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忽然笑了,朝外唤来安宁与云舒,让这二人收拾残局,他则上前将宋知蕙横抱身前,放上了床榻。
“将她们二人换了。”宋知蕙垂眼望着云舒与安宁,“我不喜欢她们在我身前伺候。”
“哦?”晏翊挑眉,“是怕孤杀了她们,所以想要将她们支走?”
宋知蕙冷冷道:“别装了,她们两个死活与我何干,她们如今不都是听从你的命令,你若不在我身侧,我的一言一行,不还是会由她们于你转达?”
正在洒扫的安宁与云舒,身影皆是一晃,云舒已是落下泪来,却不敢与宋知蕙解释,也不敢抬眼朝床榻那边去看,只强忍着泪,忙着手中的活。
“换了她们。”宋知蕙垂眸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婢女。”
“不喜欢?”晏翊忽地沉下声来,“那还不简单,直接杀了便是,让主子不喜欢的奴婢,还有何用?”
安宁与云舒立即双膝落地。
宋知蕙骤然抬眼,朝着身侧的晏翊骂道,“晏翊,你真是个畜生!”
晏翊朝她看来,“既然想要杀孤,要做那狠人,她们两个你便不该在乎,当你有了软肋,有了在乎之人,你便做不成那真正的狠人。”
“如你这般?”宋知蕙道。
晏翊“嗯”了一声。
“狠人?”宋知蕙嗤道,“你是畜生,可不是人,这世道正是因为如你一样披着人皮的畜生太多了,以至于让那些畜生傲慢的以为,它们才是人,是那人上人,但其实……它们只是畜生罢了,掌权的畜生而已。”
晏翊没有说话,待安宁与云舒退下,他才江南宋知蕙直接按在床头,“愈发的伶牙俐齿了。”
“我看你如今很喜欢我这般骂啊?”宋知蕙故作无辜。
“是。”晏翊笑了,“孤喜欢,再骂两句听听。”
宋知蕙用力推他不动,便一面挣扎一面叫骂,“晏翊,狂悖失心,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她如今力气全然恢复,但还是拦不住他,他如高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是用那一只手就能随意将她钳住,且不论她如何咒骂,她也不为所动,哪怕喊出赵凌,他似也浑不在意了。
甚至还会一边用力,一边问她,“赵凌是么?这般想念赵凌,当初你不再春宝阁老老实实等他去纳了你,动那逃跑的心思作何?”
她越是提赵凌,他越是要将她狠狠折腾,有时候直接折腾到天亮,仿若是要换着法子来证明那赵凌会的不如他多。
宋知蕙明白了,用赵凌刺他已是无用。
她索性又想到了别的法子,她忽然软了语调对他道:“晏翊,我可怜你。”
果然,晏翊倏地一下抬了眼,动作也略微顿住。
“我知道你为何非我不可,哪怕我屡屡挑衅你,你还是非我不可。”宋知蕙朝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因为你可怜,这世间没有人真正的在乎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那兄长,父母……他们皆不是真的在意于你。”
“闭嘴。”晏翊沉怒低斥。
宋知蕙见他反应,自然要继续说下去,“你父亲因你得了心症而将你放弃,你母亲表面心疼你,可明知是那郭氏所为,为了讨一个贤惠之名,还是要你生生忍下,还有那晏庄……”
宋知蕙长出一口气道:“能坐于高位之人,有哪个是蠢的,他年长你那般多,哄哄年幼的你岂不是轻而易举,他哪里是会相信术士之言的人,可他还是头一个站出来,说要续命给你。”
“只有你当了真,不过你不当真又能如何?”宋知蕙替他惋惜,“你父亲将你弃了,你又能如何,你只能去做晏庄手中的剑,将仁君之名给他,而你却遗臭万年!”
“杨心仪你给孤闭嘴!”晏翊剑眉微红,沉哑的声音再次斥道。
宋知蕙朝他挑眉,“你无人疼爱,你便寄希望于我身上,可当你发现我对你毫无情意之时,你便难以接受,你要拼尽一切想要证明,你晏翊不孤单,你晏翊是有人疼爱的……啊……”
“啊……”
“晏翊啊……”
“你实在太可怜了。”
第六十六章 下
那晚的晏翊出奇的沉默, 他从未想过他将那些伤疤揭给她看,到头来却成了她刺向他心口的毒箭。
他从床榻起身,冷冷望着已是瘫软在床榻上的那道身影, 就这般静静望了许久,最后转身而出。
自这以后, 晏翊有半月都未曾来寻宋知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 靖安王终是将那成日里发疯的宋娘子放弃时, 除夕那晚,晏翊忽然叫人备了马车,将她从寝屋拉出。
他用那特质的软绳,将她手脚牢牢捆住,抱入马车上, 又强塞了药入她口中,待片刻后, 宋知蕙说不出话来, 他才吩咐侍从驾马去了府外。
除夕这晚极其热闹,街道上灯火通明。
晏翊将她揽在身前,掀开车帘与她共赏繁华。
他买了许多东西给她,皆是那些女娘们平日里喜欢之物, 将偌大的马车填了大半。
宋知蕙却是面无表情, 不论看到如何景象,眼神里都好似没有生出半分光彩。
“此药无毒,只是让你失语片刻。”晏翊帮她捋着额前碎发, 自言自语道,“孤记得你说过,对兖州的除夕很是好奇, 孤便带你来看。”
晏翊说着,抬手指向车窗外,与她介绍起兖州的风土人情。
这次之后,回府休息了两日,晏翊又带她去了别处。
他说他记得宋知蕙与他深切交谈那晚的每一句话,“你说你童年便有了游历山河的梦想,那孤便带你去。”
先是从兖州开始游历,但每次需去人多之处,他还是会先将她捆住,再喂那哑药给她。
若是那人烟稀少之处,他也会将那软绳解开,紧紧攥着她的手,与她一道赏那秀丽美景。
她自然还是要给他添堵的,什么话难听便寻什么来说,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仿若什么话都再也伤不到他,哪怕说他是晏庄的狗,他也只是朝她轻嗤一笑,“那你便是母狗。”
兖州游览之后,他不顾禁令直接带着她出了封地。
宋知蕙想让晏翊死不假,可她自己还不想死,“我要回王府,我不想与你游历山河!”
