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绣正加热捣弄淘澄蜂蜡呢,笑道:“这个咱们也做两样儿,一样弄成铅粉那样粉质的胭脂饼儿,一样和着蜂蜡,弄成膏脂样式儿的。我那里还存着些干玫瑰花瓣儿,另外还有夏天荷花浸香过的白粱米粉,用花瓣儿可以调色,米粉可以做妆粉。”
另外四人都道:“快取来。”
朱绣就叫九秋:“我屋子铁力木瓜棱大面条柜里最下头那层有两个匣子,你帮我抱过来。”自回来,朱绣就长住在罗翠坞里,黛玉命把朱嬷嬷屋子挨间的空房收拾出来一间给她。贾母知晓怎么回事,众人只当是因朱嬷嬷的缘故,也都不理论。
一时九秋回来,打开那匣子,果见用上过浆的熟绢制成的绢袋里存放着各色干花,探春笑道:“你怎么保存的呢,这香气还馥郁的很,我闻着比鲜花时还好呢。”
朱绣笑道:“江南花最繁盛,我弄出这些干花瓣来,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鲜花才一瓣一瓣儿的选将出来。”
黛玉抚着胸口笑:“可不是么,这就是个促狭鬼儿,我的那些好花儿,叫她祸害了多少去。偏她还振振有辞,说什么总比‘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好,真好气人!”荣国府虽轩丽富贵,可精妙自然却远不及林家,林家自己的宅院还圈了一个小山包进去,叠山理水、花木众多。况且走街串巷都是提篮卖花的小姑娘们,还有斗花之风,可是如了朱绣的意。
众姊妹说笑着,就论起花来,探春道:“我喜欢浓烈鲜艳些的花。”
不等她说完,惜春就捂嘴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旁人都说咱们家的三姑娘是朵‘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就是刺大扎手,但无人不爱的。”
探春就要上来拧她的嘴,惜春赶忙躲到黛玉身后,笑道:“林姐姐,救我。”
探春气道:“你也学坏了。那是些什么人嚼的舌根,你也肯学?”
迎春笑道:“好了,好了。这里又是火盆又是热吊子的,可不敢胡闹,仔细打翻了烫着。”又道:“我既叫了这个名儿,自然也就最爱迎春花,唐诗里说‘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正合我意。”
黛玉摇头,慢悠悠的道:“我觉得那句‘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更适合,二姐姐名是这个,人品性情也如此,叫人一见便觉春光。”
探春道:“我最爱杏花,尤爱‘春风吹作雪’的场面。”
惜春拍手笑道,“别个诗句我倒不相熟,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最像三姐姐,三姐姐不管‘绿杨烟外晓寒轻’,兀自开的热烈红香,是三姐姐的品格。”
探春道:“现在再说这些好听的,晚了!等咱们回去,没了你林姐姐护着你,看我怎么哈你的痒!”
惜春最怕哈痒,忙猴过来讨饶。
探春推她,命她说。惜春想了想,苦恼道:“我也不知自己什么花,大抵是这名字起得不好,辛稼轩说‘惜春常怕花开早’,我都怕花儿开了,还喜欢什么花呢。”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迎春道:“是随前几年总说要剃了头去当姑子去,还说最爱佛前莲,曼陀罗。谁知林妹妹从江南带回来那么些好看的花簪回来,你就再不提前话,还嫌你奶母梳的头发不好,不能多簪一只心爱的花簪。”
说的惜春红了脸,笑道:“林姐姐想着我,送了那些巧思精妙的花朵儿,我怎么好辜负呢。况且朱绣姐姐说的道理都对,她讲的那些个故事见闻难道你们不喜欢听?这尼姑庵和尚庙里也不见得干净。我只有学苏子瞻‘此心安处是吾乡’罢了,只要我自己干干净净的,何必非得往那些不知底里的姑子庙里去呢。”
朱绣就道:“四姑娘这是悟了,只管放开心胸,何必图那些形式桎梏呢。那些和尚尼姑的就心静无为了?若果真这样,又何必一年四季的跟府里要供奉呢,只怕这酒肉也没少吃,还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就是那成了佛的,不也要跳墙而出吗?”
顿一顿,撑不住笑了:“若不然,哪里就来的‘佛跳墙’呢?”
