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明白这位亲切的男子是宋观清的爹爹,是很重要的人,于是江知然问什么,他便如实回答什么。
走在前头的母女俩气氛就没后头的轻松,哪怕是再思恋孩子,见面第一句话问的还是公务上的事。
“前段时间运了不少沙石路过镇内,都是往河堤那处运的吧,镇上百姓知道了自发前去送馒头包子,都被那个叫鱼琦的县丞拦了下来。”
宋泊荣笑着摇头,“那边不收就一个个跑来找我要说法,我只能让她们备些不值钱的解暑汤送去,好说歹说才收了。”
语气中是藏不住的自豪,“你手底下的人怎么跟你一个性子,乡亲们就那点好意,收了能让她们心里舒服些。”
“今日收了这个的,明日收了那个的,时间一长收礼的人没礼了觉得不平衡,送礼的攀比着没东西送了担心事办不好。”
她回望向小时候一直仰视觉得无所不能的母亲,弯了弯嘴角,“母亲当镇长的几十年何尝不是这样治理的呢。”
宋泊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自从姑娘离家后家中的每一处都能看到她从前的影子。
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看书,提着水桶帮大人在花园浇水,陪着折腾人的宋钰在池塘捉鱼,梅雨季节时站在屋门口奶声奶气叮嘱她早些归家……
“一转眼就长大了啊。”宋泊荣拍拍她肩,“今晚陪着我喝几杯,也就你回来,你爹才让我碰酒了。”
进了堂屋青九晕乎乎在宋观清身旁坐下,不过一小截路的功夫,江知然三言两语把青九问的团团转,最终江知然得出个结论,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
憨点也好,陪在姑娘身边的人要心眼多了,家里指定闹腾。
“青九呀,你……”
听到江知然声音的青九浑身一激灵,吓出了颈侧蛇鳞,拽住宋观清手腕,伸进袖子里把舒舒服服瘫着肚皮睡觉的仓鼠掏了出来,往江知然怀里一塞。
“呦!我刚想问这小家伙怎么没带来。”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醒来的仓鼠看见江知然时,黑豆般的眼睛立马亮了,撅着毛茸茸屁股,晃着短小胳膊,熟练卖起了萌。
江知然笑着让家仆端来坚果,正当青九松口气觉得江知然放过自己时,一转头又问道,“其实啊我就是想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啊?”
哪怕是隔着面纱也能感知到青九的茫然,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江知然心道每次问青九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时,总会看向宋观清求助,依赖的态度看的江知然直感慨小年轻就是腻糊。
“爹爹,我想你误会了。”宋观清忽略了青九目光,从容不迫的解释,“他暂时住在我那里,这次回来也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府内呆着。”
这下轮到江知然愣住了,看看坐下身子都往宋观清方向侧的青九,又瞧瞧自家姑娘认真的表情,“仅此而已?”
宋观清点头,“仅此而已。”
姑娘从不会在婚姻大事上儿戏,说不是那便不是了,江知然歉意的对青九道,“刚问了你那么多问题吓坏了吧,叔叔还以为你们俩……早该问清楚一点,闹了这乌龙。”
青九搞不清楚状况,却知道江知然不追着他问听不懂的问题了,稍稍松了口气。
一道蹦哒而来的身影伴随着活泼的嗓音出现在大家视野,急匆匆赶回来的宋钰额头沁着细密汗珠,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星辰,“快让我看看未来的姐夫长什么模样!!!”
扫了眼堂内,唯独不认识戴面纱的男子,那必然是姐姐带回来的人了。
“姐夫!姐夫!你好!我是宋钰!”
“你这孩子哪里听来的消息。”江知然瞪了他一眼,招呼着到跟前来擦汗,“青九是你姐姐的朋友,别瞎喊。”
宋钰迟疑地啊了声,“不是我未来的姐夫呀。”
回来的话题总会围绕着宋观清婚事谈论,不过她也确实不能再拖下去,哪里有多少时间再耽搁了。
江知然顺着话说道,“你想要姐夫,得去催催你姐,别再拿公务推脱了,要是说出去怕是清河县的百姓要抱不平了。”
往常说这话宋观清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继续委婉推辞,今日却出奇地松口了,“我的婚事一直让你们操心苦恼确实不应该,爹爹说的对,喜不喜欢总要见到了再说。”
堂内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宋钰瞪圆了眼睛,“阿姐,你答应相亲啦?”
虽青九和姑娘不是想象的关系,却得到了姑娘松口,乐的他喜上眉梢,生怕她反悔连忙道,“昨个王家女请了十里八方有名的媒人说亲,我现在就让人问问走没走。”
青九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开心,宋观清身上散发的味道却如此沉闷。
“什么是相亲?”青九问道。
宋钰快言快语解释道,“就是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女互相见一面聊聊,觉得不错就能定日子成婚啦!”
青九蹙起眉头,“什么是成婚?”
宋钰疑惑地看向慢条斯理喝茶的宋观清,压下疑惑继续为他解释道,“就,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走完接下来的日子。”
青九还是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宋钰的描述中知道将来会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呆在宋观清身边,心口便闷闷的很不舒服。
每日和宋观清一起吃饭的是他和蠢鼠,要是再来一个人岂不是得挤走一个,挤走的肯定是仓鼠。
可和宋观清一起睡觉的只有他,若是多出来一人,他要怎么办?
青九焦躁地咬着嘴唇,揪着袖子快扯出花来了。
不行,不可以这样,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宋观清只能和他一起。
“不行!不可以!”青九骤然起身,胳膊碰翻了茶盏,热茶撒了一身。
始终情绪不高的宋观清顿时拉住了向后倒的青九,弯腰提着他打湿黏在身上的衣服,眉头紧紧蹙起,“烫没烫着?”
