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杨若,见过靖安王。”马车上的男人笑着回道。
晏翊那狭长的眸子微眯,朝他身后看去,“此番杨家,可还有何人一并前来?”
杨家二郎脸上神色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但还是故作轻松地笑着道:“路途遥远,家父便只差了我一人。”
晏翊颔首,回头朝着靖安王府的马车看去一眼,只这一眼,那侍从便忽然驾马,调转车头朝城中而去。
与此同时,晏翊腰间佩剑几乎是瞬间便被抽出,朝着那杨家二郎的胸前直直飞去。
众人还未来及反应,便见一道寒光闪过,那飞出的利剑便直直插进杨家二郎胸前。
马车中的宋知蕙,一直掀帘在看,看到这一幕时,只觉脑中一阵嗡鸣,却还未来及细想,便见倒下的杨家二郎身后那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一时间杨家那马车里钻出了五位身着黑衣之人,几人皆是用面罩遮着脸颊,手中持着刀剑。
晏翊在方才扔出利剑的同时,也纵身跃起,直接落在了杨家马车上,他抬脚踹下当中一人,顺手便将杨家二郎胸前的剑重新抽出。
打杀声一响起,杨家那后面的四辆车里,纷纷有了异动,每辆车内都有数名黑衣人持剑跳出,且那不远处的山林里,也开始有人手持兵器朝这边驾马而来。
场面来看,晏翊此番带出的护卫明显少了一半。
但能让他带在身侧的,各个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边的喊杀让城门处也立刻引起了城门处的注意,守城都尉连忙派人前来支援。
宋知蕙的马车正好已被侍从驾至城门处,百姓早已四处逃窜,那正在排队的一行百姓中,却也忽然露出刀光剑影,朝着那都尉所带的守卫而去。
眼看宋知蕙的马车便要入城,却在此时,有人跳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猛地一震,当即停下,只隔着一道木门,便是侍从与人搏斗的声音。
宋知蕙连忙拿起手边早已凉透的汤婆子,三两步便来到车门后,将那汤婆子高高举起。
马车在还未停下之前,晏翊已是朝着宋知蕙这边而来,奈何此刻刺客众多,且目的非常明确,却是朝着晏翊而来,绕是他再是英武,一时也难以从中脱身。
可即便如此,晏翊还是扬声朝那几个一直护在他周围的暗卫喊话,让他们即刻去护宋知蕙。
这几名暗卫正朝这边赶来之时,却是见那马车上的侍从身中一剑,应声倒下。
“心仪是我。”
王良在推门之前,先朝里面喊了一声。
宋知蕙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即丢了手中汤婆子,将门拉开。
然就在此刻,一名暗卫已经赶到,手中的剑直朝着王良身后而来,宋知蕙抬眼见状,侧过身便护在了王良身后。
暗卫自然立即收手,没敢刺下。
王良也不敢再去耽搁,跳下马车后,立即朝宋知蕙伸出手来,宋知蕙未曾有过半分犹豫,抬手便紧紧握住了王良的手,跳下马车。
这一幕落在晏翊眼中,他只觉周身所有声音都变成了阵阵嗡鸣,而那心脏仿若被人用力捏了一把,疼得让他几近窒息。
顷刻间的怔愣,已是给了刺客机会,一把短箭射中晏翊左肩,他倏然回神,抬手直接将箭尾折断,抬手便朝暗器射来的方向便是一剑,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晏翊的脸上。
眼前被一片鲜红遮住了视线,他却并未将鲜血擦去,便就着这片猩红,抬手又是一剑,生生断了那挡在眼前之人的头颅。
一剑,一剑,又是一剑……
很快,所近晏翊身侧之人皆是惨死在地。
他此刻满脸已被鲜血染红,那阴沉可怖的模样竟一时无人敢再上前。
他顺手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朝着王良与宋知蕙的方向疯魔般疾驰而去。
城门外,王良也是杀开了一条血路,且因宋知蕙在他手中,许多人不敢硬朝前去。
便是这般,他寻到机会牵住一匹马,翻身而上。
就在此时,晏翊手中的剑已是高高举起,他用尽全力朝着正准备拉宋知蕙上马的王良掷去。
然利剑出手的瞬间,宋知蕙坐在了王良身后,她回头看着晏翊,眸中虽是惊惧,但双手却紧紧环住了王良腰身,似是势必要将他护住一般。
晏翊的手有了一瞬的微颤,利剑从她手臂飞过,破了衣衫,却未曾伤她丝毫。
她不是最怕死么?
她此生不是求的只是安稳而活么?
她为何会挡在那男人身后?
一股浓郁的咸腥从口中涌出,晏翊又中一箭,然他似乎并未觉得疼痛,也并未勒马停下,而是朝着那身影的方向,用力抽了马鞭。
第六十章 他畏触
山阳郡外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所以当初晏庄才将此地给了晏翊。
王良先前虽已熟悉过路线,但肯定不如晏翊熟稔, 再加上他身后还带着宋知蕙,马速自然比不上晏翊, 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王良听到身后马蹄声愈发靠近, 他略微偏过头, 朝宋知蕙叮嘱道:“抓紧了。”
说罢, 他一手驾马,一手抽出佩剑。
晏翊几乎已经追上,眼看便要与二人并驾齐驱,他啐了口鲜血,朝着宋知蕙沉声喊道:“杨心仪!”
