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复杂地合上书,难道自己从前还考过科举?可上次以一敌十又怎么说?
若自己果真是文武全才,幼时肯定也经过一番培养,培养需要花费银子,就算是为了那些银子,也定然会有人来寻的。
鹿首村消息闭塞,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他时常去苍平镇,也曾去过两趟宣州城,从未听闻过有人寻他。
他又想到一个可能,或许他的家人以为他死了,所以没有找过他,又或许……他就是被熟悉的人杀的。
李清洲垂下眼睛,凝视着《大学》二字,翻开第一页。
空想不如实干,他准备将这本书看完,或许会找到一丝线索。
过了小半个时辰,碎雪纷扬而落。
两刻钟后,地上铺了浅浅一层白霜,雪渐渐停了,天色却愈发昏暗起来。
明桃揉揉眼睛,放下手里的书,是时候去做饭了。
推开屋门,北风卷着雪粒子刮到脸上,明桃掩唇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地走向灶房。
关门生火,灶房里立刻暖了起来,明桃坐在小杌子上舍不得走,只有在这种时候,手脚才是热的。
她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桃树上沾染了点点白雪,像一幅水墨画。
可惜她的画工甚是粗浅,这里也没有笔墨与宣纸,不然她定要画一幅,说不定也能卖点银子。
看着看着,桃树下出现一道高大身影,慢慢朝灶房的方向走来。
一时间,明桃脑子里涌入许多东西,鱼水之欢、亵裤、让她莫名脸红的气息……
明桃拍了拍热烫的脸,觉得他不会进来,没想到没过一会儿,木门便被推开了。
她讷讷地望了过去,只瞄了一眼便垂下眼睛问:“清洲哥有事吗?”
“没事。”
说着他在另一张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他长手长脚,坐下时只能盘着腿,瞧着甚是憋屈。
明桃腹诽:没事干嘛要过来?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道:“就是没事做才过来。”
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闲聊似的问:“关于你的身世,你偶尔能想起来一些片段吗?”
明桃顿时警铃大作,反问道:“你能想起来吗?”
让他这个真正失忆的人先回答,总不会出错。
李清洲望着灶膛里的火光,“以前想不起来,但是最近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画面,比如……方才我看书时,书上的每个字都熟记于心,甚至还能忆起一些我写过的批注。”
他没说以一敌十那日脑海中浮现出的烟尘滚滚的画面,怕她吓到。
明桃已经被吓到了,上下打量他一番,他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读书人啊。
想了想,她道:“清洲哥,你是不是急于找自己的身世,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眼熟?”
李清洲失笑,“以前不会这样,但是自从你出现,我能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
明桃瞪大眼睛,难道还有她一份功劳?
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清洲哥让她留下,又对她这么好,就是为了早些找回自己的身世。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受之有愧,现在想来完全是应当的,她就是清洲哥的小福星嘛。
明桃顿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郑重说道:“以后我一定好好帮你找回记忆。”
李清洲愣了下,笑着应好。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深邃的黑眸,直挺的鼻梁,微勾的唇角,光影昏昧里,明桃看得失神。
倏然间,李清洲缓缓靠近她,眸中跳跃着一簇火光,也映刻着她的模样。
明桃的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直到灶膛里“噼啪”一声,迸溅起一片火星子,她堪堪回神。
李清洲的手拂过她的发,掌心朝上,“有片叶子。”
明桃胡乱摸了摸头发,掩盖自己不同寻常的模样。
晚饭很快便出锅了,李清洲不忍让她冷着,以脚伤为由提议在这里吃。
明桃问:“怎么吃?”
“站着,”李清洲将碗放在锅边,“明日我让木匠打张小木桌,就放在那里。”
他指向西北角,明桃顺势看了过去,放张桌子确实绰绰有余。
“那以后吃饭就不用挨冻了,”明桃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清洲哥,你想的真周到。”
李清洲凝视着她的笑容,许久才收回目光。
明桃表面不在意,心里却在忐忑,难道脸上不小心蹭到了黑灰?
