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承咻地睁眼, 就势抱起姜扶笙欲下马车。
“放我下来。”姜扶笙纤细的手指攀着他肩,担心外头的石青听见,几乎贴着他耳朵:“我自己好好走。”
她生来说话语调软软的,贴得这样近声音又乖又甜,如同撒娇一般。
赵元承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将她放下,站直身子又懊恼自己不争气没把持住,怎么就听了她的?姜二金贯会用这一套蛊惑他。
瞧她已然先下了马车,他快步追上去,到底还是抱起她,不顾她的挣扎快步往书房而去。
石青抱臂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在看什么?”莫山从远处走近:“还不将马车赶到拴马处去?”
石青扭头瞧见他咧嘴笑起来,摸着下巴道:“青州之行凶险,主子是不是打算先和姜姑娘……”
“闭嘴。”莫山呵斥他:“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还不快去!”
“没趣。”石青哼了一声,坐到马车前催着马儿去了。
*
“砰!”
赵元承踢上门,将怀里的人儿放在书案上。
姜扶笙两手紧张地捉着他衣袖,眼尾红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你别乱来……”
他刚才在马车上说的话她还记得,又到了这个书房,她一下害怕极了。
“松手。”赵元承瞥了一眼她绵白的手。
“我不。”姜扶笙乌眸中迅速蓄起泪水,手上攥得更紧了:“我,我想清楚了。你说得是对的,他根本不是陆怀川,而是陆怀屿。我真的已经在想跟他和离的事了。”
陆怀屿待她再好,也不能掩盖他害死陆怀川的事实。
“哦?”赵元承挑眉,眼中满是不信。
姜扶笙细声和他解释:“他和我说了,他的确是双生子。不过他没有说他是陆怀屿,他说陆怀屿身子弱,已经病逝了。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真正的陆怀川不可能那样对待惜兰,他肯定不是陆怀川。”
与赵元承说了一遍,她思绪更清晰了一些,下定了离开陆怀屿的决心。
福伯那里有住所,虽然地方小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容身之地。至于爹的事情,她只能尽力。或许以后哥哥身子好一些,就能帮上忙了。
“不容易,总算长了点脑子。”赵元承轻哼了一声。
“我很快就会和他和离。”姜扶笙见他神色缓和了,又赶忙补了一句。
赵元承大手握着她脸,乌浓的眸底欲念翻滚:“婚书上写的都不是他的名字,你与他本就不是夫妻,何须和离?”
“你,你说得有道理。”姜扶笙长睫沾着泪水扑闪了两下,软语道:“但他不是陆怀川的事外面的人不知情,只以为我和他是夫妻,总要签了和离书才算了结。”
既然选择离开,便该和陆怀屿说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就走了,也不能让陆怀屿稀里糊涂的,无论何事总该有始有终吧。
“你借口倒是不少。”赵元承冷冷地睨着她:“等你签了和离书,我已经死在青州了,你也可以摆脱陆怀屿。姜扶笙,一举两得,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姜扶笙摇头,泪珠儿顺着莹白的脸儿滚落。
她抽咽道:“我,我自知对不起你。这次回来之后你还是帮了我良多。尤其是哥哥的事上……”
若是赵元承没有帮她接回哥哥,哥哥或许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真心感激他的。
赵元承漠然不语。
“正如你所说,我和陆怀屿不是夫妻,也不用等什么和离书……”姜扶笙手落在外裳的盘扣上缓缓解开,眼泪簌簌往下掉落:“我没有别的什么好报答你的,既然你想要……”
陆怀川早就不在了,她不会留在陆怀屿身边。赵元承即将动身去青州,不知将来会如何。
正如她所言,她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回报他,唯有她自己。
她手微微颤抖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去二人相处的情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以为她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成为他的新娘。
从未想过有一日,在这样一间书房里,甚至连床都没有,在书案上将自己交给他。
她成过亲,在赵元承心里,她大概只配在这样的地方吧。
“姜扶笙!”赵元承摁住她解衣裳的手,瞋目切齿:“如若不是我接回你兄长,换一个人你也会这样报答他是吧?”
姜扶笙啜泣声一顿,乌眸含着泪花茫然看他,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说话!”赵元承轻轻晃了晃她催促。
姜扶笙眨眨湿漉漉的眼,脸儿泛起薄薄的一层粉:“我无以为报……”
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她不愿意的时候他生气,如今她豁出去肯了他又生气,
究竟想要她如何?
