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问:“为何会不同意,还要当妾?”
李师盈道:“门不当户不对啊,楚家可是琅琊五大世家之一,那叫一个呼风唤雨,师妹你……唉,也不是我打击你,只是咱这身世上确实差点。”
弦汐:“原来如此。”
修道之人不宜吃太多俗食,两人只点了几碟清淡小菜,边吃边聊,没一会便空了盘。
“去街上走走吧。”李师盈摸着肚子提议,“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咱们去那逛逛吧。”
弦汐:“好。”
李师盈挽着她的手,一路晃悠向那家胭脂铺。
走在路上,弦汐视线扫动,发现对面不远处便是她上次拜过、还被骗了二十铜板的龙王庙。
——说起来,今天是玄濯的生辰来着。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天宫参加生辰宴吧?
弦汐盯着那广阔的庙宇看了一会,对李师盈道:“师姐,我想去一下那边的龙王庙。”
李师盈道:“龙王庙?去那干嘛呀?咱们山头不就有条龙吗,你想许愿还是祈福直接对着山顶拜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弦汐道,“但……我还是想去那边看看,上柱香什么的。”
李师盈道:“那你去吧,我先去买胭脂了,你拜完直接来找我就行。”
“嗯。”
弦汐走向龙王庙,路过门口时,那个卖红绳的大娘依然在吆喝,她压低脑袋飞速掠过,免得再被叫住。
这回她只买了三根香,径直前往龙太子殿,进入后,先是对着案台上的黑龙石像发了会呆,随后双手合十。
“玄濯。”
低声喊完名字,弦汐有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
请求他跟自己见一面?
算了,既然他说不会再见她,那就不再见吧,她也不白费口舌去求了。
至于生辰礼和他那堆东西……先放着吧,以后找机会还他。
弦汐犹豫一阵,终是把多余的话都咽下,只道:“生辰快乐。”
然后拜了三拜,插上香。
上完香,她转身走出几步,没忍住,驻足又凝望那栩栩如生的石像。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那石像上镶嵌的眼睛也同样在凝望她。
那双眼睛……雕刻得未免也太像了点。
简直跟活的一样。
弦汐看着看着,竟微微打了个寒噤。
许是出神的时间过久了些,外面传来李师盈的呼唤:“弦汐,你在这里吗?”
弦汐回首道:“我在。”
李师盈循声探头进来,奇道:“你在这里作甚?拜玄濯?”
“我来祝福他,今日是他的生辰。”
“哦。”李师盈也凑合着说了句“生辰快乐”,继而对弦汐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想求你喜欢的人回来呢。”
石像上的金瞳微转,光辉闪烁。
弦汐一僵,“……不,没有。”
她顿了顿,敛眸轻道:“他说过不会再回来了。”
“嗯?”李师盈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弦汐默了默,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挽着李师盈的胳膊,离开庙宇。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李师盈玩笑:“欸,反正你喜欢的人也不在了,要不你就求玄濯帮忙撮合一下你和楚箫师兄吧?我看你俩真挺不错的,你让师兄以后留在清漪宗,与你结为道侣。”
“这……”
“唔,好像不行,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对付的样子。”
“确实有点。”
弦汐对此很是赞同。
——渐渐远去的背影落入金瞳,映在杯壁,浮于水面。
琉璃酒盏“铿”的一声沦为齑粉,琼浆四溅,沿着冷白手背狰狞而清晰的青筋与指骨缓缓流淌。
玄濯盯着掌底流光溢彩的碎片,眸中厉色尽显。
席间一静,众人惶恐望向坐于高台之上的太子,摸不透他为何突然发怒。
天帝微一侧眸,淡道:“玄濯,何事?”
玄濯压了压眉眼,恢复漠然,拿方帕优雅地擦了擦手:“无事,一时欢喜,不小心打坏了杯子。”
守在一边的侍女垂首递上崭新的酒盏。
骤停的歌舞接续,丝竹悠扬间,传来天帝雍容低沉的声音:“这次的生辰宴,你有哪里不满意吗?”
玄濯:“没有,办得很好,儿臣十分满意。”
“你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回事。”
“父王想多了,我一贯如此。”
浓深的眸光在他脸上扫过,并未发觉异常,天帝收回视线,接着观赏歌舞:“你打算在那个仙宗玩到几时?”
玄濯顿了半秒,啜了口酒:“个把月吧,不一定,父王有事要我处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天帝不答反问:“苍璃跟那只雪兔的问题,你都解决好了?”
“苍璃下个月会娶她做正妃。”
“可惜,”天帝口吻遗憾,“好好一个位置,就这么浪费了。”
玄濯平静道:“没办法,她怀了苍璃的孩子。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把面子功夫做足了比较好,免生是非,大不了以后再找个理由和离。”
“婚丧嫁娶,岂容儿戏。”天帝不赞同一句,缓缓道:“你平时也多看着你弟弟们点,别让他们再惹事,你一个人看不过来,就找个人帮你看着。”
玄濯动作微凝,侧眸道:“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天帝:“别装傻,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纳个正妃,总寡着一个人像什么样子。”
“哪里不像样子,又没触犯天条。”
“别跟我顶嘴,等这次生辰宴结束,马上物色正妃人选去。”
“……”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玄濯脑子里倒是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小脸。
不过这张脸出现在这种时候实在太过荒诞,因此刚出现个模糊的轮廓,便被云雾遮掩。
物色个毛的人选。
玄濯浑不在意。
阶下又有礼物送来,一掀绸布,却见是一件绯红薄纱。
送礼之人介绍道:“此为千年血蚕丝织就的纱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且兼具随身形变化而收缩伸展的功效,望太子殿下笑纳。”
这件纱衣在玄濯今日收到的万千礼物中着实有些排不上号,可他目光固定在上面,却一时移不开。
——这衣服,跟弦汐穿过的那件红舞裙倒是颇为相似。
他不禁又回想起那一幕,仅着红纱的少女在台上翩翩起舞,臂钏足链光芒细闪,长直墨发有如乌木;那略显青涩生硬的舞姿,优美纤长的四肢,以及回眸那刻、悄悄望向他的纯澈眼眸。
无一不散发着令人痴迷的诱惑气息。
记忆划过眼前,每一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玄濯呼吸逐渐加促,身体迅速升温,变得滚烫而灼人。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这件衣服,他必须让弦汐穿上。
越快越好,最好他现在、马上、就能看到抱到弦汐。
压抑数日的欲望在这一刹那恍如岩浆般蓬勃喷发,汹涌而迅猛地席卷全身,玄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言行,让人把这件衣服送到后殿。
接下来还有人上前献礼,但玄濯已无心去听去看,手中握着的新酒盏隐隐约约又出现了碎裂迹象,甚至在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只闻得见弦汐身上的香气,尝得到她口中甜津,掌心触碰到的不再是坚硬酒杯,而是她温暖而细腻的肌肤,柔软丝滑,远胜绸缎。
瞳仁尖利竖起,变成狩猎前的形状,极度恐怖猛烈的情欲占据了大脑,将其他所有都挤走,只剩下一个——
弦汐。
玄濯感觉他怀里很空,急需抱住一具香软的身躯。
比如弦汐的。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立马抱到弦汐。
热闹却又不失雅致的宴席间,蓦然少了一个身影。
——
跟李师盈一同返回清漪宗时,天已擦黑。
弦汐拿着李师盈送她的胭脂,慢慢往弟子舍走。
途径一棵高树,她停下来,莫名往上看了看。
……?
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什么都没瞧见。
弦汐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颈。
身上刺刺的,忽然开始发冷,发汗,仿佛是因为某种不好的预感,又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