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屿一出门,她便也起床了,早早登了陈家的门。
陈太傅极重家风。陈婉茹每日寅时便要起床侍奉父母。姜扶笙到时她已然伺候好父母,自己也用过了早饭。
姜扶笙与陈母打了招呼,带着陈婉茹一道去了西坊的戏园子。
大的戏园子里有夫人姑娘们专用的小台子。
说白了也就是一间大一些的厢房里面布置戏台子,下面放桌椅,图个清静罢了。
两人到了地方,要了茶水点心坐下。陈婉茹点了一出戏,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一场戏唱罢。
姜扶笙仍然盯着台上出神。
陈婉茹挥挥手打发了那些戏子,转而招呼道:“金金?”
她连着喊了两三声,姜扶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她:“嗯?怎么不唱了?”
她脑中都是这几日的事。尤其是昨夜想到的……如果和她成亲的人真的是陆怀屿,那他也太可怕了。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抢占了哥哥的生活,学着哥哥的样子……
倘若她同陆怀屿和离……可是姜家已经不在了,和离了她能去哪里?又怎么给爹翻案?
可她也不能继续和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凶神恶鬼在一起啊。
“金金,你有什么心事?”陈婉茹偏头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心事?”姜扶笙摇头,弯眸朝她笑了笑。
这里面的事情,令她难以启齿。即便陈婉茹是她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也说不出口。
“不对。”陈婉茹凑近了看着她道:“你分明是有事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了?”
“没有。”姜扶笙扯出笑意:“我就是想爹娘和兄长他们了……”
她垂下长睫,郁郁寡欢。
要是家里没有出事就好了。她离开陆家,还能回到姜家去。
爹娘和兄长绝不会不管她的。可惜他们如今自身难保。
“别太担心了。姜伯父和我爹一样是正直的人,总有一日会洗清冤屈的。”陈婉茹拍拍她的手宽慰她:“你就当这是姜伯父的劫数。等这一劫过了,人自然就回来了。”
“好。”姜扶笙听着笑了。
“金金。”陈婉茹靠得近了些,脸有些红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持曜的消息?”
她想主动一些找赵元承,可爹娘成日将她拘在内宅之中,无事都不放她出门,她寻不到机会去找赵元承。
遇上宴席一类的事,赵元承总是众星拱月,根本无暇理会她。
算起来,她有两个来月没有见到赵元承了,也无从打听他的消息。
其实见到姜扶笙时她便想问,但到底是没成亲的女儿家,不大好意思开口。故而拖到这会儿。
“他……”姜扶笙迟疑,不知要不要说出赵元承去青州平疫病之事。
陈婉茹温婉贤淑,又善解人意,是顶好的姑娘。她也一心想撮合陈婉茹和赵元承,奈何赵元承他……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姜扶笙和陈婉茹齐齐转头往外看,又对视了一眼。
“谁啊?”陈婉茹问。
姜扶笙摇摇头:“不知道,是小二吧?”
她起身提着裙摆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赵元承玉身长立。他面色冷峻,垂着乌浓狭长的黑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姜扶笙惊骇地后退一步。
“是谁啊?”陈婉茹好奇地走近,瞧见赵元承心猛地跳了一下,脸也跟着红了:“持曜,是你……进来一起看戏吧?”
她看了赵元承一眼,娇羞地低下头。
“不了。”赵元承目光依旧落在姜扶笙身上:“你跟我来。”
姜扶笙摇头:“我不去,我要回家了。”
她说着便要夺门而出。赵元承这样无所顾忌地单独找她,陈婉茹会误会的!
赵元承错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去青州你是不是很高兴?”
他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白,言语里的意思只有他和姜扶笙懂。
青州大疫,他死在那处回不来,就没人继续纠缠姜扶笙,不就称了她的心意?
她自然高兴。
姜扶笙蹙眉还未说话,身旁的陈婉茹往前一步,紧张道:“持曜,你要去青州?那地方有大疫去不得,我听说这次的疫病厉害得紧,染上必死,你千万不能去青州。”
姜扶笙抿抿唇,将话儿咽了下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赵元承仍然拦在门前,终于侧眸看向陈婉茹:“奉陛下之命。”
陈婉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这个时候去青州太危险了。你先别走,我回去求我爹,让他去跟陛下求情,你……”
姜扶笙不禁看陈婉茹。陈婉茹平日里怕极了陈太傅,见了陈太傅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陈太傅是一定不准女儿家议政的。陈婉茹却愿意为了赵元承去求陈太傅,足见她对赵元承的真心。
“不必。”赵元承径直拒绝了,再次看向姜扶笙:“走不走?”
