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有丫鬟来传:“小姐、表小姐,前面几位夫人回来了,提亲的流程也算是结束了,夫人们叫小姐过去用午膳呢。”
“好,我们这就去。”刘纱起身,拉起阮葵,“走吧,吃饭去了。”
阮葵拍拍裙子上的草屑,冲她眨眨眼:“可不是去吃什么饭,应当是大伯母想见见你。”
她虽是有些脸红,却挺了挺腰杆,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咱们长得又不是不能见人?”
阮葵咧开嘴笑:“表姐说得对!”
她们挽着手走出垂花门,刚好撞见不远处走来的元献。
“舅母她们叫人来唤了。”元献道。
“嗯,我们现在也过去呢。”阮葵有些扭捏,不敢在外人跟前和他对视。
他后退两步:“妹妹和表姐先行。”
刘纱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抓了一圈,揶揄晃晃阮葵手臂。
阮葵拉着她加快步伐,低声道:“你别、别说……”
刘纱笑着拍拍她的手,也压低声音:“你们成亲不都有一段时日了吗?怎的还这样别扭?”
“表姐不许说了!”她赶紧低斥一声打断。
刘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元献只看她们在前面嘀嘀咕咕,没听见她们说什么,跟在她们后面进了堂中。
刘家舅母陈夫人笑着邀他们入座:“人都来齐了,都快坐下吃饭吧。都是一家人,又都是些孩子,也不必拘于那些礼数。刚好绮哥儿也回来了,你和你妹妹坐一起,跟你妹婿挨着。”
几人这才瞧见边上站着的人,元献瞥一眼刘绮的目光,朝人行了礼:“表哥。”
“嗯。”刘绮立即收回朝阮葵投去的目光,体面朝他回礼,“妹婿。”
“都坐都坐,都别愣着了。”方夫人笑着又吆喝。
几人依次入了席,阮葵一边挨着母亲,一边挨着元献。今儿不是她的主场,她安安静静吃饭,不多说话。吃罢饭,刘家的表姐表妹全都来了,在花园里赏花、吟诗,又热闹起来。
花园里摆了几道屏风,屏风外是刘家的儿郎们,听闻元献才中了秀才又是案首,连偏支、旁系的都来了,一群人围坐在石桌旁谈天。
毽子踢到了屏风边上,几个小姑娘正弯身捡,突然听见那边说话。
“表姐夫,你平日里几时起床?”
“我一般寅时一过便起。”
“这样早?若是到了秋季,比如今日,这会儿都还没亮呢,表姐夫起得这样早不困吗?”
“只要晚上睡得早,早上起早一些倒也不困。我也不并不像诸位表兄表弟想得那般有天赋,不过也是死读书,一遍读不懂,那便多读几遍,总是会弄懂记住的……”
话音刚落,屏风那边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
刘绮转头看去,瞧见屏风上的几个脑袋:“你们做什么呢?若要母亲知晓,定要说你们的。”
几个小姑娘吓得立即缩了回去,簇拥着阮葵往园子里面跑,边跑边问:“表姐,你和表姐夫洞房花烛那夜,表姐夫也起得这样早读书吗?”
“好啊,你们几个,你们还未成亲呢,就说这样的话?你们羞不羞?羞不羞?”阮葵一个个去羞她们的脸。
她们笑着多:“我们可没说什么,表姐羞什么呢?我们就是想知晓表姐夫是不是真的那样勤学苦读……”
阮葵羞得整个脖子都红了,追着她们打,她们一个个慌忙躲,闹成了一团。
她被臊了好一通,又怪去了元献头上。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阮葵叉着腰,在地上走来走去。
元献坐在床边看她:“怎的了?”
她指着他:“就是你,在那里吹嘘什么自己每日起得早,几个表姐表妹便借此臊我,问洞房花烛那样你是不是也起得那样早。”
元献垂首笑笑:“你们姑娘家聚在一块儿说这个吗?”
“又不是我想说的!都怪你!”
元献一伸手,抓住她的指尖,轻轻一拽,将她抱在怀里按坐在腿上:“她们笑就让她们笑去吧,总归我们已成亲了,做什么都不算不合礼数,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笑一笑便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瞪他一眼:“你松开我!”
“要睡得时辰了,妹妹不睡吗?”元献打横抱起她,将她放进床里,反手放下床帐。
她撅了撅嘴:“我不和你睡。”
“妹妹不和我睡,去哪儿睡?”元献搂着她躺下,“在船上待了许多日,早就疲乏了,今日又玩了一整日,不累吗?”
她抿了抿唇,低声答:“累了。”
元献笑着将被子掖好,轻轻抚抚她的脸:“洞房花烛夜我如何可能早起呢?往常是日日早起的,我没告诉他们,自从有了妹妹,我就只想和妹妹一起赖床了。”
她轻哼一声:“你自己犯懒,别怪在我头上。”
“没怪在你头上,是我想和妹妹在一块儿。”元献亲亲她的眉心,“等回了徐州,我就要回书院继续读书了,到时妹妹不如何我一同去书院?”
“我才不去,我闲得没事了?一大早起来去读书?”
