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左茯苓毫不避讳地直言,“是个瞎子?”
她说话时,那女修已经站在距离两人几步开外的地方,用紧闭的双眼“看”着两人。
白拂英道:“你先走。”
左茯苓“啊?”了一声,看看女人,又看看白拂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白拂英看着女人紧闭的双眼:“你走吧。她是来找我的。”
停顿一下,又道:“她暂时不会对我动手的。”
左茯苓想了想,也只好先走了。只是走之前,她还担心地看了白拂英一眼。
她一走,这条不算宽敞的小路上,就只剩下了白拂英和那女修两人。
一道乌云被风吹着,从远处飘移过来,遮住了太阳。
天色顿时阴沉下来,微风吹动两人的衣摆,连带着发丝也随风舞动。
半晌,白拂英才开口道:“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宁纯师姐。”
宁纯微笑:“我也是。”
和左茯苓担忧得不同,两人虽立场有别,说话时却没有过浓的火药味,好像只是普通的故友相逢。
“师姐最近怎样?”
“我还好。”宁纯道,“最近玄云新收了一批弟子,我忙着领他们入门。里面有个小姑娘性子可好,我一看到,就想起了你。”
白拂英笑了笑。
宁纯一直负责教授刚入门的弟子。她刚进玄云时,也是由她照顾。
升入内门后,与宁纯走得也很近。
不过,宁纯是个比从前的她还老好人的老好人,她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
其中也包括裴景言、谢眠玉、叶梦蓁这些人。
白拂英对这位人不错的师姐没什么敌意,毕竟她被冤枉时,宁纯是少有的认为她无辜的人。
当然,宁纯也不觉得叛宗的是叶梦蓁。
她只是天真地认为是大家有误会,并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平衡。
宁纯道:“你气息变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宁纯天生目盲。幸而她虽看不见,感知却远超常人,能通过灵力,判断出人的身份。
“你的气息……”她顿了顿,“变得驳杂了。是因为罚命剑阵吗?”
白拂英扬眉,很快就意识到,恐怕是因为她不久前才刚吸收了武寒光的毒源,灵力有些杂乱,这才阻碍了宁纯的判断。
因着这身杂乱的灵力,宁纯甚至误判了她的修为。
白拂英也乐得让宁纯误会,索性道:“蛮荒之地,比不了在中洲的时候。”
宁纯叹息一声。
“师妹,你受苦了。”
白拂英没接这话:“师姐是怎么知道我在
这里的?”
宁纯露出笑容:“说来也是恰巧。我刚下飞舟不久,正好落在这附近,刚走了一会儿,就感知到你的气息了。”
原来只是巧合。
白拂英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我来的时候问过看守太荒禁制的弟子,他们都说你死了。”
宁纯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现在见到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白拂英道:“我也很想念师姐。”
宁纯黯然道:“我一直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连人都不敢杀。”宁纯叹道,“还记得那次吗?就是我第一次带着你下山做任务,要杀邪修,结果你说什么都下不去手,还是我帮你解决的。”
听她说,白拂英不禁笑了起来。
“是呢,多亏了师姐,不然我就要完不成任务了。”
“第二次任务,我又带着你。你记得吗?那次的目标是个杀害同门的邪修。”
白拂英道:“我当然记得。”
她本来也是下不去手的。
没办法,她以前就是这么个温吞的性格,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但那个邪修十分张狂,还要对宁纯下手,还屡次出言不逊、话语猥琐。
白拂英看不得他不尊重宁纯,一气之下,动手把人杀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结果杀过人之后,你又是哭,又是做噩梦,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宁纯转过身,认真地对着白拂英说道:“所以我才相信你。你不是会狠心对同门动手的人。”
白拂英的笑容忽然淡了。
宁纯看不见,自然也发现不了她神色的变化。
她弯起嘴角,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你出事之后,我也四处打听过,想还你清白,可是曲师弟和谢师弟他们都不愿意多说。”
白拂英道:“他们当然不愿意多说。”
宁纯虽是瞎子,却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和冷意。
她沉默几息,忽地问道:“师妹,你恨宗门吗?”
白拂英没有说话。
她并不喜欢撒谎,更不想撒谎骗这位善良到单纯的师姐。
而不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一种肯定。
宁纯长叹一声:“师妹……”
白拂英知道,她是在劝自己不要去恨。
是的。
仇恨总会伤人伤己。
就像她血管里的毒液,吸收时总是痛彻心扉。
每重复一遍吸收的经历,她就要痛一次。
可即使这样,白拂英也不愿回到任人宰割的状态,谁都能利用她、背叛她,在她落寞时踩她一脚,需要她时,又让她无私奉献。
白拂英语气淡了下来:“师姐,不要再劝我了。”
她摸着腰间的剑柄,语气平静,连最熟悉她的宁纯,也无法判断她说这句话时,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就算恨,我也回不到中洲了,不是吗?”
宁纯道:“我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白拂英道:“不用了,师姐。”
目光转向宁纯,她的话语轻得像风一样。
“只希望师姐今后,在想别人时,也能想想今日的我。”
前世谢眠玉体内魔神血脉觉醒,想要毁灭整个修真界。
按照那本虐文里的说法,他已经踏入了“火葬场”。
修真界生灵涂炭,这时候,有人想起了白拂英。
是的。
谢眠玉正是因为爱她,才走向疯狂地。
直到这时,整个修真界才恍然大悟一般,开始为白拂英平反。
所有人都好像想起了白拂英从前是个多么好的人,开始细数她做过的好事。
伤害过她的人,痛哭流涕,祈求她原谅。
恶毒女配们,下场凄惨,只为讨她欢心。
曾经那些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在他们需要她的那一瞬间,都彻底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们需要她感化谢眠玉。
谢眠玉是因为白拂英发疯的,只要白拂英去讨好他、感化他,他也许就会停止发疯吧?
也许,那是虐文女主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了。
而宁纯,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宁纯虽然是老好人,心中却有一杆秤。
也许在她眼中,人并没有高下之分,但当天秤一端只有白拂英一个人,另一端却是整个天下之时,那杆秤就难以自抑地倾斜了。
白拂英闭了闭眼。
宁纯就这样“看”着她。良久,她突兀地说道:“师妹,你真的变了许多。”
语气中带着怅然。
“我们之间,好像也回不到以前了。”
白拂英道:“师姐不必伤怀。”
她看着艳阳与晴空,微微笑道:“有时候自己与自己的距离,比自己和他人的距离都要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