众人都说:“好促狭,一会若说不好,我们要打出去的。”
朱绣忙摇头摆手道:“姑娘们学识渊博,那些诗啊词啊张嘴就来,我可不行,说不来说不来。”
探春笑道:“这可不管,说不好我们就罚。”
朱绣笑道:“罚就罚,我认罚,就罚我午间请姑娘们吃一盅儿佛跳墙可好不好?”
黛玉道:“她从昨晚上就准备,早起就炖上了,往日她总懒怠动手,嫌麻烦,今儿咱们大模样儿的享受一回口福。”
三春皆知罗翠坞自己开了厨房,都道:“若是好吃,咱们就放过去,若是有一个不肯赞叹的,那就加倍的罚,做首佛跳墙的诗来我们品评。”
惜春就道:“我想一想,最喜欢木蕖,这花开的虽晚,但又名‘拒霜花’,这风骨是我爱的。我改一字柳子厚的诗,叫‘有美不自蔽,亦能守孤根’,可好不好?”
探春忙道:“好,改‘安’为‘亦’,把‘安能守孤根’改做‘亦能守孤根’,四妹妹有志气。”
黛玉也点头,抿嘴笑道:“我所喜爱者,桃花也喜,芙蓉亦爱。既喜‘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怒放妍妍之美,也倾慕‘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品格。只是这二者若任我挑拣所最爱者,岂不是我轻狂了?”
惜春笑道:“谁也没定着必然只爱一样,林姐姐这样就很好。况且咱们调了胭脂,明年桃花开了,林姐姐打扮了,擦上胭脂,在桃花树底下徐徐走过,可不就是一副人面桃花的画了……”
探春也忙笑道:“可不是,林姐姐的相貌才情品格也配得上这芙蕖,清雅无瑕。不为过!”
黛玉笑的用帕子掩住嘴,“咱们这哪儿是论花,分明以花寓人,自卖自夸起来了。倘若花仙有灵,必得唾咱们一口去。”
朱绣也笑:“何必等花仙来唾,一会儿把这花汁子研磨好,我给姑娘们都敷上。”
几人合围起来,要朱绣好看,朱绣忙道:“我自己也敷呢。原是有这些东西,我做些敷脸的花泥,敷上一刻再洗了,包管姑娘们比什么花仙花神的还妍丽呢。”
这还罢了。黛玉推他因问:“你喜欢什么?”
朱绣抿嘴一笑:“我也喜欢荷花呢。只是可不为什么‘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我是没这长这些雅思的。姑娘爱莲,大抵是爱它的品格,可我喜欢的却是这水芝全身都是宝!”
就比划着,说的跟顺口溜似的:“莲子、莲衣、莲房与莲须,荷叶、荷梗、藕节带莲子心,全都能入药,就连荷叶上的露水,都是好东西!又能当喝的又能当吃的,还有药效,我可不就爱的什么似的。”
黛玉指着她,笑叹道:“了不得,了不得!这也忒务实了,魔障了。”
朱绣笑道:“务实还不好?若全依姑娘天性,只怕得过的是不食烟火、喝风饮露的神仙生活,清淡超逸之极。我等本就是红尘一份子,吃酒喝肉热烈喧闹才是本性。”自打那癞头和尚来过,黛玉哭得时候又渐渐多了起来。朱绣看着忧心,这段时间总是暗暗思忖这事儿。
她的话倒叫黛玉一愣,黛玉只觉自己似乎真的曾有过这样一段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畅洒时光。
惜春因笑道:“林姐姐时常读书烹茶,吟诗摹帖,又酿酒贴花弄脂粉的,再没有比林姐姐还自在雅致的了。”
说话间有些怅然,有点儿艳羡。林姐姐唯有一老父,可林姑父自己就是风采高士,又爱重她,陶冶的林姐姐才情品貌都与众不同;自己的父亲也是进士老爷,可只顾炼丹求仙,不知还记不记得有自己这个女儿,兄长嫂子并侄儿侄媳就更不用说了,荒唐污淖之处令人作呕……
黛玉心最细,听闻这话,忙拉惜春过来挨着自己坐下,笑道:“我这算什么雅致,不过是父母只生的我一个,我自己打发时间罢了。我在这里住着,同姊妹们说说笑笑,倒更有趣儿。你若不嫌,咱们天天一起,你又擅画,我虽不能,却是可品能看的,画出来我题跋点评可使得?”
惜春眼睛一亮,忙忙应了。倒是探春,若有所思,她笑说:“你们的话,倒让我隐约有个念头,等哪日我想全了告诉你们,你们必然喜欢!”