“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怕母亲去为难你。”
她白他一眼,翻过身去:“我才不怕她呢,我告诉你,她把我惹急了,我可不管什么孝道不孝道的,到时候就传出去,让我们三个一起被外人笑话!”
元献笑着搂住她:“好吧,妹妹不怕就好。”
她用手肘拐他一下:“我要睡了,不许和我说话了。”
“好。”元献亲了亲她的后颈,安心睡了。
他们千里迢迢来一次扬州不容易,除却提亲事宜,刘家热情,还留他们扬州游玩,去打了马球、赛了马,临要走的前一天,几位长辈叫了刘纱去说话,阮葵没人玩了,便回了房中。
“你在看书?”
元献回眸:“你怎的这时回来了?不是和表姐约着去玩儿了吗?”
“我娘她们叫了表姐去说话,应当是大伯母想见见表姐,说些体己话,我就先回来了。”阮葵往他跟前一站,“刚好现在没人管我,要不咱们去外面逛逛吧?”
“也好。”元献放下书,“让藕香去与母亲支会一声。”
阮葵拉着他:“诶,不能去说,你说了,娘肯定会拦着我们。”
“我们这便往外去,等藕香话带到时咱们已出了府门了,母亲想拦也来不及了,如此一来,也不算我们偷跑出去。”
“死呆子,你好奸诈。”阮葵骂一句,又催促,“那你快去跟藕香说吧,说完我们就走。”
元献不徐不疾将人叫进来,吩咐完,见人走了,便牵着阮葵往外。
“妹妹是想游湖垂钓?还是去吃点心听戏?”
“咱们去城西那条商贸街上吧?那里有一家点心特别好吃,就是我们前几日吃过的,他们说要排队很久的。”阮葵牵着他的手,晃得高高的,“那肯定还有很多别的好吃的。”
“好,来,上马车。”元献扶着她上了马车,朝荷生吩咐了声,马车立即缓缓行驶起来。
她扒着窗子往外看,还招呼着元献也一起看:“你瞧,扬州的柳树生得比徐州的妖娆,河岸两侧看着也比徐州好看。”
“一会儿我们可以下去走走,我瞧这一带都是小商小贩,没什么花船之类的,应当还算清静。”
“花船怎的了?”
“妹妹未觉着上回花船上闻到的那股香味很不对劲吗?妹妹往后若再闻到这种过于浓烈的香味,千万要当心,不能在香味处久留。”
阮葵一怔,忽然想起百日宴那日,她是听见他们谈论,说房中的香不对。
“噢,我知晓了。”她点点头。
元献摸摸她的脸,听荷生说到了,便和她一块儿下了车,往热闹繁华的商街巷子里去。
从巷头逛到巷尾,马车都要装不下了,才慢慢悠悠回去。也没逛多长时间,刘夫人看着他们却是摇了摇头,只估顾忌着在旁人家里,才没好说话。
翌日一早,刘家舅母又送他们上船。
船离岸许久,阮葵还在遥望码头,元献看了她一会儿,默默给她披上披风。
“过完年表姐就要嫁来徐州了。”
“我知晓,我倒不是舍不得表姐,我只是觉着,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来扬州了。”
“妹妹很喜欢扬州吗?”
“也不是。唉,就是觉得年龄大了,很多地方看一眼少一眼了。”
元献弯起唇:“年龄大了?妹妹还小着呢,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扬州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再来,若是妹妹喜欢,往后我们可以找机会再来。”
“若是像母亲那样,像舅母那样,像表姐那样,或许不会想散心便来,想散心便走。”
“妹妹不是一定要像她们那样。”
“少爷、少夫人。”藕香走出来几步,“天阴了,不要在风口站着,快进船舱里来吧。”
阮葵点点头,和元献一前一后往回走。
回到徐州已至下午,他们顺路先去拜见老夫人,稍坐一会儿后才回到自己府中。
晚上,两人都洗漱完了,一个坐在床上看书,另一个还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
“少夫人。”梳着梳着,藕香突然唤。
“嗯?”
“奴婢有一事想请少夫人做主。”
阮葵抬眸,扭头看她。
她缓缓跪下:“少夫人,奴婢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只是少夫人一直未成家,奴婢不好提此事。如今少夫人已觅得良人,还请少夫人许奴婢成婚嫁人。”
阮葵微愣,她自己的事儿都还没弄明白呢,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有些磕巴:“你、你相中哪个了?”
藕香脸上多了些笑意,道:“您见过的,从咱们府上一起来的小厮,叫长治的那个。”
“噢……”阮葵缓缓点了点头,“那他喜欢你吗?”
“奴婢和他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有主人家的允许,我们都未敢点破,还等少夫人准许。”
“行,他也喜欢你就行。”阮葵胡乱点了两下头,开了屉子,拿出一个匣子来,“你的卖身契还有户籍,你收好。”
“奴婢自小就在府中了,少夫人要赶奴婢走,奴婢真不知要往哪儿去了。”
阮葵抿了抿唇,将契书收好,换了个匣子,双手将她扶起来,给她手上套了个金镯子,耳上带了副金耳珰,脖子上添了副金项圈。
“我从小就跟你玩儿,你就跟我亲姐姐似的,你不想离开便留着吧,刚好我也需要一个帮忙管家的,但是这些首饰你收了,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