但这事发生在大明朝朱厚照还真就可以继续把军队摆在那里,而不是刚派出去再叫回来。
当初土木堡之变,正统皇帝在王振的诱导之下领兵出征,而且令下的很急,经过一番行军好不容易到了大同,结果忽然之间又要调转回头。
这是干什么?
现在朱厚照当然要避免这等前朝旧事,军队不可轻调,调了不可轻动,否则有如儿戏一般,寻开心呢?
“是。”
三位大臣都领了旨意。划拨银两这事情倒简单的。
而朱厚照琢磨着另外的心思,随后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王阁老、杨阁老、张阁老。伍文定让朕发了一笔横财,年前的时候咱们也盘过账,现在国库之中存银有千余万两。前阵子王守仁来了奏疏,禀报了今年扫荡北境之事,他说准备得基本都齐全了。朕……想去打这一仗。”
这番意思一说,不要说王鏊了,杨廷和也立马摇头,“陛下,天子是金口,金口开了,岂能更改?去岁陛下说要征日本,将原本用于亲征的物资军需转了过去,还明言哪怕是今年不再亲征,也要教训日本。今年怎么好……怎么好……陛下,这是为难我们了。”
朱厚照摸了摸鼻头,去年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毕竟也没厚脸皮到那种程度。
王鏊也撅起胡子,“而且陛下如今屡起好战之心,也让臣等不安。”
“唉。”朱厚照叹一声气,“朕倾力治国,如今治国有成效,当然要杨威于外。这应当也说得过去吧?”
王鏊仍极力劝诫,“陛下,天下仍有百姓生活困顿,甚至饥餐露宿,朝廷若有余力,可减赋税、可免劳役,如此施恩于天下,方为正道。”
“这件事,朕也不是没考虑过。”朱厚照准备退而求其次,“朕的心思当然还是为了天下百姓。关于劳役这件事,山东、应天等省份已经逐步改为有偿劳役,百姓应当是受惠于此的。包括为了战事而征用的劳役,现在也都不是无偿,而是有偿,老百姓有银子拿,民力不至于枯竭。至于减免赋税……有些穷困之地,内阁报一报,朕来批嘛。”
三个阁臣都听出来了,皇帝这是在讨价还价。
杨廷和想来想去,还是说道:“望陛下慎重,若是此言传出,臣恐朝野大喧,总是不利的。再有,王伯安点将出征,必然已经多番思量,用兵之道,不可轻忽。陛下先前并无旨意,现在突然前往,臣倒不是说王伯安一定会打败仗,不过措手不及之下,必定会受些影响。这等事,绝非儿戏。”
朱厚照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偃旗息鼓,这就是他‘肆意’不了的缘由,他理性、会讲些道理,而且以自己的一己私欲为后,以江山社稷的大业为先。
杨廷和讲得很有道理,王守仁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他是天子,突然又要去了,上上下下都会措手不及。
这等顽劣之心,可不就是和当年的正统一样。
朱厚照有些无奈,但心里其实又想。纠结着,最后道:“那么今年总不能一仗也不打吧?”
他此话一出臣子心头一松,看来皇上还不会太过‘任性’。
王鏊则哭笑不得,“正德一朝确系国力强大,翻遍十七史,也难有像陛下这般豪阔的。陛下,今年不会一仗都不打的,朝廷不是要解土司之祸?”
“那个不算,土司是个长久的功夫,说不准每年都有些小仗。”
“还有杨应宁那里,还有叶尔羌。”许久未说话的张璁开口道。
这个还将就像点样子。
“成吧。”朱厚照略微烦躁,“好好好,那你们各忙各的去吧,今年朕再忍一年。张璁,你那些人培训的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派下去?”
张璁起身拱手,“再有一月便差不多了。”
“你要安排好。”
张璁能感受到皇帝眼神灼灼,这其实比打不打仗要重要的多。
“微臣明白。”
第七百三十八章 日本国事?
朱厚照把这三位撵走,自己又把揣在怀里的伍文定的奏疏翻出来看了两遍。
征日本之事算是当时随手而为,这个时候日本实在是太弱。而现在既然已经揍了一顿,有些事就得接着做下去。
“恩……”
他起身来回踱步思考。
这毕竟是大明朝第一次将手伸向别国,还是得自己回忆些已有的见识,并做出整体安排。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完全的占领是没有必要的,日本列岛虽有银矿,但整体上来看资源还是贫瘠,全部屠杀完毕,那也不太可能,而且地震、火山多发,花那么大代价要这种鬼地方实在没必要。
因而整体上应该以经济殖民和文化入侵为主。
在这两样之前,应当先进行军事控制。
有限的占领和控制,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应当为根本之策。
具体的做法当然是在当地维持军事存在,扶植亲大明的力量。足利氏本身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室町幕府本身已经衰弱,他应当有‘归附’的理由。
此外衰弱的室町幕府无力掌控全国,民心不足,反对者甚重,这样的内部矛盾便于利用和掌控。
维持住军事存在以后,应当在江南组织船只向日本销售各类商品,促进大明本身的商品经济发展。
朝廷自身有布商,以朝廷力量组织起来应当不难。
而文化入侵也更为方面,日本国民有慕强的心里,汉字、汉文本身在当地已有基础。
日本,国家虽小,人口虽寡,但朱厚照还是很用心,不想出什么纰漏。因为这是大明朝第一次对一个外国采取这样的方式,如果成功,有利可图,国内自然会有这样的利益群体逐渐成长壮大。
后人有样学样,也就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了。
如果搞得不像样子,导致国内的阻力增大,弄不好又会错失大航海时代的决定性机会……
这么想着,朱厚照决定亲自召见伍文定和邢观,同时他还要安排一位绝对聪明、灵活、又忠心耿耿之人。
想来想去,还是那个名字。
“尤址,严嵩还在京中么?”
