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她接过匣子,将第二封信塞进匣子底下,交给元献,“好了。”
元献接过又交给荷生:“你现在出府去寄信。”
“好。”荷生抱着东西匆匆跑出去。
阮葵瞧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也松了口气,喃喃道:“希望表姐能跟舅舅舅母说清楚,不用嫁给藜二哥。”
“外面热,进屋说吧。”
“噢。”阮葵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住,“不对,我事儿都办完了,我还在这儿干嘛?行了,我走了,改日再见。”
元献跟了几步:“改日是什么时候?”
“改日就是改日嘛,谁知晓具体是什么时候。”阮葵转身朝他挥挥手,“好了好了,不要再跟着了。”
他早已束手无策,真拿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祖母一直拖着,定是想等他高中后再说亲,可怎的后年才科考?他要后年才能娶她,也太长了些。
他仰天长叹一声,回到房中继续研读课业。
这会儿阮葵也回到了自己院里,坐在窗边发呆。
她每回从元献那儿回来便要愣上许久,藕香早已见怪不怪,未去打搅她。
她一个人,想得更入神了,脑子里全是元献那句“那你讨厌吗?”她说不上来,她觉得她应该是讨厌的,可又总忍不住去找他……她难不成是真的不讨厌?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甩出去:元献含笑的双眼,元献挺直的腰背,元献布满筋络的手、元献冰冰软软的唇……
她又被自己惊了好一下,彻底不敢独自一人发呆了,拍拍脸颊给自己找事做。
可捏泥人,她便忍不住想起那呆子帮她画泥人;插花,她便忍不住想起那呆子给她折梅花;看书,她便忍不住想起那呆子读书最是认真……
“怎么到处都有那死呆子啊!”她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捂着脑袋往床上一倒,没了对策。
藕香伸着脖子看她两眼,悄声走近一些:“小姐怎的了?”
“我想找点什么做,好清静清静。”她蔫蔫儿地,耷拉着脑袋道,“可我做什么都静不下来。”
“许是天太热了,过几日凉快了就好了。”藕香拿着扇子给她送凉,“过两日也便要继续上闺塾了,到时便有事情做了。”
她长呼一口气,从床上弹起来:“我现在就去闺塾!”
“这会儿没人呢,您去做什么?”
“我就是想安静一会儿。”她抿了抿唇,拿上小包抬步就往外去。
闺塾在几个姑娘院子中间,在一个有假山流水的地方,这会儿虽是不上课了,但平时上课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她点了香,拿了线,坐在案前打络子。
打了两日,她心里终于清净一些,可晚上睡觉还是忍不住会梦见那个死呆子,她只能继续在闺塾老老实实待着,旁人看着只以为她转了性子,传到老夫人那儿更是赞不绝口。
“唉哟,我们葵丫头是长大了。”老夫人坐在闺塾首位,笑着看着底下的一群姑娘。
阮葵一怔,知晓她们又要打趣,一不小心又想起元献,又羞又气。
闺塾师傅笑着应和:“是,葵小姐这些日子是比从前认真许多,账本、插花、茶艺都有精进。”
老夫人欣慰点了点头:“嗯,这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往后你成家了,祖母也放心了。”
阮葵就知晓躲不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幸好,老夫人只是坐了一会儿,便和刘夫人一块儿走了。
“几个姑娘都大了,也不止是葵宝一个,还得早些做准备为好。”
夫人点点头:“是,老大那边的那几个,还是要传一封信去京城,问问她们的母亲如何说。至于你们这边的这个,说实话,我是不想管,可如何说也是阮家的姑娘……”
“是,不论如何,莲丫头都是阮家的姑娘,只是我与唐姨娘关系一向不好,我也不好做主。”
“你是嫡母!你有何不好做主的?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你就该做主。”
刘夫人抿了抿唇:“也请母亲多考量考量。”
躲在墙角的阮莲收回目光,悄声离去。
第37章 否则我就不嫁给你了!……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呢……您这是真转了性子了?休沐都不在房中躺着,反而要来闺塾。”
阮葵叹了口气,她也想休息,可一闲下来她就忍不住会想起元献。她总觉得就是元献给她下了蛊,可藕香不肯相信她,也不帮她找癞头和尚,她只能往闺塾里钻。
“好,我现下就去。”她放了剪纸,慢慢悠悠往母亲房里去。
母亲又在读信,阮葵大大咧咧走过去,好奇一句:“是舅舅家的信吗?”
“嗯。”刘夫人看她一眼,“坐。”
“说什么啦?”她往罗汉床上一坐,自顾自拿起点心来吃。
刘夫人柔声道:“你舅母来信,说你表姐前些日子在家里又哭又闹,说是不愿意嫁给你藜二哥。”
她神色一凛,急急将点心咽下,竖起耳朵:“是嘛?为什么呀?那婚事是不是不行了啊?”
“在娘跟前还装什么呢?”刘夫人微微笑着,“你表姐这样闹,不是你想看到的?”
阮葵脸上立即挂不住了:“我、我……”
“你舅母在信上说了,你表姐闹了许多日,她才知晓缘故,后来从丫鬟那儿知晓,是你给你表姐传了信,信上说了些事,你表姐看了才闹起来。”
“我、我……”她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刘夫人叹了口气:“你表姐说你讲义气,你舅母也夸你呢,说你将你表姐当亲姐姐对待。”
阮葵欣喜:“真的?”