晏翊将她看穿,那手在她后脊摩挲着道:“放宽心,广阳侯上月已是病逝,其他人还不足为惧。”
宋知蕙骤然听了此话,沉默着望着脚下,许久没有言语。
广阳侯虽死,他曾经麾下之人还是有那忠心之士来刺杀晏翊,但就如晏翊所说,到底也是没了主心骨,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头一年里来势汹汹,到了第二年,也只是三两个贼人前来,甚至都不必晏翊动手,就能将其轻而易举拿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带着她游览山河,迎着那叫骂与打闹还要同她欢好,有时在山间,有时在楼台,那法子与花样也是层出不穷,他仿佛从那个人人畏惧的靖安王,便成了一个他从前最是瞧不起的那些只知游山玩水,沉迷女色的权势子弟。
马车停在牂牁郡的一处山谷中,周围是湿润的气息,还伴随着潺潺流水的声音。
这两年来,他已是不再将她捆绑,也不会给她吃那哑药。
她不会四处乱跑,也不会大声叫嚷,只是还是会推拒他的靠近,时不时骂两句,再拿顺手的东西砸他。
晏翊将她扶下马车,下车时她刻意用脚重重踩在他鞋靴上,他似也不觉疼痛,将她紧紧锢在怀中,指着那面前瀑布,“如何,可是比那书中所记还要壮观?”
她抬眼赏着美景,口中却是不冷不淡对晏翊道:“畜生。”
晏翊笑着垂首在她唇瓣飞快落下一吻,她如今也还是会咬人,晏翊心中腹诽,也不知谁才是那畜生。
宋知蕙嫌恶般擦着唇瓣,“可悲,可笑,可怜,可恨。”
晏翊笑着点头,“还有呢?”
宋知蕙抬眼看他,晏翊朝身后抬手,不管是近处侍从,还是暗处暗卫,皆是齐齐移开视线,背过身去。
“不说了。”宋知蕙瞪他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丛中。
晏翊将她松开,她走过去蹲在那片花丛中,觉得颇为稀奇,这花的模样她从未见过。
晏翊缓步来到她身后,抬手松了她发带,墨发如瀑布般在身后披散,他喉结微动,拿起一缕在掌中把玩。
宋知蕙转身便斥,“晏翊你……”
“杨心仪。”他缓声将她话音打断,“三年了,你的那些话孤已是背过了,若是还能被你激怒,那孤便不是靖安王了。”
宋知蕙不再说下去,拿起面前石块,转身便朝晏翊心口处直直砸去,晏翊如无数次那样又一次将石块握紧了掌中。
只这一次,他眉心蹙了一下,这一下落在了宋知蕙眼中。
“不错。”晏翊夸赞道,“力道比从前强了不少。”
说罢,他似是冷笑了一下,将手中石块扔进了水中,“再练个两百年,兴许真能将孤砸死。”
宋知蕙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垂眼赏花之时,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掌中,那道依旧醒目的疤痕上。
晏翊上前一步,俯身握住了她的手掌,用他的那道疤痕将她的盖住,“还要去何处,孤带你去,游尽这大东山河。”
“我那是骗你的。”宋知蕙道。
“孤知道。”晏翊将她拉起身,从背后将她环在身前,将下巴抵在她发间,与她一道望着眼前美景,“无妨,孤不在意,孤只看眼前,你在孤身边便是。”
他闻着那股只属于她的淡淡香气,慢慢垂首又寻去那耳珠,“与孤说,还想去何处?”
宋知蕙没有说话,直到那身后意动已是快要压抑不住,她方回过神道:“日出,你还欠我一次日出。”
晏翊那幽冷多年的眸光中,似在这一刻闪过了一丝光亮。
“好。”
他一口应下,将她抱进马车中,直到入夜,那马车的摇晃才慢慢停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带着她便往山顶而去,与那年在洛阳时一样,她上到一半便走不动了。
这一次晏翊没有将她抛下,而是笑着将她抱入怀中,怕这山中寒气沾了她身子,又将披风脱下将她紧紧包住。
许是昨晚他欢喜之下让她太过疲倦,她很快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便是到了山顶,她也还未醒来。
晏翊没有将她叫醒,寻了块石头坐下,在她额上,鼻尖,轻轻一路吻下,最后落在了她唇瓣上。
见她未醒,他便撬开贝齿,与那温湿不住缠绵,直到她呼吸微乱,他知她已是醒来,却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
三年多了,她头一次没有咬他,而是怔愣了片刻后,一点一点地给了他回应。
晏翊将她后脊的那只手,用力地朝前按着,似是要将她镶进体内。
她最后实在喘不过气,含糊中不住叫停,他才依依不舍地让这一吻结束。
东边的那片墨蓝中,渐渐露出一丝白线。
她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上,朝着那白线看去。
晏翊唇角已是不知扬了多久,看到金光慢慢溢出,他与她十指紧握,“杨心仪,纵然你不承认,孤也还是要说……你是在意孤的。”
宋知蕙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脸上是淡淡笑意,“我问你一事,你可敢坦然回我?”
晏翊道:“说。”
宋知蕙问:“杨家一事,你可曾参与其中?”
晏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