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世都在刻意贬低汪直的人品和才能,但汪直在军事方面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王越的最强辅助。
“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知道这是一个最强的军事组合,当即便表示支持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一锤定音地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么便这么安排吧,由内阁拟旨任命两人!”
“臣等遵旨!”万安和刘吉一直负责草拟圣旨,当即便表态地道。
朱祐樘将茶杯轻轻放下,对美艳不可方物的茶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茶女知道自己今日的工作恐怕到此为止,只是为了能够一直伺候在这个男人左右,显得规规矩矩地伏身跪礼,只侍某日这位帝王能够临幸自己。
朱祐樘重新来到阁楼的护栏前,目光直接落在户部尚书李嗣身上道:“日前王越陆续上奏,粤西四府常平仓均有差额,主要是由历任知府不法所致!今其奏请增发粤盐引,粤盐行盐区域向北至长沙诸府,令粤盐商中盐于新设西南仓!户部,此法可解军粮之困乎?”
“陛下,户部已经集议,王越此法甚为精妙,行之定能夯实西南仓以支大军所需!”户部尚书李嗣出列,代表整个户部表态道。
现在新朝六部的地位明显提高,但六部衙门的权责更加分明,故而对他们的专业性明显要求更高。
“户部尽快拿出一套具备的执行方案,在雷州建西南仓以开中法纳粮,夯实西南仓以备军需!”朱祐樘知道王越的方案可行后,当即便一锤定音地道。
原本淮盐的销售区域的划分并不科学,特别毗邻广东的湖广诸府食粤盐更加方便,而今既然能解决西南的军粮问题,自然还是要执行最优的方案。
至于王越在此次重划食盐区中是否存在一些私心,这其实是一件不需要太过在意的事情,只要一切朝着发展的方向前进即可。
“臣等领旨!”户部尚书李嗣带领两位侍郎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一只手放在护栏上,目光落向右侧的礼部尚书徐琼道:“徐卿!”
“臣在!”礼部尚书徐铭当即跪下回应道。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便淡淡地开口道:“礼部草拟一份檄文,除了列罪对黎朝进行征讨外,勒令黎朝将所占的国土全部归还各外藩国!”
这终究是一个礼法时代,而今想要征讨安南,那亦需要将征讨的理由讲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要讲明他们的战略目标。
此次的军事目标并不是要开疆拓土,仅仅只是重创安南,同时重塑中南半岛新局势,打造属于大明的藩国体系。
当然,想要达成这个政治目标,却是需要在军事上狠狠地重创安南的十万大军。
“臣等领旨!”礼部尚书徐琼知道是他们礼部拿出文字功底的时候了,当即带领两位侍郎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场的重臣道:“朕知道你们中还有一些人并不愿开战,只是此战并非是朕好战,而是大明既然是天朝上国,便要有大国的担当!欺我民者,讨之;夺我藩主者,伐之;黎朝所犯俱全,焉有不战之理?黎朝亦非洪水猛兽,实为西南一边陲之地!太宗能征之,朕相信咱们君臣同力,必能为天下人除此大害,大明藩主圣光当普照整个中南半岛!”
此次讨伐黎朝不是目的,整个的企图是通过强硬的军事手段宣扬大明国威,进而跟中南半岛上的势力重新缔结藩服关系。
“陛下圣明!”面对朱祐樘再次表明开战的缘由,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亦是识趣地进行响应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安排完毕,便朝着位于北边的楼梯走过去道:“六部侍郎退下吧!”
虽然六部侍郎能够参加最高会议,但涉及到国家最顶级的机密,那么朱祐樘通常都会将六部侍郎打发离开,只有尚书和阁臣能够在这里继续商议。
现在的大明朝廷,六部侍郎的含金量其实有所下降,特别侍郎想要晋升为尚书需要到地方担任总督过渡。
不过他们亦没有什么不甘心,毕竟一些六部侍郎是超迁上来的,加上他们能够参加最高会议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右侍郎吴裕等人知道已经是自己不能再参与商讨的内容,便恭恭敬敬地告退道。
朱祐樘沿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淡淡地吩咐道:“将地图挂起来!”
“遵命!”一直守候在楼梯口的韩牛急忙取出早前绘制的地图,而后便将地图悬挂在中央那面墙上。
由于兵部尚书缺员,故而现在是两位阁老和五位尚书在场,算是大明王朝最核心的七人组。
“陛下,这是安南的地图吗?这绘制得亦太精细了吧?”户部尚书李嗣来到墙前端详刚刚挂起来的地图,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震惊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朝无大夏,雷霆暴击。
图穷匕见,这成语所说的图其实是燕国督亢的地图,而荆柯之所以能将匕首藏于地图中,正是地图在当时具备很高的战略意义,故而能以宝物的形式亲手献图于秦王嬴政。
华夏发展至今,已经采用比例尺、方向、距离、相对高度、坡度、高低和距离的换算等绘制方法,所以地图技术已经非常接近现代。
只是不论什么样的方法,其实都离不开实测,需要专门的人员用工具进行测量,这样才能绘制出较为准确的地图。
现在这幅精细的地图呈现在大家的眼前,亦不怪大家会感到惊讶了。
这幅地图上面不仅有山川和河流的标志,而且还有城池和道路网络,这跟国内的地图已经是没有区别了,特别上面采用多种色彩绘图。
朱祐樘看到户部尚书李嗣等重臣的震惊,按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却是叹息一声道:“这并非安南地图,而是中南半岛的地图。朕已经着令内书堂结合外藩早前所献国图进行绘制,只是你们看到许多空白之处,实则是资料不齐所致!”
