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的位置已经定下了,便是李清洲搬家时去看的第一家,房屋够大,但是年久失修。
不必里正多说什么,男人们便自发地去修了,为了自家儿孙读书,这样的活计谁不愿干?
众人齐心协力,房屋前几日便修好了。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木桌子是各家出各家的还是用村里账上的银子、笔墨纸砚的损耗谁掏钱、书又该怎么买……件件都是大事。
不过这些事情,明桃自然是不必操心的,让里正去头疼就行了。
她估摸着等到二月,私塾便要开始授课了。
说着话,两人走到了孟家。
孟锦霄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碗,见他们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包袱,好奇地迎上去。
李清洲将包袱给他,“送你的。”
孟锦霄一脸纳闷地打开,看清是件冬衣,眼睛都直了,扬声问:“哪来的新衣裳?”
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身上比划,朝着闻风赶来的孟锦瑶美滋滋地问:“姐,好看吗?”
孟锦瑶吓了一跳,问:“清洲哥买的?还是明桃买的?”
明桃忙摇摇头,“是清洲哥的银子。”
“可真是破费了。”
孟锦瑶皱眉道:“清洲哥,你也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和锦霄也给你买一件了。”
李清洲看了眼明桃,淡定道:“我也有。”
明桃咬了下唇,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含着两分笑意,悄悄瞄了眼孟锦霄和孟锦瑶,她们俩好像没听出来。
大概是她听错了吧,明桃默默地想。
四人同心协力,很快将孟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活动一番,明桃觉得自己的身子也热了起来,趁着手也有力气,她走向孟锦霄,准备借笔墨纸砚写春联。
谁知李清洲却先她一步道:“家里有红纸吗?”
“有有有,早就预备好了!”孟锦瑶将写对联的东西捧了出来,“明桃,你帮我们也写了吧?”
她一边麻利地摆东西一边道:“顺便让锦霄沾沾你的才气,保佑他顺利通过童试。”
明桃笑盈盈地应了声好。
孟锦霄殷勤磨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提笔,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上次明桃给孟锦瑶写信的时候,他便觉得她写字时的模样甚是好看,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韵味。
李清洲也是如此,视线不由自主地从红纸上移到她白里透粉的脸上,冬日暖阳映着她的脸,连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像水盈香甜的桃。
认真写了几张“福”字之后,明桃渐渐找到手感,开始写春联了。
应孟锦瑶的要求,她写的是文曲星下凡,孟锦霄觉得害臊,小声嘟囔:“万一我没考上,不得被邻居们笑一年啊?”
“那你就不能争点气考上?”孟锦瑶翻他一个大白眼,“就写这句!”
明桃含笑应是。
终于写完了孟家的几副春联,两个男人合力贴上。
明桃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也休息了一会儿。
孟锦瑶端来瓜子,提议道:“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吧?”
团圆饭定然是要在这里吃的,不过明桃还没想过守岁的问题,下意识看向李清洲,让他决定。
李清洲问:“你能撑到子时吗?”
明桃摇摇头,从前守岁的时候,她总是伴着烟花爆竹声睡去,很难熬到子时。
“既然如此,吃过团圆饭便回家吧。”
孟锦霄一听顿时不干了,“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桃还没说话呢!”
他看向明桃,央求道:“今晚跟我姐一起守岁吧,不然你跟清洲哥待着多无趣啊。”
李清洲瞥他一眼,假装没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贴春联。
不管明桃做什么决定,他都乐意奉陪。
明桃进退两难,最终还是答应了孟锦霄的提议。
贴完了孟家的春联,明桃又开始写自己家的。她和李清洲的愿望一致,唯独她多了一个多赚银子,便写了两幅招财进宝的春联。
两个男人去贴春联,回来时,孟锦霄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分量不小的坛子。
孟锦瑶嗑着瓜子问:“什么东西啊?”
“酒!隔壁林大哥送的,”孟锦霄有些兴奋,“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孟锦瑶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不许喝!”