说说笑笑,把胭脂调弄出来。惜春还道要把她们五个弄胭脂的情景做一幅画出来,留作纪念。
朱绣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敷着花泥不能说笑,不然皱巴了。”
唬的惜春忙肃颜正色,用手轻轻拍拍,生怕留下印儿。
好不容易憋到一刻钟,打热水洗了脸,惜春才长出一口气。
“你们这也忒讲究了。”探春一面拿着靶镜往脸上轻拍朱绣用竹筒水与些花朵药材调配的润肤水,一面说道。
列位姑娘动作大都一样,黛玉动作着,随口轻笑道:“也没麻烦多少,只是坚持时候长了,是更滋润些。这水是绽放的荷花里存的,扬州那里比都中更暖和些,夏日里头荷花开得极旺,我们天刚亮就坐兰舟弄这个……”
朱绣就笑:“听着是风雅吧?其实那滋味谁去谁知道,荷塘里蚊虫还不怕,只是扎得慌,稍不注意,手上就划一道儿。今年夏天过去,就连姑娘都会划两下船了。”
午时,众姊妹又在花房暖阁里摆桌子吃饭,那佛跳墙上来时味道全锁在汤盅里,一开盖香味儿就霸道的让人流口水。
黛玉笑道:“这花房里的花香掺和进这香味儿,以后如何能闻?”
探春道:“你若不吃,只赏我来,我留着晚上吃。”
杏月她们另做一桌,笑道:“一会儿开开窗户,半个时辰就散尽了。姑娘只管放心。”
和和乐乐的用完午膳,众人还复要弄些妆粉,忽听外头人来回:“珍大奶奶打发人来,说小蓉大奶奶不好了,兴许熬不过这个年去。打发人来接四姑娘过去看看侄儿媳妇。”
惜春扔下花粉棒儿,闻言大怒:“是你们奶奶糊涂了,还是你们不作法!侄儿媳妇病了不去请大夫,请我过去作甚,我去看难道就能好了不成!”
那来接人的婆子原是宁国府有体面的内管家,闻言笑道:“怪道人说四姑娘年纪虽小,性情却冷淡。您侄儿媳妇眼看不中用了,请您自然是见过最后几面,也免得日后遗憾。您这话说出来,倒让人听着寒心。”
惜春就要站起来,黛玉忙摁住她。只是没有个主子与奴才吵嘴的理儿,入画虽该替她姑娘撅回去,偏她兄长在宁府里头,也不大敢得罪这些嬷嬷们。
四月相视一眼,待要说话,朱绣已站起来,上下打量那婆子,笑道:“嬷嬷是哪个?我跟着老太太也常去东府,却不大见过嬷嬷。”
那婆子认得朱绣,知道这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不敢造次,遂道:“我原不在太太奶奶跟前伺候,只管跟着太太和奶奶出门的事,姑娘不认我。”
朱绣脸忽就耷拉下来,冷笑:“四姑娘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又是小蓉大奶奶的长辈。况且老太太亲自教养着,仲秋年节都不去东府里过,你纵然要接主子回去,也该禀过老太太和太太,忽喇巴的闯进来对着年幼的姑娘指手画脚,我真不明白这是何等规矩?难不成珍大奶奶的意思就是这个!还是你们欺侮姑娘年幼,偷懒耍滑,连一应该有的规矩体统都不顾了,这显然不仅没把姑娘放眼里,连老太太和太太也一并轻慢蔑待了!”
