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大表兄名叫刘纪,比他们都大一些,很是沉熟稳重,阮葵见过他两回,一回是他成亲时,一回是阮藜成亲时,倒不算太陌生。
“快都进门来坐。”许夫人笑着迎他们坐下,“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还适不适应?”
“还好,就是比我们那边冷些。”阮葵接过热茶回答。
“你们表兄才来时也不习惯,待一待适应了就好了。”
“是。”阮藜附和一句,又道,“原是一到京城就该来拜访大哥大嫂的,只是听闻大哥一向繁忙,不常在家,我也不好贸然上门,还请大哥大嫂原谅则个。”
刘纪看着斯文,但也严肃,看着就像长辈。他微微颔首,声音有些低沉:“我收到你们的拜帖了,也的确是忙,这两日才闲下来。不知几位长辈可还好?”
“祖母很好,母亲也很好。”阮葵答。
刘纪又点头,又问:“小妹可还好?”
阮藜答:“走时都挺好的,只是怀孕,难免有烦闷的地方,算算日子应当已经生了,想必过两日就能收到家书,到时小弟一定与大哥送话。”
“好,快日午了,一块儿用个便饭,下午还有些时辰,两位妹婿若是不弃,可与愚兄就课业探讨一二。”
“有大哥指点,我与献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那便先用午膳吧。”
阮葵偷看一眼几人,一点儿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吃完饭,安安静静坐去堂中,他们几个则是进了书房,隐隐传出些说话声。
“我带了课业来,还请大表兄指点一二。”
“嗯……这篇文章写得很好,简明扼要,鞭辟入里……”
阮葵正竖着耳朵听,许夫人忽然走近。
“一个人待得无聊吧?走,去偏厅坐坐,陪陪嫂子和外甥。”许夫人牵着她笑着往偏厅去,厅中生了炭火,也是极暖和的,只是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儿。
阮葵好奇抬眸看去。
许夫人笑着将孩子递给她:“他这会儿还是听话的时候,最好玩了,再过几年大了会说话了就该烦人了。”
她抱着小孩,大眼瞪小眼,一点儿不敢动,还是小孩张牙舞爪朝她扑去,抓住她的衣领。
许夫人忍不住笑:“莫怕,他皮实着,你抱不坏他的。”
“我、我是有点儿害怕将他抱坏了。”
“我一开始也怕,都不敢抱,后来习惯了才好些。小妹抱一抱也能习惯,省得以后自个儿有孩子了跟我一样不敢抱。”
阮葵眨眨眼,鼻尖动了动:“他身上奶香奶香的。”
“他还没断奶呢。”许夫人往门外望一眼,身子往前俯了俯,低声道,“小妹和妹婿成亲这样久了,怎的不要个孩子?”
“我……”她顿了下,学起元献胡说八道,“他现在一心都扑在考学上。”
许夫人微微点头:“是,能瞧得出来,他读书的确认真。你大哥性情内敛,少有夸人的时候,我今儿却隐隐听见他对妹婿赞不绝口,妹婿往后定是大有可为。”
“我也不懂这些,平日里他都是埋头苦学,我也不怎么过问。”
“唉,读书不容易。”许夫人牵着她又道,“可孩子还是得要的,早些诞下子嗣也早些安心,免得以后出什么乱。你别怪嫂子多嘴,姨母为你挑的这个夫婿确是人中龙凤,你得好好抓住才是,别让人挑出毛病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嫂子帮忙的,也只管来和嫂子说。”
“多谢嫂子,我知晓了。”她明白了,嫂子的意思和表姐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要她早些生孩子,免得元献以后纳了妾,有别的子嗣。
她如今听到这些话已不怎么生气了,嫂子和表姐也未必是害她,只是想法不同,她若是不喜欢不愿意,不往心里去就行了,没必要生气。
许夫人也只是提点两句,没再多说,带着孩子跟她玩儿了一下午。
日落前,那几人终于从书房出来。
阮葵迎过去:“回去吗?”
“大表兄留我多住几日,我说要和妹妹商量,妹妹如何想?”
“你呢?”阮葵反问,“是大表兄他要给你讲课吗?”
“嗯,大表兄他亲历过科考,又中过进士,有不少心得,只是得花些时日传授于我。”
“行,那就在这儿住几日吧。”
“委屈妹妹了,等开春考完就闲下来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委屈,表嫂比她大不了多少,也不常说母亲祖母那样的话,还有外甥和她玩儿,也还算是有趣,被留着过了年,才回自个儿家去。
“今年是特殊,以后过年不会这样简陋了。”
“简陋吗?我感觉还行,表兄表嫂家的饭还挺好吃的。”
元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以为你不会想在表兄家里过年。”
“还好啦,表兄他们又不管我,早上睡懒觉也没人说。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怕他们不舒服。”
“所以还是在自己家里待着好,只是考试越发近了,我没空闲陪你了,等考完就好些了。”
“我才不用你陪呢,我捏了好些泥人还没烧,我这段日子就打算烧了,免得天暖和了烧窑热得很。”
“烧完要做什么?”
