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抬手便将手掌重重地压在了她的手腕上,将她那细长的手腕一把从枕下拽出,她手中的匕首从空而落,就落在两人中间。
“你若是想用这法子取孤性命,那还是趁早绝了这份心思。”晏翊那眸光透着股令人生寒的冷沉。
他似是已经许久没有用这样的神情看她了,这一瞬间,仿若又回到了许久前,那时的宋知蕙会如何做?
她约摸是会跪伏在他脚边,说这妾不敢了,是妾错了。
可如今的宋知蕙,亦是用同样冷沉的眸光看着他,冷冷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晏翊冷嗤,将匕首重新放回枕下,抬手将她用力揽回怀中,那两处柔软也跟着重重撞在了他身前,宋知蕙吃痛蹙眉,他似是带着惩罚般并未将她松开,反而还加了力道。
几日之后,宋知蕙明显有了好转,在搀扶下已经能够缓缓坐起身来。
晏翊将她抱至桌旁,她却是要自己吃饭,不让他来喂她。
晏翊将粥碗推到她手边,又递了勺子给她,也帮她夹了菜在面前盘中。
在晏翊的注视下,宋知蕙拿起勺子,颤颤巍巍舀了一勺粥,递去唇边时那手腕一抖,勺中的粥掉在了碗边,她并未懊恼,而是重新用勺子再去舀粥。
晏翊却看不下去,直接将她手中勺子夺回,将那碗也拿了过来,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张嘴。”
宋知蕙将头偏过一旁,道:“我想自己吃,我要练……”
晏翊趁她开口说话,直接将勺子往她口中塞,却没想到宋知蕙瞬间蹙眉,将那粥直接吐了出来,“烫!”
晏翊愣了一下,恍然意识到这粥碗温度的确不低,应是真的将她烫到了,他也未曾细想,直接脱口便道:“是孤的错,是孤的错……”
他这手掌糙,觉不出烫来,她却不同,她娇嫩着呢。
晏翊重新舀了一勺,拿到唇边轻轻吹着,再抬眼时,才看到宋知蕙正看着他,那眼神似有些恍惚。
晏翊似也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脱口而出的话。
他动了动唇,似想要再说些什么,宋知蕙却是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张开嘴将面前的粥吃了下去。
眼看快要入秋,宋知蕙终是可以下地走路,但还需人来搀扶才行,一开始是云舒发现她能下地,便扶着她在屋里走。
宋知蕙在屋里闷了太久,实在想去外面走走,便让云舒扶着她出了寝屋。
两人前脚刚上廊道,晏翊便闻讯赶来,看到她身着湖蓝色衣裙,站在那片木槿花前,他神色微怔。
云舒朝晏翊屈腿行礼,喊了一声王爷。
宋知蕙却是直接冷声骂道:“畜生。”
这几日云舒已经听到过许多次,她当着他们的面这样骂晏翊,可即便如此,这一声还是将云舒吓得心脏一紧,赶忙垂下眼来。
院中的几名侍从也是见怪不怪,随着宋知蕙身子逐渐恢复,她这嗓音也是一日比一日大,这些侍从几乎日日都要听见那寝屋里传来她叫骂晏翊的声音,且整个安泰轩的人皆知,宋知蕙要杀晏翊,但似乎没人将这句话放在眼里,每次听到这话,也只是如此刻一样,立即垂头,佯装耳朵被堵住,全然没有听到般,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晏翊沉着脸上前,一把将那细长的手臂握在掌中。
不必等他开口,只一个眼神便让云舒赶忙俯身退了出去。
宋知蕙甩开了晏翊的手,自己扶着廊柱便要离开,却是刚走两步,那身影便朝一侧缓缓倒去。
晏翊冷笑上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你是故意的?”
宋知蕙正要继续骂他,却见他忽然低头,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如今的晏翊算是学聪明了,只那么一下便离开,绝不给她咬伤他的机会。
夏末的兖州还是热,两人在廊道上只慢悠悠走了两圈,便一身是汗。
晏翊叫人去池房准备,待备好后,他抱起宋知蕙便进了池房。
晏翊早起去了教场练功,回来后也未曾清洗便急着去看她,此刻这身子黏腻难忍,先跳入池中开始清洗。
池畔的银盘里是新鲜的瓜果,宋知蕙坐在池畔吃着瓜果,这段时日她是一点也不肯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晏翊也曾问她可是不再难过了。
毕竟正常人悲伤至极时哪里还有胃口吃喝。
宋知蕙却是这般回答的他,“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杀你?”