第55章 丑事
宁府婆子都被朱绣这变脸速度一惊, 后面又听她那般说,早已急了,忙道:“朱绣姑娘空口白牙的,可不能胡说。四姑娘原是娇客, 我才先来请姑娘的示下, 姑娘同意了, 我们才好去回禀老太太知道。况且这也是咱们大奶奶的意思, 原是看重四姑娘的意思。何况老太太是最得意小蓉大奶奶的,知道了这事,还道四姑娘有心呢, 必是喜欢的。”
婆子这就拿秦氏是贾母重孙媳妇里头第一得意人这话来压制众人了, 朱绣只冷笑:“你倒想得好, 自己不去回禀老太太知道, 却先来摆布姑娘。必然是知道老太太疼爱孙女, 不舍得叫回去, 只背后站着戳使姑娘给你打前站, 你在背后得意, 回去了指不定如何哄瞒珍大奶奶的。叫四姑娘里外难做不说,老太太跟着也难免伤心。”
说毕, 根本不理会这婆子嘴里什么“冷口冷意的狠心人”, 什么“小蓉大奶奶瘦成一把骨头, 这府里的琏二奶奶还时常想着, 送东送西呢。偏生嫡嫡亲地姑姑就丝毫不疼人。”
朱绣才不会跟她在这里瞎掰扯,当下叫九秋,“你去告诉你平儿姐姐, 请她赶忙回给二奶奶知道。东府里小蓉大奶奶病了,来了个婆子说要接四姑娘过去探望。这也是奇了, 往常珍大奶奶虽不时常过来,可也是疼爱四姑娘的,此次不知为何却叫人摸不着头脑,请二奶奶劳神打发人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着。”
又指着那婆子,冷笑又说:“这位嬷嬷也说不上是留四姑娘暂时住下呢,还是看了就回,若是住下不说那边有没有给姑娘准备院子,就是老太太这里都未禀告,此时已打上叫四姑娘自己去说的主意;若是当日回来,也很说不通。再有,问问琏二奶奶何时再去看小蓉大奶奶,四姑娘这两日一直挂念侄儿媳妇呢,说请二奶奶再去时来告诉一声,她也好一齐过去探望。年下事多,这也是四姑娘体恤的意思。”
九秋脆生生的忙应了。朱绣就过来扶惜春起来,笑道:“搅得姑娘们不高兴了,姑娘们何不去老太太那里散淡散淡,省的窝了气倒不好。”
地下的婆子就急眼了,谁不知道她们珍大奶奶和这府里的琏二奶奶面上亲热背地里较劲呢。方才说的那些没规矩的话就是告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她也不怕,毕竟小蓉大奶奶真不大好了,有这事情顶在前头,最多她磕上两个头就抹过去了。可若是叫琏二奶奶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排揎讥刺自家奶奶呢,那可就真没好果子吃了。
当下要拦住九秋,只道:“我冒撞了四姑娘,原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回禀老太太知道,等老太太示下。只求姑娘们听我一言,咱们大奶奶是要接四姑娘过去住一段时日的,屋子已收拾妥当了,四姑娘只打发丫头收拾些惯常贴身的东西就罢了。外头车马都备好了,等老太太那里允了立时就能过去。”
惜春脸色都变了,抓着黛玉的袖子,“我不去!……”
叫探春一把截住话音:“是不能跟她回去!你们听听她的话,这黑白是非都只凭她一张嘴来说,我们倒成狠心人凉薄人。我们不过看在珍大嫂子的面上,尊一声‘嬷嬷’,就纵的越发狂言悖语起来了!不过是欺负我们姑娘家脸皮薄就完了。这人无理蛮横,四妹妹断不能如这起子人的意,若不然岂非更了不得了!”
说着,就骂侍书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听着她说那话,还等着我跟她吵嘴去不成!”
侍书听说,看一眼蔫悄儿的入画,忙上前推那婆子,“妈妈还请别的地方站站,别挡了姑娘们的路。”
黛玉也冷笑道:“我虽不是你们这里的正经主子,但也别忒不把人放在眼里。我才请姊妹们来坐坐,你跑过来巴巴的冷嘲热讽说那些话!四妹妹且别委屈,这位妈妈的话不是对你,是说我呢。我原不配你们这侯门公府里住着,一个老妈妈都能撵上门来说那些酸言碎语。”
这些姑娘们个个腹有诗书,嘴皮子厉害得很呢,挤兑的这婆子额上都冒汗。朱绣心下暗笑,只叫人挪开那婆子,亲手扶着惜春一径往贾母的院子去了。
杏月一面扶着黛玉,一面叱命门上:“也不问明白了就胡乱放进来,闹得这样!还不快请这位嬷嬷移步。”
朱绣笑道:“珍大奶奶的人,况且又有几岁年纪,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罢,你们请嬷嬷到门房,吃上盏热茶,歇歇脚。我方才冲撞了嬷嬷,嬷嬷别见怪,待回过老太太,打发人来接嬷嬷,我给嬷嬷赔礼!”说着,就跟桂月一对眼。
林家看门的婆子都是特地寻的,个个虎背熊腰,很有一把子力气,忙把宁府来人都‘请’到门房去了。等姑娘们告完状,这边才能吃完茶歇好脚呢。
走在路上,惜春就忍不住哭起来,“往日不管我也就罢了,我跟着老太太和姐妹们,也自在。可这时候偏要接我过去,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做什么叫他们带累的!若这样,我还不如剃了头发作姑子去,就是死了,还能劳得个清白的死法!”