趁李清洲不注意,她拿干净的手背抹了两下脸。
吃过晚饭,依然是明桃洗碗,“水是温的,清洲哥洗把脸就去睡吧。”
李清洲探手摸了下,确实不凉,便放心交给她了。
但他却没走,倚靠在门上凝视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地想,如果这一幕是他和明桃成亲后的生活,该有多好。
等她洗完了碗,他就能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送入屋里,直接压下来,听她轻喘,听她求饶。
但是现在,他只能等她洗完碗之后各自回屋。
明桃自然知晓他还在,手上的动作愈发慢了,难道他还在想着帮她暖被窝的事情?
想了想,她重复道:“清洲哥快去睡吧。”
李清洲淡声道:“天黑了,我怕你会害怕。”
原来是这样,明桃松了口气,快速洗完最后两个碗,随他一起走出灶房。
外面冷风肆虐,灶房里的温暖渐渐消散,刚走出两步,明桃的手变得冰凉。
她瞥了眼李清洲垂在身侧的手,羡慕地想,肯定是热的。
方才他摸水温的时候,明桃不小心碰到了他,只觉得像是靠近了火炉。
可惜只暖了那一瞬。
明桃回到自己屋里,掀开冰凉的被子,躺进冰凉的被窝,满脑子都是李清洲那个不合时宜的提议。
她黯然地想,他若是不提,她永远不会想到还有这种方式,冷也就冷了,可偏偏他提了,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
明桃侧过身去,看着那堵墙小声哼哼:“清洲哥真是讨厌。”
都说隔墙有耳,说完她赶紧捂住嘴,不过这么小的声音,他应该听不见吧?
明桃顿时又放心了,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雪夜无声,黎明渐停。
明桃推开门,瞧见的便是银装素裹的院子,桃树枝桠上挂满了雪,她惊叹不已,这是近三年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了吧。
她也顾不得冷了,玩心占了上风,蹲下团了个雪球,正好隔壁屋门开了,她转了转眼睛,大着胆子砸了过去。
李清洲根本没设防,猝不及防被砸了胸膛,抬眼看去,明桃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他随手拂去胸前的雪,“昨晚说我讨厌,今日便付诸行动了,明桃真是言行合一。”
原本还笑着的明桃顿时愣住了,他竟然听见了!
她弱弱解释:“我说着玩的……”
话还没说完,她猛然瞧见李清洲正在团雪球,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明桃吓得惊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往前跑,“清洲哥,我错了,你别砸我!”
他连狼都能一箭射中,遑论是这点距离,明桃欲哭无泪,很后悔一时兴起砸了他。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她左躲右闪,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敢。
其实李清洲根本没想砸她,慢悠悠地追着她,长腿一跨便是她的三步。
见她还在跑,他提醒道:“你慢些。”
她却不听,兀自躲来躲去,不知踩到了什么,身形便是一歪,眼瞧着就要摔倒地上。
李清洲瞳孔紧缩,扔了雪球往她背后扑,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想象中的疼并没有传来,明桃睁开紧闭的双眼,偏了下头,对上李清洲深沉如幽潭的目光。
明桃吓了一跳,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只是他粗壮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像座大山,动也不动。
她也不敢动了,担忧地问:“清洲哥,你没事吧?”
李清洲枕着松软的雪,闻着近在咫尺的发香,身体一半火热一边冰凉,将他撕扯成两半。
他仰脸望向天空,低声说:“有点疼,让我缓一缓。”
让我……放纵一会儿。
第28章
明桃的所有心神都被他是否受伤所占据,等了片刻,他依然没动,她万般不自在。
她是个姑娘,躺在一个男人身上像什么样子,虽然……虽然他的胸膛很暖。
想着想着,明桃又出了神,明明他躺在雪地里,为何还这么暖和?
刹那间天旋地转。
明桃被李清洲带动着坐了起来,腰间横着的滚烫热意也消失了,脸上却猛的一凉。
她忍不住颤了下,这才发现是李清洲抓了把雪糊到她脸上,笑得爽朗恣意。
明桃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喊:“清洲哥!”
亏她还一直担心他有没有伤到,原来一直等着她放松警惕砸她呢!
她也悄悄抓了把雪握在手心,脸上带着怒意道:“我不玩了!”
李清洲瞥了眼她的手,纵容般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他脸上也被砸了一团雪,避也没避一下。
怕他又来砸她,明桃笑着跑回屋里,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板上,时而竖起耳朵听动静,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笑得有多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