由于打定主意要打开中南半岛的棉布市场,故而早已经着手搜集相关的资料,绘制这张至今最完整的中南半岛的地图。
地图上面的老挝、孟养、木邦、缅甸、大古、暹罗、占城等,都已经有了十分清楚的标记,让人能够一目了然。
只是由于一些资料上的缺失,加之一些外藩并没有国图,却是只能选择部分留白,这无疑算是一个小遗憾。
虽然朱祐樘如此解释,但户部尚书李嗣等人脸上仍旧写满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绘制几乎完整的中南半岛。
“陛下,这是安南黎朝的地盘吗?”礼部尚书徐琼看到那片长蛇条状的区域,显得难以置信地求证道。
万安已经眯着眼睛端详着地图好一阵,便代为回答道:“黎灏继位后,一直是征讨四方,南边的占城便深受其害。根据这些年的情报,他们的版图确实已经扩展到最南端了!”
“陛下,为何安南一直沿着东海岸线向南扩张,而不选择向西扩张,此事甚为古怪!”刑部尚书杜铭看着古怪的区域,便提出自己的困惑道。
礼部尚书徐琼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可这个判断,万安帮着解释道:“安南黎朝其实有打算向西,只是败于老挝,却不知是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自己比朱祐樘要大上好几圈,但有时心头反而生起一种对方比自己更睿智的感觉。
“他们败于老挝无法向西扩张确实是一方面原因,但黎朝一直沿东海岸边向南扩张,即便已经绕过老挝的地盘亦没有向西扩张,实则是被半岛上的山地和密林所阻!凡是住在海边的人都知晓,海岸线常年受台风影响,海边区域便于通行,所以黎朝的军队在吞并占城大部分区域后,亦是很顺利地一路南下!”朱祐樘亦是来到地图前,望着眼前的地图淡淡地道。
这种情况其实不是孤例,最典型的是后世的智利,其国土长度可以从大明的东北延伸至中南半岛的末端。
万安等重臣的骨子里有着一种忠君思想和行为,而今看到朱祐樘走到这里,所有人顿时像是矮了几分。
工部尚书贾俊显得更务实,对这张突然出现的中南半岛地图发出提问道:“陛下现在拿出这张地图,可是另有打算呢?”
咦?
万安等六位官员发现贾俊的话有道理,这份地图的出现显得突兀,便纷纷扭头望向了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处于现在位置的官员不太可能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便用手指轻轻一指,像落下一个棋子般的动作般道:“这里的地势最为险要,咱们只需要派遣占领这里,那么咱们便可将黎朝一分为二。”
黎朝向南扩张固然喜人,但十万的战力是有减无增,而今兵力如此分散,反而落到了巨大的破绽。
随着朱祐樘的手指这么轻轻一点,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万安等官员原本对战事还有所担忧,但看到朱祐樘所点的地方简直就是黎朝的要害之处,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
朱祐樘指了指黎朝由北往南的地盘,便进行补充道:“黎朝一路南下,所经之地屡兴杀戮,致南边各部早已经对他们是恨得咬牙切齿,更是早已经结下血海深仇!虽拥有十万常规军,但作战多年,其伤亡并不会太小,故而兵力实有损害!现在黎朝要顾及这么长的地盘,咱们只需要用奇兵占据要塞,便可将黎朝军队一分为二。届时,咱们于西南大军压境,黎朝便无法及时调回南边的军队,以王越和汪直的军事才能,想要重创安南黎朝并非难事!”
虽然安南一直宣扬中兴,但历史早已经证明“久师则兵疲”。
若大明这种强国不兴兵则罢,一旦对现在的黎朝出兵,可以说是落井下石。加上中南半岛诸部对黎朝怨恨已久,此次对黎朝必定是事半功倍。
“陛下,此策甚妙!”吏部尚书李裕的眼睛微亮,显得由衷地发出感慨地道。
万安等官员在咽下口水的时候,亦是认可地轻轻点头,显得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位运筹帷幄的帝王。
这一刀下去,简直是斩在蛇的七寸之上。
黎朝在中南半岛原本就已经是众矢之的,而今真的切断了南北相连的话,那么黎朝必定会陷于混乱之中。
到了此时此刻,大家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不仅是权术的高手,而且对军事亦有着超凡的谋略。
朱祐樘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却是知道能够成功实施其实需要将士用命,便望向礼部尚书徐琼道:“徐卿,你让早前跟占城接洽的礼部主事南下,负责跟占城方面接洽,要求他们全力配合咱们切断黎朝!”