众人都宽慰解劝不提。
慢慢走至上房,凤姐正在这里呢,宝钗、湘云连同宝玉,围着贾母坐着。贾母已知道事情,忙道:“四丫头别委屈,你嫂子必然不会这么着,定然是下人自作主张,偷懒耍滑,才生出这些事端来。”
迎春自知软弱口拙,家下人没一个怕自己的,说出的话也不管用,因此方才并未敢开口。此时心里也觉得歉意,一面给惜春用帕子擦眼睛,一面道:“老太太不曾听见她说的那些话,真不怪咱们生气。若好好儿来请,四妹妹的亲兄嫂亲侄子侄媳,哪里有不回去的道理。偏生那做派忒可恶,请我们就好似多屈尊降贵似的,叫我也难忍。”
贾母笑道:“哎唷,我的二丫头这样的好脾性儿都忍不了,可见是可恶至极了。既这么着,四丫头怎么说,回去那边住些时日,陪陪你侄儿媳妇?四丫头别怕,你若想去,我叫你嫂子亲自来接你,若有一点儿做的不好,就撅回去。”
凤姐早已听九秋回话,自思道,往日还不觉得,如今看来自家这几个姑娘都是好的,遇到事情守望相助,就连木头似的二姑娘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不容易的很。自己如今独一个大姐儿,必得为她考量,大姐儿镇日圈在家里也不是事,若有几个姑姑看护照管,也不至于如此害羞怕人;况且养的情分到了,日后也是一处臂膀,
当下,就笑道:“老祖宗这是舍不得四妹妹回去,又不好直说,指不定现下心里头酸成什么样儿了呢!叫我说,老太太不必舍不得,四妹妹也不必为难。那头如今为着蓉儿媳妇的病镇日兵荒马乱的,四妹妹过去也不当药也不当医的,你年纪又小,若是过了病气,岂不是又添一重烦难了。四妹妹你虽有心,但到底差着岁数和辈分呢,劝慰蓉儿媳妇也指不着你,有你珍嫂子和我呢。我明日还要去看她,你只跟着我去,心意尽到了就罢了。”
“谁会去挑这么小的姑姑的理儿,况且叫他们挑,也挑不出啊。老太太膝下亲自教养的孙女儿,灵秀成这样,谁能挑出来我就服他!”说着,就指着惜春向贾母笑道:“老太太这里的好点心,赏给蓉儿媳妇的,蓉儿媳妇吃着好。咱们四姑娘有心,您叫人送给她的那些,她知道我常给那边送东西,都挑着适口的打发丫头送过来,叫给蓉儿媳妇捎去。那玫瑰花做的馅料,因着她侄子媳妇喜欢,她都打发送过去了,自己是一口没吃。”
宝钗笑道:“这哪儿是一口点心的事,原是惜丫头上面体贴老太太,恐怕给老太太添麻烦;下头又怜惜小辈的,连喜欢什么都知道。怪不得老太太疼惜丫头呢。”
贾母听了,忙叫惜春上前,搂了她心疼道:“好孩子,可不敢这么委屈自己。”
朱绣看一眼凤姐,凤姐朝她眨眨眼,比以往更要开阔的样子。朱绣低头一笑,到底是不同了。
次日,熙凤果然携惜春一同往东府去了,还特地叫上朱绣:“老太太跟前,鸳鸯离不开,琥珀又家去了,其余的都不顶用,你跟着我去,也是替老太太瞧望她的意思。”
说着又笑:“我原还不知道你这嘴皮子也这样厉害,只当你素日行事大方,待人和气,又有几手能为,如今才知道你还有这等好处。嗳,叫我越发后悔,当日你还未起来的时候,跟老太太拿我的平儿换了你就好了!”
朱绣笑道:“二奶奶这话回头我就告诉平儿去,看她跟你闹不闹。你这会子出门,家里头的琐事还不都是平儿打理的,只怕她正忙得脚不沾地呢,偏生你还在这里说人家。”
“了不得了,平儿有帮手了!怪不得她越来越有进益了,原来是你们带的。罢,罢,她长进了我才享福呢,你们尽管多教她,教好了我更受用。”
惜春笑道:“二嫂子这叫占了便宜还卖乖,亏得平儿一心一意的为你。那日我们都在林姐姐那里顽笑,她来送东西,我们留她吃顿点心她都顾不上……”
说说笑笑,马车一时到了宁府二门,尤氏亲自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