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都没问,等明桃告诉他。
有他在,明桃终于冷静了一点,可外面响声震天,一句又一句的“桃桃”像催命符,让她崩溃。
“清洲哥,你让他走好不好?”明桃满脸都是泪,“你赶他走!”
她目送李清洲走出门去,哭得难以自制。
她已经和从前的那个家没有任何联系了,她马上就要和清洲哥去京城了,为何偏偏是今日……
李清洲同样思绪紊乱地出了屋,走进院子,又在大门前站定。
不必开门,他也知道外面已经聚了不少邻里,吵嚷声响成一片,却全都抵不过那个男人苍老沙哑的呼喊。
李清洲深吸一口气,打开大门的瞬间,趴在门板上的男人立刻摔了下去,扬起一小片尘土。
他怔了下,便见这个男人一刻不停地往前爬去,喃喃道:“桃桃……桃桃……”
李清洲拧紧了眉,站在他面前阻止他的动作。
男人顺势抬起头,李清洲顿时一愣,忽略满脸的尘土与泪水,这个男人倒是真的与明桃有些神似。
难道真的是明桃的亲生父亲?
“是不是你救了我的女儿?”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裤脚,“桃桃在哪?”
邻里也纷纷问道:“清洲啊,这人是谁?”
“他怎么一直在喊明桃?”
“瞧着倒是真的和桃丫头有点像……”
李清洲自然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想被人围观,沉声道:“都散了吧,我问问他。”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低声说:“明桃确实在这里,但是你不许再喊。等明桃想见你的时候,她会出来,但你若是自作主张打扰她,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点头如捣蒜,马上闭上嘴。
李清洲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屋里,明桃已经藏进了被窝里,整团被子都在抖动,足以知晓她到底有多害怕。
李清洲坐了下来,轻声说:“桃桃,是我。”
明桃这才掀开了被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四肢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
若是以前,李清洲定会心猿意马,但是现在除了心疼,他什么都没想,轻轻拍拍她的背。
拥抱了很久,明桃颤声问:“他走了吗?”
李清洲顿了顿,没有隐瞒。
“还在,但是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靠近你。”
明桃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了一些,小声说:“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连她自己都知道她有多反常,可是李清洲却只是安抚她,什么都没问。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李清洲亲了亲她的脸,“不着急的,桃桃。”
明桃望着墙壁出神,好半晌才开口:“如果我骗了你呢?”
李清洲不假思索道:“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见到那个男人之后,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但是他相信明桃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捧起她的脸。
“明日我们便要去京城,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杀是留,我都能替你解决。”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变得冷厉。
“清洲哥。”
明桃终于哽咽着揪住他的衣襟,敞开心扉:“其实、其实我没有失忆,他确实是我爹爹……或者说,是我的养父。”
李清洲怔住,不太理解,到底是养父还是亲生父亲?
至于她假装失忆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明桃小声说:“我叫盛明桃,是宣州城商贾盛家的嫡女,去年继弟败光家产,千金庄的郑老爷提出要让我做妾,可抵十分之一的家产。”
李清洲倏然攥紧她的手,眸光冷冽,做妾?
明桃继续说道:“爹爹自幼便对我极好,所以不同意,可继母却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还拿出了证据。我便被迫上了花轿,中途逃了出去,再然后,你也知道了。”
李清洲没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曲折,冷声道:“所以门外这个,可以杀了。”
还有她的继母、继弟以及郑老爷,通通跑不了。
明桃迟疑片刻,说道:“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你让他进来吧。”
以后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可这件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只有拔掉,才能愈合。
第48章
三人在堂屋落座。
明桃一眼都没看她那位所谓的父亲,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
但是心里到底还是乱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明明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难道是因为家中败落,又见她要去京城了,所以来攀关系的吗?
明桃止不住地冷笑,她只想见庶兄,至于别人,和她毫无干系。
“桃桃……”
对面的男人嗓音沙哑地喊了她一声。
明桃皱了眉,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
一年多未见,他瞧着苍老了许多,身形也佝偻着,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但明桃并不在意他的变化,漠然道:“我们早已没有瓜葛,你不必这样亲昵地喊我。”
盛父嘴唇翕动了几下,忽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爹对不起你啊!”
明桃不想看他演这种戏码,扬声道:“你不是我爹!”
从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盛家女了,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明桃。
盛父赶紧解释:“我们都被褚氏骗了!为了让我答应你去做妾,她买通了当年为你母亲接生的稳婆,非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是爹一时糊涂啊!”
自从知晓真相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明桃的下落,可惜遍寻不得。
直到今日清晨,镇上的茶馆说鹿首村里出了个从四品的大官,还提到了明桃,他这才拼命地赶到了这里。
李清洲听完之后,冷笑道:“你的一时糊涂,差点让你的亲生女儿做妾,说到底,你还是更爱你的儿子,更爱你的家产。”
盛父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儿子……不是亲生的。”
褚氏看似温柔端庄,实则是个不老实的,常常背着他与她的表哥苟且,若不是被他偶然撞见,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接连两道惊雷炸开,明桃攥紧了手,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可是那又如何,她已经不需要迟来的父爱了。
明桃忍住眼泪,平静道:“说完了吗,说完便走吧,我说过了,我与盛家再无瓜葛。”
盛父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软甜的女儿会变成这副冷硬的模样,他以为她会接纳他的。
“桃桃,我、我一直在找你,”他连忙说道,“知道真相之后,我便将褚氏休了,你是我的女儿啊,你不能不要我这个父亲!”
明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时逼她上花轿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她是他的女儿?
如今得知真相了、落魄了,终于来找她了。
可是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清洲哥,我累了,”她看向李清洲,“你将他赶出去吧,赶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李清洲点点头,这便要拖着盛父往外走。
盛父声嘶力竭道:“桃桃,桃桃!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如今我与你哥哥相依为命,你居然一点情面也不留……”
“等等。”明桃忽然喊住他。
盛父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一脸希冀地望向她,没想到她却问道:“我哥哥在哪?”
他连忙说道:“在家,你若是想见他,我马上让他过来。”
明桃道:“我要带哥哥去京城。”
盛父顿时怔住,问:“那我呢?”
“你?”明桃顿了顿,“自生自灭吧。”
盛父目眦欲裂道:“为何?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你为何只认哥哥不认父亲?”
明桃顿时质问道:“你可知曾有一群人来鹿首村寻找我的下落?你可知我是如何躲过去的?靠的便是我哥哥!”
说到最后,她哽咽不已,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他甚至还将他攒的一两银子给了我,你呢,你除了送我上花轿,还做过什么?”
“我养育你十余年……”
“我亦回报你十余年的爱,”明桃泪流满面,“可是从你决定让我做妾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褚氏固然可恨,可是更加可恨的是她这个父亲!
若是他不答应,谁敢让她上花轿?若是他对那个小儿子严加管教,又如何会败光家产?
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见盛父还要再开口,李清洲冷睨他一眼,“你是明桃的父亲,我不杀你,但若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
盛父张了张口,知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李清洲握住明桃的手,轻声说:“我去去就回。”
明桃没有回应,任泪水糊满整张脸,哭得难以自抑。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洲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