但是等晚上吃团圆饭时,那坛酒还是出现在桌上了。
明桃没喝过,但是也不好奇,自顾自地吃菜,没过一会儿,酒香飘过来,像馥郁的桃花香。
她吸吸鼻子,觉得怪好闻的。
孟锦霄给李清洲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问道:“姐,明桃,你们喝不喝?”
孟锦瑶道:“我喝,明桃就算了吧。”
明桃乖乖应好。
天色渐暗时,窗外响起爆竹声,刚开始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没过一会儿便开始震天响。
恍然间,明桃以为已经到了子时。
从前她在府上的时候,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一家人吃过饭说会儿话,继弟便闹着要睡觉,也就散了,各自回屋。
不像村里,天刚擦黑便有鞭炮声,孩童笑闹声传的很远,吃团圆饭要吃到子时。
不多时,淡淡的硝烟味弥漫过来,孟锦霄手痒,兴冲冲道:“我也去院子里放鞭炮!”
他一玩起来便顾不得什么了,又刚喝了酒,孟锦瑶放心不下,忙去外面看着。
屋里便只剩下明桃和李清洲了,明桃有些不自在,觑了眼喝过酒之后,眼神略有些迷醉的李清洲。
室内昏暗,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她,目光火热。
明桃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小声问:“清洲哥,你、你喝醉了吗?”
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
李清洲却听清了,等四周静下来,他摇摇头,说:“没醉。”
他的视线复又清明起来,也不再看她了,而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明桃放下心,夹了一筷子肉送进口中。
没过一会儿,孟锦瑶姐弟俩回来了。
被姐姐管着,孟锦霄没玩尽兴,只好喝酒,偏偏他酒量浅,又喝了两杯便笑着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孟锦瑶气得咬牙切齿,还守岁呢,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她平复着呼吸,好一会儿才说道:“清洲哥,你把他抬进屋里吧。”
李清洲应了声好,步伐稳重地半拖着孟锦霄走出屋门。
孟锦瑶惊奇道:“没想到清洲哥的酒量还挺好的。”
她没见过李清洲喝酒,以为他滴酒不沾,酒量自然也不好,没想到今日喝了三四杯也没什么醉意。
孟锦瑶边想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之后竟有些醉了,脸上隐现愁苦之色。
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喃喃道:“他怎么这样对我……”
明桃心里咯噔一声,忙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锦瑶姐姐,别喝了。”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提起那位李秀才了,看似已经忘记了,但是明桃知道,用心喜欢过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忘记。
“要喝,我又没醉,”孟锦瑶腮畔划下两行清泪,“喝醉也没什么不好。”
她喃喃道:“明桃,我心里好苦。”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李清洲听完这句话,默默收回手,转而去孟锦霄屋里,让她们俩好好说话。
“苦便说出来,”明桃柔声道,“我陪你喝一杯?”
孟锦瑶不同意,眼睛一瞪,道:“你还小,酒不是好东西,不能教坏你。”
明桃只好作罢,其实闻到桃花香之后,她还挺想尝尝的。
没想到孟锦瑶忽然想通了,给她倒了半杯。
“你喝几口也行,暖暖身子。”
明桃眼睛一亮,捧起杯子嗅了嗅,确实是桃花香,应该不难喝。
她像喝水一样含了一口咽下去,登时被辣得说不出话,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见她咳得脸都红了,孟锦瑶顿时清醒了两分,又急又笑。
“谁教你这样喝的!”
明桃晕晕乎乎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将那股子辣劲缓过去。
孟锦瑶笑眯眯地望着明桃,摇摇晃晃地跟她碰了个杯。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说着她便一饮而尽,明桃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跟没事人似的又倒了一杯。
明桃抢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又喝了一杯。
酒这东西明明这么难喝,怎么一个个的醉了还要继续喝。
明桃皱了皱脸,想将杯子推远,第一下却没碰到,她觉得有些眩晕,摇了摇头,又推了第二下。
“来啊明桃,”孟锦瑶笑呵呵地将杯子塞她手里,“我们一起喝!”
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要继续,明桃连忙喊道:“清洲哥!”
李清洲很快便过来了,一眼便瞥见一双水盈盈的、微醺的眸子,似娇似怯地望着他。
他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见他不动,明桃忍着酒后的晕眩感,催促道:“快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