那含怒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 宋知蕙当即便落下泪来,那双手在不住颤抖。
“与孤回去, 孤可以……”看到那双泪眸与惨白面容, 晏翊将涌出的咸腥咽下,几乎已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太过骇人,“可以既往不咎……”
晏翊驾马的身影已经闯入视线,甚至马头已经快要超过这二人。
见宋知蕙没有回话, 反而将身前男人环得更紧, 晏翊那怒气便再也沉压不住,他抽出匕首,将马朝王良身前逼近。
若非害怕伤到宋知蕙, 他怕是一脚便能将这男人踹下马去。
“杨心仪!”晏翊再次怒极出声,这一次带着浓浓警告。
宋知蕙还是没有开口,她死死抓着自己那两边衣袖, 那深深的恐惧与不安让她没有意识到,由于太过用力,十指的指甲皆已断裂。
而此刻的晏翊,宛如地府中的厉鬼要将这二人生吞活剥。
王良见他目光落在宋知蕙身上,再加之两人距离逐渐靠近,便看准时机,提剑便朝晏翊的头颅而去。
晏翊立即俯身,避开这近乎致命的一剑,回头再看宋知蕙,她那情绪复杂的眸中,已是噙满了泪水,她望着他,朝他不住摇头。
又是一剑朝晏翊而来,晏翊终是移开了目光,用那匕首与王良手中长剑周旋,王良虽兵器占优,却到底不如晏翊功夫高深,只短短片刻,那手臂已是中了几刀,却依旧不肯退让,持剑还要与他周旋。
再看宋知蕙。
晏翊便恍然间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担忧。
原来她将这人看得这般重要,便是当初与赵凌时,也不见她如此忧心。
他怒极反笑,再次啐出一口鲜血,避开迎身这一剑的同时,松开缰绳,抬手便将利剑握住掌中,指缝中瞬间渗出鲜血。
王良着急抽剑,却奈何晏翊身沉力足,哪怕空手接刃,也让他使出浑身力道都未能将剑拔出。
晏翊唇边是残忍的笑,他余光冷冷朝宋知蕙最后扫去一眼,将掌心的利剑猛然朝身前用力拽去,王良朝他倒来的瞬间,晏翊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便狠狠朝他脖颈而去。
只眨眼的刹那,一只白皙的手护在了王良的脖颈处。
此刻收手已是不及,只见那尖刃从白皙的掌中直直穿过。
周围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不管是晏翊还是王良,目光皆朝宋知蕙看去。
“他……”剧痛让宋知蕙连呼吸都在发颤,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朝着王良喊出那三个字,“他畏触!”
王良并非愚钝之辈,只愣了一瞬便倏然反应过来,立即松开手中剑柄,抬手便拉住了晏翊手臂。
两人触碰之时,那久违的窒息感再度袭来,晏翊险些直接坠下马背,他忍着沉沉传来的眩晕,抬腿一脚便重重踹在王良腰侧。
王良却是并未松手,忍住疼痛嘶吼出声,用尽浑身之力将摇晃的晏翊从马背上生生拽下。
若非方才打斗时缓了马速,让晏翊的暗卫从后追上,王良今日必要跳下马来直接了解了晏翊性命。
然此刻他已是来不及再做其他,只得快马加鞭朝着远处奔去。
鲜血逐渐遮住了视线,那身影已是彻底看不清楚,只剩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还在耳中回荡。
晏翊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暗卫救起,送回了靖安王府,只知在那马蹄声远去之后,耳旁便传来稀碎的谈话声。
仿佛说话之人就在耳边。
她唤他仲辉,说她求的只是安稳,说她此生不会再与他分离,说她再也没有任何事与他隐瞒……
她说他们是家人。
靖安王晏翊被刺杀险些丢了性命,洛阳一得消息,皇帝便立即下令调令至山阳郡,整个山阳郡内外皆是前所未有的森严。
至于那日刺客,经查实与冀州杨家无关,杨家的确派了来人去兖州,可路上莫名受阻,耽搁了两日,那幕后之人便趁机冒充杨家人,才有了此番的刺杀一事。
所幸晏翊并无性命之忧,身中那两箭皆不致命,其余刀剑之伤于晏翊而言只能算得上是皮外伤,最重的伤应是从马背坠下,摔断了他两根肋骨。
半月之后,晏翊已是能扶坐起身,他手中端着药碗,仰头将那褐色汤药一饮而尽。
身上所要上药之处,这半月以来皆是由他自己处理,每次上完药便是疼得一身是汗,可自始至终,他眸光沉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如那冬日里冻结的湖面一般。
“可有消息?”晏翊搁下手中药碗,问身侧刘福。
“今晨最新得到消息,是说宋……”刘福提及宋知蕙名字时,蓦地顿了一下,抬眼去打量晏翊神色,见他依旧不喜不怒,才继续道,“宋娘子应是去过泗水河,有渔民见到一女子手中缠着纱布,似是受了伤的模样……”
“继续查。”晏翊面无表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福应是,躬身退下。
屋内便只剩晏翊一人。
向来不留活口的晏翊,却是在那日下令,留了几人性命,不出所料,皆是广阳侯的手笔。
而那带着宋知蕙所逃之人,名为王良,是杨歙曾经得意门生,被杨歙亲自举荐到洛阳为官。
晏翊朝着床榻里侧空荡荡的位置看去。
原他们那时便已是相识,这般情深,宁可冒死那王良也要替杨家求情。
晏翊双眼微眯,从枕边捏起一根发丝,那细长柔软的墨发,一看便知是她的。
说来也巧,王良因杨家一事被贬至幽州,又成了广阳侯的部下。
晏翊将发丝在手中轻轻缠绕。
与乌恒一战之后,他从幽州归来,带走了宋知蕙以后,那王良便又自请去了赵凌身侧。
晏翊想起来了,去年在洛阳之时,他见过那王良,就跟在赵凌身侧,在那山中时,赵凌想要强行将宋知蕙带走,也是他出面阻拦,才让宋知蕙能趁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