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狂奔,陈堪再度下令休息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长庚星变成了启明星,挂在东方的天穹之上一闪一闪的。
一夜的狂奔,陈堪估摸着他们最少狂奔了两百里的距离。
照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就能回到京师,
凌晨时分,是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候,也是人最困的时候。
江南毕竟不是草原,草原上的草甸够厚够柔软,在马背上熟睡过去,掉下去也摔不死。
江南的道路固然平坦,但摔下去是真的会死人的,
陈堪心里再着急,到了这个点,也只能下令就地休整两个时辰。
亲卫们勒住马缰,第一件事情依旧是伺候战马,只不过伺候完战马,亲卫们来不及吃饭,便立即闭上眼睛开始休整。
饭可以在马背上吃,屎尿也可以在马背上拉撒。
睡觉当然也可以,但在马背上没人敢睡死过去。
天光大亮之时,一群人再度上路。
终于,在狂奔了五天五夜之后,面容枯槁的陈堪带着一群面容枯槁的亲卫出现在了京师的城墙之下。
陈堪打马立于城楼之下,看着与两个多月前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变化的京师,眼神之中不由得有些黯淡。
郑氏不是什么名人,最大的身份充其量就是个尚书夫人。
朱棣上位以后,是重用了方孝孺,但或许是小心眼作祟,对于方孝孺的家人,他一向选择忽视。
所以即便是郑氏到去世之时,都没有得到一个诰命的封赏。
所以郑氏去世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对京师造成什么影响。
陈堪在京师城楼之下愣神了许久,往来的行人不由得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此时的陈堪,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都是胡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所以,即便他在城楼下待了许久,竟没一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位大明的传奇侯爷。
守城的兵丁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堪的面貌像个乞丐,但他身上穿的衣衫却很华贵,就是脏了点。
关键是他身后那全副武装的几十骑,一看就是军中悍卒。
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太确定眼前这个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贵人。
既不敢上前驱赶,更不敢放他们进城,只能是暗自戒备,并做好了随时求援的准备。
愣神半晌,陈堪收回目光,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走吧,进城!”
说完,率先打马朝门洞走去。
只是还未到门洞之前,便被守城的兵丁拦住了去路。
“这位大人,还请表明身份。”
那门丁强行壮着胆子朝陈堪问了一句。
陈堪一愣,随即抬起手掀开了头发,沙哑道:“是我!”
听着陈堪有些沙哑的声音,门丁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堪。
片刻之后,门丁忽然神色大变,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未知是侯爷驾临,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侯爷恕罪。”
看着这门丁的表现,陈堪摇摇头,开口道:“无妨,本侯乃是回京奔丧而来,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侯爷请!”
门丁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门洞之内的将士早就听见了上前盘问的同僚对马上那人的称呼,急忙恭恭敬敬的搬开了拒马。
陈堪也懒得在城门口浪费时间。
这几天时间他都在纵马狂奔,除了必要的停下让战马恢复体力之外,基本上都是在战马背上度过,哪有时间打整仪容仪表。
就他现在这副尊容,别人要是能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进了城,陈堪也没有耽搁,当即带着亲卫便朝着方府狂奔而去。
一路上,自然又是惊起一阵鸡飞狗跳,引得百姓骂声一片。
不多时,方府便已经历历在望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一挂挂在方府门前大树之上的大钱,大钱垂落,高三丈三尺,其次是方府门头之上巨大的白色招魂幡,大大的奠字在白色的招魂幡上迎风招展。
门上的对联换成了挽联,门头之上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奠字灯笼。
陈堪看清这些东西之后,心中没由来的萦绕起一股淡淡的悲伤之意。
很淡,但,很刻骨铭心。
他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方府门前。
方府门前空无一人,门后却是传来阵阵喧嚣声和哭泣声。
陈堪知道这是因为郑氏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该来吊唁的同僚和亲友都已经来过,所以方府才未安排人来门前接应,而并非是方府不知礼。
陈堪快步进门,不大的院子被布置成灵堂,灵堂里许多人正在小声的攀谈,越过人群,郑氏的棺椁就停在正堂之中。
一进门,陈堪的目光就落在郑氏的棺椁上。
快步越过人群,陈堪知道了哭泣声的来源,正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媳。
她们披麻戴孝,跪在棺椁面前,哭得几近晕厥过去。
方氏兄弟一脸悲意的跪在棺椁两边,不时的抽泣一下。
陈堪在灵堂之中扫视了一圈,却是未曾发现方孝孺的身影。
“大师兄!”
陈堪沙哑的开口喊了一声,陷入悲伤之中的方中宪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朝陈堪看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小气的朱棣
“元生?”
“你回来了?”
方中宪有些愣神,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陈堪点点头,快步朝方氏兄弟走去。
二人交谈之间,其他人也回过头,看见了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陈堪。
“元生!”
“小弟!”
方中愈开口,语气中略显激动,又有点悲怆。
方娇方娥两个姐姐开口,语气之中满是悲痛。
“二师兄,大姐,二姐,大嫂,二嫂......我...回来了。”
陈堪膝盖一软,跪在郑氏的棺椁面前磕了几个响头,语气颤抖道:“师娘,不孝徒儿回来了,回来给您披麻戴孝来了!”
说着说着,陈堪的语气忽然有些哽咽。
方氏兄弟跪着移到陈堪身旁,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但片刻之后,只是神色复杂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股淡淡的悲伤之意压下,问道:“老师和两位姐夫呢?”
听见陈堪发问,方中宪语气低沉道:“父亲和老大老二他们去了礼部,母亲的身后之名今日定论,他们去请礼部的大人前来主持后事。”
知道了方孝孺的行踪,陈堪再度问道:“师娘的棺椁要运回宁海安葬吗?”
陈堪提起了郑氏的棺椁如何安葬,方氏兄弟的眼中都不由得露出浓浓的悲伤之意。
半晌之后,方中宪才低声道:“母亲操劳了一辈子,死后自然要葬入我方氏祖坟的。”
陈堪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郑氏有后,她的丧事便轮不到陈堪越俎代庖。
三人交谈之间,方氏的族中前来主持婚礼宗老也从周围人的口中得知了陈堪的身份。
当下便对着几个头上裹着白布的年轻人点点头,而后上前低声道:“侯爷既是孝子,自当披麻戴孝,还请侯爷褪下锦衣。”
陈堪停止和方氏兄弟的交谈,点点头,将身上已经弥漫着酸臭味的大氅脱了下来。
方娇上前接过陈堪的衣裳,几个方氏一族的年轻人便上前替陈堪穿上了一件灰白色麻布衣衫,又在他头上裹了一块纯白色的孝布。
披麻戴孝,指的便是麻衣孝布。
接下来是孝子磕头的俗礼,正礼还需要礼部的官员在送葬的时候主持。
陈堪换好衣衫,方氏兄弟便起身朝陈堪施了一礼,给陈堪递过来一沓纸钱,三支檀香。
宗老见状,低声道:“孝子供奉!”
听见族老的声音,陈堪先将纸钱点燃,再以纸钱引燃檀香插进香案。
做完之后,便肃手立于棺椁前方。
族老再度低声喊道:“孝子磕头!”
陈堪跟着方氏族老的指引,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起身作揖之后便跪到了方中愈的一侧。
陈堪刚刚跪下,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圣旨到~”
门外响起了传旨太监尖锐的声音,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方孝孺和两个木讷的中年男子。
两个男子,正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婿。
几人进了灵堂,方孝孺敏锐的发现了陈堪,瞳孔陡然缩成了针尖状。
但现在所有人都在准备接旨,他也不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