刘夫人敲了敲她的脑袋:“真的。可你一个女儿家如何知晓这些事的?是不是你元表兄告诉你的?”
“什么就是他告诉我的?我们私下如何会说这个?我也长了眼睛耳朵,又不是看不见听不着。”
“你舅母是开心了,可这事儿要是让你大伯你二哥知晓,不知会如何想你们。你就算了,原就是什么没什么头脑的人,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你。可你表兄便不同了,你表兄本就不容易,若真是他说的,恐怕要连累他了。”
“什么我就是没有头脑的人了?”阮葵撅着嘴,不满道,“我也不会连累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人。”
刘夫人无奈摇摇头:“那你这信是如何传出去的?你不会以为伯爵府的人连这点儿小事都查不到吧?”
阮葵呼吸一窒,磕磕巴巴犟嘴:“那、那是我、我强迫元献的,他要是不送,我就会揍他,他怕被打,才不得不帮我送的。”
刘夫人低笑出声:“你还以为娘不知晓,你表兄一心都在你身上,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
“才不是呢!”她当即反驳,反驳后又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二哥会不会怪他?”
刘夫人笑着道:“我原本还想着你若是不喜欢他,让你嫁给你刘家表兄也好,可现下看来,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这回回信,我也好明确地拒了你表兄。”
“娘!我本就没想过要嫁给绮表兄,您也还没回答,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元献。”
“自然不会,你舅舅他们已同意这件亲事了。”
“什么?!”阮葵腾一下站起来,“为什么!我都跟表姐说清楚了,表姐也不愿意,为什么舅舅他们还要同意!”
刘夫人淡淡看向她:“坐下。”
她不服气,一屁股坐回去。
“谁跟你说你表姐不愿意的?你表姐上回见过你二哥后也是满意的,听你那样说后虽是闹过,但你舅母和她解释后,她现下已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想明白?这还有什么想明白的?我说的又不是假的。”
刘夫人有些无奈:“你说的的确不是假的,但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娘与你说说也无妨。你二表哥他的确有通房,但这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大户人家谁没有呢?他也的确是风流了些,可至今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也没哪个说他不好,可见他风流却不下流。况且他早前考了秀才,再过几年考上进士也是有可能的,也算是青年才俊。你表姐嫁给他,不见得是坏事。”
“不见得是坏事?娘这样多年活得开心吗?唐姨娘日日给您气受,父亲也总向着几个姨娘,娘自己都过成这样了,还说不是坏事?娘到底是如何想的?”
“娘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你祖母为人宽厚,大嫂子孝顺,还有你,你一直听话懂事,至于唐姨娘和你父亲,对于娘来说不重要,娘已经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了。”
“可我不觉得!我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不想让表姐过这样的日子,我自己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往后我嫁人了,受了丈夫和小妾的气了,娘也要劝我温和大度!”她气得整张脸通红,越说越委屈,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在娘的心中,我幸不幸福跟本不重要,娘只想挑一个好女婿!”
她转头就跑,刘夫人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又追了出去,可根本追不上,只能站在院门外,看着悠长的巷子,焦急吩咐:“快,快去跟上,不要让她乱跑。”
茯丹应了声,匆匆跑出去,许久又气喘吁吁跑回来:“夫人摸担忧,小姐、小姐去元少爷那儿了……”
刘夫人松了口气,原地缓了缓心神,抬步又往院子里去。
往里走了几步,正巧撞见侧屋里的唐姨娘,她冲人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唐姨娘并不领情,一摔门帘回了屋子里。
刘夫人也并不在意,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到房中,拿起纸笔,在信上回绝了刘绮和阮葵的亲事。
傍晚时分,荣光架着车到了元献院子附近,遥遥就见荷生站在门口候着,打趣一句:“你何时这般恭敬了?”
荷生挠挠头:“我有些急事要与少爷说。”
元献推开车门:“何事?”
荷生有些为难:“是、是……”
元献眉头微紧,跨下马车,朝荣光点了点头:“有劳你送我回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少爷也太客气了些,送少爷回来本就是小的该做的,少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快去办吧,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差人来使唤就是。”
“多谢你。”他微微颔首,见荣光调转马头,又快步领着荷生朝院子走,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荷生低声答:“葵小姐来了,哭着跑来的,现下正在房中。”
“好,我这就去看看。”元献步伐又快了些,他取下挎包进了房门随手放下,悄声朝角落里缩着的人走去,半跪在她跟前,“蹲得不累吗?”
她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红肿着一双眼眸看向他。
元献眉头紧了紧,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问:“发生何事了?”
她突然扑过去,双手换抱住他,埋头在他怀里低声哭泣。
元献一愣,瞬间放下支起的那只腿,双膝跪在木地板上,将她紧紧搂抱住,重复:“发生何事了?”
“表姐收到我送去了信了,也闹过了,可他们都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又把表姐说服了,就连我娘也觉得这没什么。”她哽咽道。
元献悄自叹息一声,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只能选择自己的选择,却不能改变旁人的选择,我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其余的,只有天意了。”
“我娘也觉着没什么,为什么?明明她自己过得都不开心,还是要我、要表姐也选择和她一样的路?”
“或许姨母并未不开心呢?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人只能管好自己,却不能管别人,即使是至亲骨肉。”
阮葵稍稍后退一些,双手还放在他的腰间,抿着唇看他:“你也觉得藜二哥是个好的夫婿人选,是吗?”
他轻笑了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我觉得不得很重要吗?祖母姨母不会听我的,你刘家的舅舅舅母也不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