“残花败柳,谁稀罕。”
赵元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撤回手冷冷丢下一句话。
姜扶笙双手垂落下去,泪珠儿掉得更快了。明明是他一直想要的,现在又嫌弃她。
她就知道,他心里一直瞧不上她。之所以那样纠缠,不过是为了羞辱她。她一时屈辱极了,心中绞着痛。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赵元承根本不需要她的报答。她探腿从书桌上下来,泪眼婆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站住!”赵元承喝住她。
姜扶笙不理他,头也不回反而走得更快。
“你是不打算管你兄长和两个妹妹了?”赵元承高了声。
这句话成功让姜扶笙停住步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不可能不管兄长和妹妹们的。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立在那处。
赵元承方才的话实在是伤到了她。她也该清醒一些,赵元承该配陈婉茹那般的女子。她和他真要是那样了,以后该如何自处?只怕他更瞧不起她。
“过来。”赵元承叫她。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
“姜扶笙,我叫你过来。”赵元承又说了一遍。
“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姜扶笙止住哭泣,抿着唇瓣。乖恬的人儿显出几分倔强来。
赵元承大跨步上前,拦腰将她抱起。
“放开我,你别碰我!”姜扶笙挣扎起来,像只被惹得炸毛的猫儿伸出厉爪张牙舞爪地挠人,一手落在赵元承脸上。
赵元承偏头躲过,脖颈却难逃一劫,被她一手挠出三道血痕来。
“姜扶笙,长本事了你!”赵元承抓住她手腕,将她摁在书案上。
“放开我!”
姜扶笙动弹不得,杏眸睁得大大地瞪着他。小兽被逼在墙角,不甘地露出没什么杀伤力的獠牙,似乎只要对方一松懈便会冲上去来一口。
“再乱动我收拾你。”赵元承松开手警告她。
姜扶笙揉着手腕,瞥了他一眼,坐在书案上一言不发。
赵元承绕到书案后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文书又走回她跟前递给她。
姜扶笙不看,也不伸手接。
“你妹妹们的身契,你确定不要?”赵元承望着她。
姜扶笙闻言朝他手中看过去,果然是身契的格式,她忙伸手接过。
接过来又觉得不对劲,两个妹妹只有两张身契罢了,赵元承怎么给了她好几张?
她不由往下翻看,两张身契下面是一张药方,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页。
“你兄长现在吃的方子。”赵元承伸手掀开上面一张,露出另一张也是密密麻麻写满纸的方子:“再吃三个月,接下来就吃下面这张方子。”
姜扶笙瞧见下面文书上京兆尹的印章怔了怔,抽出来扫了一眼,竟是北郊这座宅子的地契。
余下的几张是庄子和田地地约,还有几个下人的身契,另外有几张大额银票。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姜扶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抽出妹妹们的身契和哥哥的药方,将余下的东西还给他:“这些,我不要。”
她要赵元承这么多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他把这些给她,又是什么意思?她想到了一个答案,但是不敢往深处想。
不会的,赵元承这样恶劣,祸害遗千年,他能有什么事?
“你离开陆府也无处可去,给我做外室,这些算聘礼。”赵元承垂眸望着她,语气冷硬。
姜扶笙心中翻滚的酸涩情绪瞬间凝住,抬起乌眸不敢置信地看他。
赵元承让她做他的外室?
不,别说外室,她连妾室都不会做的。
从小娘便和她说,她是大家嫡女,要做便做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做低人一等的妾室,更不做见不得光抬不起头的外室。包括她两个庶出的妹妹,娘也是打算给她们找相配的人家,做正头娘子的。
一家有女儿家做外室,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若非三妹说心悦赵元承,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两个妹妹给赵元承做外室的。
“你这是什么神情?”赵元承偏头望着她:“做我的外室委屈你了?”
“我谁的外室都不做。”姜扶笙跳下桌子,丢下银票、地契那些,只拿了妹妹的卖身契和两张药方往外去了。
赵元承想让她做外室,除非她死。
“你拿的那两样东西,也算在聘礼之内。”赵元承淡淡启唇。
姜扶笙顿住步伐,攥了攥手里的东西,转头朝他摔了回去。
她绝不做外室!
赵元承冷笑:“摔得好。等下我便去将你两个妹妹送回教司坊去。她们在我这里倒是养得珠圆玉润的,说不得比我赎他们时还值钱些。”
“赵元承,你到底想怎样?”姜扶笙被他说得难受极了,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他就要这样反复折磨她,心里才痛快是吧!
“我说了,做我的外室。”赵元承看看左右:“去陆府收拾一下,以后就住这个宅子里,等我从青州回来。”
“不可能。”姜扶笙抿唇,红着眼圈倔强地望着他。
赵元承俯身捡起地上的各样文书:“我后日动身,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如若不应,我便将你两个妹妹送回去。”
姜扶笙咬唇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跑去。她一口气跑出宅子,又跑了一阵子实在没有力气,才开始慢慢朝城内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