“拿出去卖啊。”
元献新奇看她一眼:“妹妹要去做生意?”
她骄傲扬起下颌:“也不是做生意吧,就是摆地摊。”
“要不等我考完了陪你去?”
“才不用,等我烧好了,让荷生陪我去就行。”
“那你千万莫去人太多的地方,当心被挤着。”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的泥人都还没准备好呢,且得等一阵子,等她多烧几个出来才能出去摆摊。
表姐来了信,说是生了个小姑娘,取名叫澜姐儿,她买了好些东西给表姐和侄女寄回去。又在京城遇到了秋娘,偶尔也去秋娘那儿晃悠一下,只是秋娘一直在做活,和宋勤又是与旁人一同租的房子,不大方便。
草一日日绿了,考试也一日日近了,天黑之前,元献收了纸笔,回到卧房。
阮葵早一步躺下了,这会儿他过来,便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悄声问:“献呆子,你紧张吗?”
“还好,不算紧张。”元献笑着搂住她的腰。
“你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那便回徐州。”
“噢……你干嘛?”
元献翻身而上,低声在她耳旁道:“若我考上了,妹妹和我圆房好不好?”
“我……”她知晓他是什么意思,面颊微红,小声嘀咕,“你考上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呢。”
元献不辩解,只低头在她颈边亲吻。
她赶忙双手推:“你明儿不考试啦?”
“无妨,这会儿还早。”
“噢……”她脖子被亲得痒,手又被按住了,只能偏着头咬着唇忍着,呼吸声却越发急促。忽然,她开口,“献呆子,要不我们试试吧?”
元献一怔,险些失守,却咬着牙道:“等考完再说。”
“噢。”阮葵应一声,一会儿,又问,“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忍不住要一整夜。
阮葵不说话了,抱住他的背,仰头和他亲吻。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元献起了大早,阮葵惦记着他今儿要考试,也起了个大早。
他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轻声道:“今日外面人必定多,要不妹妹就在家歇着吧,不必送我了,让荷生送我去就行。”
“那不行,我说好要送你的,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阮葵噌一下起身,迅速穿戴齐整,“动起来!别磨叽了,一会儿人多起来真不好挤了。”
元献笑笑,跟着不徐不疾往外。
“东西都收拾好了的,就是这些,你不要拿掉了,到时候没得用。”阮葵又点点车上的行李,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放心,不会漏掉的,一会儿荷生会帮我一块儿拎过去。”
“嗯。”阮葵握住他的手,“天好冷的,晚上穿厚点儿,别着凉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手:“放心吧,考过好几场了,我心里有数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尽量不要随意出门,等我回来再说。”
“我知晓了。”阮葵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献呆子,好好考,不用担心我。”
“好,我去排队了。”他最后在她脸上亲了亲,拿着行李下了车,朝人群走去。
阮葵从窗子看着,目送他走远。
京城太大了,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在礼部的大门下,显得格外渺小。
“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收回目光。
有人忽然唤:“小葵姑娘。”
“诶?又是你?”
“真巧,又在此处碰见你了。”宋勤微微笑道。
“你也来考试,碰见也是正常的嘛。你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元献他都快排到了。”
宋勤来得不晚,只是故意等着元献走了好来和她说话:“学长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担心吗?”
“小厮一会儿就回来。”
“我陪你在这儿等着吧,等小厮来了我再去排队。”
“啊?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这里没什么不安全的,到处都是人呢。而且车上还插了小旗子,没人会如何的,你快去吧,别一会儿耽搁了。”
宋勤点点头:“好,那我去了。”
阮葵挥挥手,毫不犹豫关上车窗:“去吧去吧。”
她的确没什么怕的,也不需要人陪着,万一一会儿耽搁人进考场了,别又回过头来怪在她身上。
稍等了会儿,荷生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朝外面问一句:“元献顺利进去了?”
“放心吧,已经进去了。”
“那我们回去吧。”她打了个哈欠,“起这样早,还真是有点儿困了,也不知道他困不困。”
“少夫人放心吧,少爷他从小就是这样早起的,肯定不会犯困。”
“嗯。”她想起元献站在檐下读书的模样,不觉扬了扬唇,这回考完算是真的告一段落,能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