晏翊只是冷笑,“好,那便多吃些,孤等着你来杀。”
氤氲的水雾中,宋知蕙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那锐利的目光穿过那层朦胧的薄雾,直直落在晏翊身前那心口的位置上。
他这般壮实,那胸前硬的能将她撞疼,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大力气才能一下便将那处扎穿。
池中晏翊不知为何,蓦地也抬了眼皮,隔着这层水雾,他看到宋知蕙正细细嚼着东西,那双细眉微蹙似是一直在盯着他身前看。
晏翊喉结微动,嗓音哑了几分道:“又想了?”
宋知蕙愣了一下,恍然抬眼看他,“嗯?”
晏翊不再说话,直接上前将她一把拉入水中。
他将她扶住,让她靠在那池畔边,拆了她身后鲜红发带,正如许久前她在水中头一次用发带那般对他时一样,只是如今发带在他手中,她是那被发带所缠绕的那个。
到了最后,他干脆探入水中去吃,看着水下波动的身影,那发带就飘在水面上。
她忍着那水中传来的阵阵酥麻,抬眼朝四周张望,两人若在此刻,暗卫定不会看。
她收回视线,抬手将那发带从水中拿起,不由暗忖,便是身上再是紧实,这脖颈应当人人无异?只是不知这发带可否结实,到底需要多久才能让人窒息而亡。
第六十五章 上
晏翊从水中而出, 撞上了宋知蕙那冷冽的眸光。
他口中还是她的味道,她却是用这般眼神看他,晏翊见过太多想要杀他之人, 这样的眼神代表何意,他怎会不知。
他冷嗤一声, 将宋知蕙手中丝带夺走, 几乎毫不费力那丝带便在手中断裂, “想用这东西勒死孤?”
晏翊将丝带扔去身后, 上前垂首咬在她耳珠上,“孤实在未曾想到,只是杀了一个王良,竟让你将孤恨到如此地步,那孤此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便是杀了他。”
宋知蕙抬手便要将他推开,他却是将她两只手放在她身后, 一只掌便钳住两只手腕, 带着几分愠怒道:“孤已经忍你一个多月了,这一月中对你百般忍让,讨你欢心,事事皆不与你计较, 杨心怡, 人该知足才是!”
宋知蕙将脸别去一旁,也含着怒意道:“一个王良?晏翊,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难道不是?”晏翊抬手将她脸颊掰到面前, 迫她与他直视,“若非是他,你如今已是孤的王妃。”
宋知蕙直直望着面前之人, “晏翊,你实在太可笑了,你莫不是忘了晏信?从前你是如何嗤笑于他,笑他识人不清,那你呢?”
“杨心仪。”他似是警告般念了她名讳。
宋知蕙却是没有理会,继续嘲讽道:“便是没有王良,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你身边逃离,那所谓与你今生相伴,皆是虚与委蛇,我以为你该会存疑,却没曾想,堂堂靖安王竟当了真?被一个青楼女妓玩弄与鼓掌中了?”
“杨心仪!”晏翊仿若彻底怒极,掐着她下巴的手明显加了力道。
他这是怒了,怒了好啊,从前她便是太怕他怒,才会万般讨好乖顺,让他享受其中,如今,该是他怒的时候了。
晏翊越怒,宋知蕙脸上笑意越深,继续道:“从前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这般对我,为何不愿将我放过,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我到底何处做错?我已是尽可能去讨好伺候,可你为何还不满足?”
“你是大东位高权重的王爷,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贵胄,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偏要纠缠与我?”