“遵命!”礼部尚书徐琼知道朱祐樘早已经布局,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安南地图区域上,却是微微泛苦地道:“安南的地图看似最为详尽,但其实已经有所缺失,路线上不及当年张辅的行军图!”
“陛下,张辅的行军图必是在兵部存档,此图派人寻来即可!”工部尚书贾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提醒道。
朱祐樘苦涩一笑,却是轻轻摇头道:“别说那张行军图了,朕早前派刘瑾到兵部调取朱辅征战安南的所有军事档案,结果已经不知失踪!”
在张辅四次平定安南的战役中,可以说留下了很多宝贵的军事资料,一直封档存放在兵部衙门的资料库中。
只是事情便如此古怪,原本属于大明王朝很重要的一笔无形财富,现在派人想要取过来,结果竟然不知所踪。
“如此重要的军事资料,怎么可能不见了?”工部尚书贾俊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震惊地寻找兵部尚书道。
由于兵部尚书空缺,而兵部左侍郎吕雯并没有受到朱祐樘重视,故而现在兵部衙门并没有成员在这里。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目光,心里却已经知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因为大明出了最强兵部车驾郎中刘大夏。
世人都知道刘大夏烧了郑和下西洋的档案,却不知这位大明有史以来最强车驾司郎中还将张辅四次平定安南的军事档案匿藏。
安南的土地相对贫瘠,黎灏选择对外扩张的道路。只是这个过程并不是顺风顺水,在向西的扩张过程中,却是惨败给老挝。
汪直在得知安南惨败后,认为这是一个夺回安南的良机,便游说宪宗道:“安南之地,秦人辟之,汉人复之,唐设交管,宋伐升龙,就是本朝,亦有英国公南征伟绩。如今圣天子在上,他们国中生乱,我们应该借机将交趾夺回!”
宪宗其实是一个有血性的帝王,不然亦不会说出“捣其巢穴,绝其种类”的话。
面对自己爷爷丢掉的安南,亦是有意将安南纳回大明版图。
此时的大明王朝可以说是迎来最血性的时刻,东北将建州女真差点杀得灭族,北边的蒙古亦不敢犯边,对西南亦想要趁机兴兵收复。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英国公张辅当年四次平定安南的军事档案显得十分的重要,是大明进攻安南最好的参考资料。
宪宗派人到兵部索取,时任兵部车驾司的刘大夏虽然没有像烧毁郑和下西洋的档案那般处置,但亦是将安南档案藏了起来。
刘大夏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反对声音太弱,却是打起了“衅一开,西南立糜烂矣”的旗号,拉拢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一起反对朝廷收复安南。
黎朝百姓其实生活的并不如意,特别一直背负巨额的军费开支,而今又逢黎朝军队败于老挝。若大明的大军在那个时候打回去的话,当时确实是有极大的可能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
只是刘大夏将安南档案藏了起来,而文官集团以西南安定为由强烈反对出兵,这才让宪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出,年轻的宪宗其实是有一颗想要做事的心,但奈何遇上一帮一心只求共享太平之福的文官集团。
至此,大明失去了一次将安南重新纳回版图的良机,而其中最关键的人物正是那位被誉为弘治三君子的刘大夏。
时隔多年,大明想要再次对安南开战,却是再度受困于刘大夏隐匿重要的安南档案。
吏部尚书李裕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推测地道:“臣在担任顺天府尹之时,听闻时任兵部车驾司郎中刘大夏将这安南档案藏匿以阻先帝伐黎,恐怕安南档案在那时便已遗失了!”
“陛下,李尚书所言之事,臣当时亦有所耳闻!只是听闻刘大夏隐匿,但并没有私焚,事后当放归原处才是,莫非他并没有归还?”刑部尚书杜铭追忆往事,亦是进行推测地道。
“若刘大夏真将安南档案遗失,其罪当诛!”工部尚书贾俊深知历史资料的重要性,当即愤愤地表态道。
礼部尚书杜铭和户部尚书李嗣或多或少有所耳闻,毕竟隐瞒安南档案和烧毁郑和下西洋档案,一直是清流官员口中的忠臣行径。
朱祐樘看到大家的关注点落在自己身上,便将事情的调查结果说出来道:“朕索要未果,亦想知晓安南档案的去向,便着令顺天府尹宋澄进行查实!”
万安等人听到朱祐樘交由宋澄来查,既说明陛下对这个事情已经是十分重视,亦证明这个调查结果有公信力。
现在满朝文武百官都知晓,能够真正做到“君子群而不党”的官员,恐怕只有宋澄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