青九没理会身上的狼藉,死死抓着宋观清手腕,“不成婚。”
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快带人换身衣裳。”江知然叮嘱宋钰,“你去帮忙看看有没有烫伤的地方。”
被簇拥着离去的青九频繁回头望向宋观清,随着距离增加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宋宅占地面积不大,布局摆设尽显温馨,处处能看到俩孩子小时候的玩乐物件。
青九注意力被一个又一个物件吸引,他隐约能嗅出上面残留着微弱的,属于宋观清的味道。
“这是我的衣裳,刚做的,没穿过。”宋钰不吝啬提着对青九比划了两下,“你要不要把帷帽摘下来呀!”
青九摸了摸帽檐,“宋观清说不能摘。”
“哎呀,其实在清河县内没那么多规矩,不过我听说大都市的男子外出都得遮面呢,在清河县你怎么舒服怎么……”
宋钰话音一收,对上了那双赤色漂亮又诡异的眼睛,以及不属于清河县内过分苍白的皮肤。
被他看着的时候仿佛被什么野兽盯着般,毫无感情的双眸配上过分妖艳的容貌,令人不寒而栗。
青九察觉到宋钰的异样,抱着衣服垂下眼睛没动弹。
就算眼睛的颜色异于常人,也不能把人往话本里的妖精联想,太失礼了。
宋钰吞咽口水,干笑了两声,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排了出去,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我这里还有其他款式的。”
青九眨了眨开始酸酸的眼睛,藏不住的委屈,“之前都是宋观清帮我穿衣服的。”
宋钰,“……”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爱!我爱你!”……
宋钰揉了揉耳朵,再三确认眼前这位漂亮公子不是在说笑。
古板正经的姐姐会带男子回家已经够让宋钰误会,不然也不会先入为主以为带的是未来的姐夫。
既然两人的关系到了帮忙穿衣服的地步,那绝对不会是只有穿衣。
好奇心折磨的宋钰心痒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青九手腕拉着人坐下。
“咦!”宋钰纳闷了下,青九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低许多,难道是身体不好吗?
但很快汹汹八卦火焰让他顾不上探究其他事,忍耐不住翘起的嘴角,迫不及待追问道,“你和我姐姐之间,只有她帮你穿衣服吗?”
提到宋观清他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青九慢吞吞把手抽了回来。低着头不愿意说话,那哀怨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有许多故事。
漂亮的郎君受委屈谁能忍得住不安慰,宋钰当即拍着胸脯爽快道,“你和我姐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你跟我说,我帮你出谋划策!”
几个呼吸后青九才缓缓开口道,“以前宋观清会摸摸我,会把我抱在怀里,还会让我靠在她身上睡觉,现在偶尔也会吧,但总感觉没从前亲昵了,会躲着我了。”
“什么!”宋钰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些是宋观清会做出来的事,用力揉搓了好几下脸蛋,“你和我姐在一起多久了?”
青九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问题,摇头道,“记不清了。”
他没有时间概念,很少会去注意过去了多少日夜,只知晓是在气候复苏时节和宋观清初次相遇。
“姐姐说你们只是朋友,可哪有朋友这样亲密的。”宋钰直觉里头不对劲,察觉到青九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连忙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敢向你保证我姐姐绝对不是拿感情当儿戏的人,她要是真对你那样了,肯定会负责的!”
宋钰在感情上也没什么经验可谈,唯一的接触来源就是那些成堆的话本子了,眼珠子一转说道,“你想想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矛盾?我看的话本里都是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才导致一对有情人分别良久。”
矛盾……青九摇头。
宋观清虽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亲昵,但还是非常温柔,很少真的跟他生气。
“那就奇怪了,你有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吗?”宋钰见青九懵懵的表情瞬间明了,口吻老练的说道,“我姐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事喜欢闷在心里。如果喜欢她,一定要准确表达爱意。”
“爱意是什么?”青九问。
“这该怎么解释呢?”宋钰急地原地转圈,忽然双手一拍,说道,“你想想我姐姐要是和别人成婚了,以后除了去府衙上职,其余时间都会陪着夫郎,她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吧?”
青九表情严肃了不少,点头。
“依照我姐姐那么负责任的性格,成婚后定然会和其他男子保持距离,你哪怕不离开我姐姐家,也会很少同你相处说话。”
“不行!”青九如临大敌,“宋观清是我的!她要陪着我!”
晚间饭席上宋观清和宋泊荣边喝边闲谈,启的是宋泊荣新得的一壶,香是香的很,就是度数有些高,两杯下去就有些微醺了。
和家人在一起的宋观清显得更加放松惬意,靠着椅背暂时放下了肩上担子。
弯起含笑的眼睛仿若坠入星辰,酒水滋润过的唇艳了许多,青九盯着出了神。
从未细想过两人关系的青九在宋钰的提点下生疏的思考着。
倘若宋观清和他人成婚,那双温暖的手就会抚摸她夫郎的脸颊,床榻边的位置会成为其他人的酣睡处,专注的目光也会从他身上移开。
脑海中不合时宜回想起宋钰说的话。
“成婚后姐姐能容得下你,她的夫郎可不一定,说不准会想法设法赶你走呢!”
青九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不懂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那么复杂的关系,着实让蛇摸不着头绪。
唯一能明确知道的是宋观清只能是他的,只能陪在他身边,要是宋观清身边出现了其他更亲密的人……青九舔了舔尖牙,那就把那人吃掉。
宋观清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青九,从回来后他的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状态莫名的亢奋,难不成是宋钰同他说了什么?
饭桌上宋观清不好问,等着回去后抓着他好好说说怎么回事,换个衣裳怎么用了那么久。
结束时宋泊荣已经喝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宋观清帮了把手把人扶回屋,善后出来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