“如今,我想明白了,”宋知蕙朝晏翊嗤笑一声,“一个疯子的想法不重要,错的人是你,而非我,我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解决。”
“赵凌已死,王良已死,杨心仪,还有谁能将你带走?”晏翊虽怒,但还是松了几分力道,“纵是还有谁,来一个孤杀一个便是。”
宋知蕙又是一声冷嗤,“我自己啊。”
“你?”晏翊松开了她身后的手,随意抓起一只软弱无骨的手,放在鼻尖下细细嗅着,“哦,孤忘了,你还有那游水的本事,那你觉得孤日后可还会中你的计?”
宋知蕙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从他唇瓣缓缓往下,指尖划过他脖颈,喉结,最后停至心口处。
“你忘了,我如今不逃了,我是要杀了你的。”她说着,用指尖在那心口处不重不轻地点了一下。
晏翊眸中泛起一股沉沉寒意,那久违的压迫感充斥在整座池房内,他一把握住身前的手,“这世间没有孤驯服不了的,若无法驯服,那孤便将其杀之……”
说着,他冷冷弯唇,“是你杨心仪走运,孤舍不得杀你,那便唯有将你驯服,若一年不够,便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孤有的是时间与耐性。”
宋知蕙脸上未有半分惧意,也冷冷勾起唇角,“你能活到那时在说吧。”
此话一出,晏翊又是一只大掌便将她双手紧紧钳在身后。
两人不再言语,只那水面上的波纹在不住晃动,到哪即将登顶的至极之时,哼咛了许久的宋知蕙,忽然低颤着唤了一声,“轻点……世子……”
晏翊脑中瞬间嗡了一声,所有的动作都在此刻停住,那怒意只刹那间便填满了胸腔。
迎着他盛怒的眸光,宋知蕙那微红又迷离的双眸中,带着几分嘲弄的笑。
她自然知道说什么能刺痛他。
那怒火中烧的晏翊,却是忽然勾起了唇角,“这般激怒孤,看来是你今日想要得厉害了?”
宋知蕙唇瓣勾着,细眉却是故意蹙了一下,“从前忧心王爷怒极将我伤了,如今我已不再畏惧,索性就说些实话吧,你不如赵凌的。”
“是么?”晏翊狠狠又一下,“孤记得你二人初次时,他不过是个十六七的毛头小子,那小鸡崽子一样的身板,怎能与孤相比?”
再者,晏京所送的书,他已全部阅完,他不信那赵凌能强过他。
宋知蕙吸了口气,那双眼更加迷离。
见她如此,晏翊脸上笑意更浓,心中便更加笃定宋知蕙所言只是为了气他,“孤若当真不行,你会泛滥至如此地步?”
“杨心仪。”他敛起笑意,又是一撞,“收了你这些心思,若你下次再在此时提他,孤便亲自将他刨出鞭尸,或是直接放你床畔,让他与你同眠如何?”
说完,他将她车行地翻过身去,他们之间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她沉沦其中,而他也沉沦在了这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中。
入秋后,宋知蕙身体渐渐康复,如今不必人来搀扶也可自行走路。
越是如此,晏翊将她看得越紧,宋知蕙自然还是不肯乖顺配合,不论当着何人的面,她只要想起来了,便扬声骂他。
从最初听到畜生时心头会怒,到现在一连听了数月,晏翊仿佛已经习惯一般,只淡淡看她一眼,神情没有半分异样。
有时候她见他如此,便会故意一连叫上好几声。
晏翊见她怒骂时急红了脸颊,反而还会弯唇轻笑,甚至有一次当着刘福面,宋知蕙骂他时,他还饶有兴致地回应她,“好啊,孤是公畜生,你是母畜生,你我刚好凑成一对,再生个小畜生,不是更好?”
这话听得刘福落下汗来,赶忙就退了下去。
宋知蕙也是一愣,没想到晏翊脸皮竟已经如此厚了。
入冬那日,晏翊在书房处理公事,待回寝屋时天色已沉,刚一掀开帘子,脚步还未彻底迈进,便见宋知蕙立在桌旁,拿起手中水杯朝他身前直直砸去。
晏翊眼疾手快,抬手便将那水杯握在掌中。
宋知蕙又拿起一个砸他,他再次用手抓住。
随后又是花瓶,晏翊稍微侧身就能躲闪开来。
她仿若还不死心,看到什么便扔什么,所有东西都是朝着他心口处而来。
砸到最后,屋里实在没有什么顺手的物件能再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