尤址不能确定,“这个……奴婢要去查探一下。不过应当是在的。大朝会后的派官还未结束。”
“好,你现在马上去。”
“陛下要召见他吗?”
“暂时还不必,确认他在京师没有离开即可。”
“是,奴婢明白了。”
尤址说的大朝会后的派官没有结束也是现在一个渐渐不好的风气。
因为天子派官是一波一波的,有些人觉得自己有机会、有些人单纯的就是不肯死心,所以会在京师中等。
当然他们不会笨蛋到硬等,而是找各种理由,比如说身体不适啊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旧任连去都不想去了。
其实是不太好的现象,不过有的官员离京师很远,强行把人家赶走,结果一封调令又让其回京,那不是折腾人么?
现在么,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严重,所以朱厚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严嵩这等官迷,这次回京以后又表现的很好,他肯定还是要赖一赖的。
这都是小节,无关痛痒,奸臣有时候的确好用。
……
……
张璁和皇帝下了保证,一个月后即可培训完毕。在御前的话可不能随便讲。
因而他回去以后找到靳贵,两人一起去查看培训的情况。
靳贵与他说,“原本是要招募五千余人,不过能写会算、还懂得朝廷法度的人并不容易招。现在这还是主要的问题。”
人才不足,也是个问题。
能写会算,至少是个秀才,秀才大明不缺,可愿意干这个活儿、受这个罪,甚至是捅这个雷的秀才并不多。
这事情张璁之前就知道,“杭州、南京和淮安有信儿吗?”
“有,三地各自招募了八百余人。”
“加上京师,也有四千余人了。差不多能够。”
靳贵做事从来仔细,他说到:“培训的过程只有讲授没有考核,下官建议这一个月到这几处地方去一趟,眼见为实。”
“这个无妨,到时我们走一趟。”
“好!”
说着靳贵又要低头去整理文书,结果张璁叫住了他,“靳侍从。”
“阁老还是称呼下官的姓名为好。”
张璁冲他行了礼,“天下清田令以后,天下人皆会骂我张璁逢迎圣意,残害忠良,但靳侍从常年侍奉皇上,应当知道圣意仅靠逢迎是逢迎不来的。”
靳贵回礼,“那是自然。”
“张某幼时家贫,从年头到年尾从来都是饿着肚子,不管旁人如何说我,但丈田之事是利民之计,这绝对不会有错。陛下有此决心,在下也想坐几分实事,实现心中多年抱负,因而此事开始之后便不能停,无论如何都不能停。”
靳贵听明白了他这番话。
大概是会遇到很多阻力。
现在看似安静,那是因为朝廷只有一道命令,还没有真正地去地里丈。
“阁老既然这样讲,下官有一问想请阁老赐教。”
“你说。”
“清理天下田亩之时,若是有些人家坐拥万亩之数,阁老是认还是不认。”
张璁神色一正,“这要看万亩之田是如何得来的,若是隐田、夺田、非法侵占之田,那自然不认。”
“这样一来,阁老就不止是清丈天下之田,而是要以一人敌天下了。”
“所以靳侍从的意思是……”
靳贵说:“阁老虽有陛下撑腰,但丈田之事非同小可,可不可以软硬兼施?便只丈田,丈出来是谁,便是谁。否则丈田之中还加了查案,这事情就做不成了。”
张璁皱眉凝思,“这怎么只有软,没有硬?”
“硬的手段自然是谁不配合丈田,那便坚决处置。”
“我们若是不认,那丈田之后百姓告官呢?”
靳贵说:“这就不是丈田,而是刑狱了,应该由按察使司负责。官府秉公断案,该是谁的田,就是谁的田。”
张璁仔细观此人,头脑清楚,心思细腻,当初将他要来还真是要对的,也难怪皇帝将其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其实他的这个办法更合理一些,有老百姓告,那就查案,没有老百姓告,那就正常丈量。这样一来最大程度的保护了百姓,同时也让事情能更具可行性。
否则的话,哪怕是包青天在世,也断不了天下所有冤案,土地里的案件一桩一桩翻出来,三年之后等到皇帝向他们要成果,莫要说丈田结束了,就是这些事都扯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