他眼皮薄薄,黑眼睛沉沉带着威胁的光。
姜扶笙自是知道他的手段。她若是不跟他走,他不管不顾起来能当着陈婉茹的面将她扛走。
为了不让陈婉茹误会,她只能屈从。
“婉茹,他有话和我说,我先去……”
她扭头和陈婉茹说话。
赵元承却没了耐心,一把捉住她手腕,将她拉出门。
“金金……”陈婉茹往前跟了两步,看着赵元承拖着姜扶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心中一痛,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
姜扶笙她已经有陆怀川了,陆怀川对她那么好,她还不知足吗?怎么还和赵元承牵扯不清?
陈婉茹退回厢房内,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起身出了戏园,上马车时毫不犹豫地吩咐婢女:“
去刑部衙门。”
她不能管赵元承,陆怀川却是可以管姜扶笙的。姜扶笙说得好好的,会撮合她跟赵元承,到临了却还是和赵元承黏黏糊糊的。
告诉陆怀川也是为了姜扶笙好。他们夫妻和睦,本该好好珍惜才对。
*
赵元承不顾姜扶笙的抗拒,将她推上马车,自个儿也俯身钻了进去。
“放我下去,你带我去哪儿?”姜扶笙试图跳下马车。
赵元承手臂圈住她腰肢往后一带,玉软花柔的人儿便落在他怀中。
姜扶笙后背撞在他胸膛上,一时好似撞到石头一般硬邦邦的。
“陈婉茹听说我要去青州都急成那样,只你全然无动于衷是吧?”
他捏着她精巧的下颚,迫使她看向他。
“婉茹本来就对你很好……”姜扶笙嗓音有些发涩。
“闭嘴。”赵元承松开她。
马车跑得太快了,姜扶笙在他怀中颠簸得厉害:“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北郊宅子。”赵元承靠在马车壁上,冷眼看她。
姜扶笙听闻“北郊宅子”,不免想起赵元承之前在那里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脸儿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你要干什么?石青,停车!放我下去!”
赵元承就在马车上,石青这会儿可不听她的吩咐,马车依旧跑得飞快。
“我都要死了,还能干什么?”赵元承扯起唇角,手臂箍紧她腰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前来回转了转:“自然是要干之前没干到的事,才能死而无憾。”
第43章 苟且
“你无耻!”姜扶笙双臂抱胸, 白皙的脖颈都羞红了。
赵元承笑瞥着她。
姜扶笙试图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怎么这样恬不知耻?
“老实点。”赵元承将她细腰往下一摁, 黑眼睛眯起危险的光:“惹恼了我可不管在什么地方。”
姜扶笙僵住身子不敢动, 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他怎么这样混不吝?
这是在马车上, 石青就在外面。她不敢乱动,万一激怒赵元承真发起疯来……他当真什么都做得出。
赵元承抬手将她脑袋强行摁在自己肩上。
闻到熟悉的气息, 她鲜见的没有挣扎, 怔怔地靠在他肩头, 心里头好似吃了一颗余甘子①一般又酸又涩。
他就要去青州, 此行生死难料。
罢了, 就依着他片刻又何妨?
半晌, 赵元承再没有别的动作。
姜扶笙轻轻抬起头看他。
矜贵清绝的儿郎阖着眸子,呼吸均匀已然睡了过去。这会了细瞧才察觉他眼下青黑,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睡着时他少了平日的恣意骄横, 也不会出言嘲讽她。只是安安静静阖着眸抿着唇,漆黑的羽睫笔直纤长,反倒有几分孩子气,颇像少年时。
赵元承在睡梦中似有所感,大手落在她脑袋上,又将她摁回自己肩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下巴枕在她头顶上, 舒坦地谓叹了一声。
她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怔怔出神。
“主子,到了。”
石青的声音传进车厢内,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