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却是在喝了一口后,忽然停了下来,“是换了药方吗?”
宋知蕙不通药理,但还是能喝出今日的药与昨日的味道是有差别的。
刘福笑着与她解释,因晏翊吩咐给她的药不能有损身体,那郎中便在药方中做了调整,且不止今日的药方会调,这几日的药方都不相同,但终究都是避寒护体的良药。
宋知蕙还是觉得有股谁不出的古怪,但喝完药之后,她身体又的确会生出暖意。
还有一桩怪事,午憩之后,晏翊又一次来寻她,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是拉住她手腕,静静看她在榻上哭闹,待片刻后,他又起身离去。
一连几日皆会如此。
以至于宋知蕙每次喝完药以后,都会习惯性地躺在床上等晏翊,等他离开后,她再踏踏实实去午憩。
到了第五日的一个午后,外间天色有些阴沉,宋知蕙用过午膳后未曾外出,而是在屋中看书。
晏翊来到书房的窗子后,看到刘福提着食盒进了寝屋后,他慢慢落下窗户,回头望着那房中冒着龙涎香的铜鼎出神。
这五日药方一直在变,却都是真正驱寒护体的药,只有今日这副,才是郑太医的药方。
晏翊知道宋知蕙向来细腻多察,又聪慧过人,头一日去给她送药喝,她自然会警惕,万一她识得药草或是觉出端倪,那他的试探便会落空,真伪依旧难辨。
所以晏翊才一连五日,皆给了她驱寒的药,要她养成习惯,放松警惕,到了真正要试她这日,才知她到底是真是假。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晏翊敛眸朝书房外走去。
寝屋的宋知蕙此刻已经上榻,也不知怎地,今日这服药喝进去后,身体虽有暖意,却是让她觉得异常沉困,只这短短片刻时间,就打了好几个哈欠,那眼皮似都要睁不开了。
原是想等晏翊走后再睡,可谁知就这样等着等着,宋知蕙竟合上了眼皮。
待猛然一个激灵睁开眼时,晏翊已经坐在床边,手掌正在她手腕上握着,他动作很轻缓,不似前几日那般用力在桎梏,但那双望着漆黑的眼睛里,依旧是沉冷的审视。
宋知蕙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惊慌才对,可不知为何,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竟觉得有股异样的平静感。
而晏翊在意识到她并未惊慌失措地躲避,那眉眼间的沉冷竟也多了丝少见的和缓。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结,屋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但很快,这片静默便被一声尖叫所打破。
宋知蕙抽回手,从被中爬起,惊慌失措地躲在那床尾。
晏翊没有去拉她,也没有起身,而是背对着她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待片刻后,在宋知蕙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哀求声中,他缓缓回过头来。
这一瞬间,宋知蕙只觉有只无形的大掌,一把捏在了她的心脏上。
“杨心仪。”
他用极为平静的语调唤她,可这股平静却让她顿觉毛骨悚然,一时间甚至忘了呼吸,只下意识屏住气,用那泪眸怔怔地看着他。
晏翊没有在说话,只在临走前,朝着宋知蕙诡异地勾了下唇角。
直到他走后,宋知蕙都未曾回过神来。
她总觉得自己何处似是出了岔子,可不知为何明明思绪烦乱,有一堆事情想梳理清楚,却无法深思,只觉脑袋发沉,不知不觉便倒头睡下,待再度醒来后,已是入夜。
屋内屋外皆是一片昏暗。
“云舒?”宋知蕙哑声朝外唤道。
无人回应,诡异的幽静中,传来了一声轻嗤。
宋知蕙这才看到,原晏翊就在屋中,坐在那两丈外窗后的桌旁。
不必去装,此刻的她已是被他这般行径吓到头皮发麻,可通常两人这般远的距离时,她并没有犯过病,此刻便压住心中不安,低低朝窗子那边唤了一声,“王爷?”
一束火光在屋中亮起。
晏翊打开火折子,点了桌上的灯。
“太医署的郑太医,最擅心症。”他面前放着几张信纸,一面说着,一面拿起其中一张看,“年初孤回京后,特地询问过有关孤这心症一事。”
“孤能触你,是遵了循序渐进之法。”他抬眼朝床榻扫了一眼,指着那信中的几行字道,“郑太医特地写明,如今你所患心症,也可依照此法来医。”
“王……”
“不想将这心症治好?”晏翊幽幽抬起眼皮,朝那正欲开口的宋知蕙看去。
“想……”宋知蕙只觉心跳蓦地加快,几乎是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晏翊满意颔首,收回视线重新朝信上看去,一字一句念出声来,“此女之所以表现出极度恐慌,乃内心缺失信任所致,故对其治疗之时,尽可能让其莫要再次受惊。”
念完,他抬眼问道:“你觉得郑太医所说可有错处?”
宋知蕙摇了摇头。
“那便先从最初的阶段开始。”晏翊垂眼,继续念道,“起初可在此女情绪平缓之时,尝试对其轻触,若其稍有惧意,便即刻松开,断不可强求。”
念至此,晏翊再度抬了眼皮,“你觉得如何?”
宋知蕙一时哑然,但一触到晏翊那幽深的眸光,便觉得他似是已然将她看透一般,她深吸一口气,低道:“那便依……依太医所言,若妾实在害怕……王爷……王爷莫要强求。”
诚如信中所述,她一旦觉出畏惧,他便会将她松开,至于这个阶段要持续多久,信中并未明说,只提醒晏翊需有足够的耐心才可。
“唔。”晏翊似是忽然看到了某句话,那沉冷的眉宇微挑,“他说若你实在害怕,最初的阶段,可以先将眼睛蒙上。”
晏翊眯眼做深思状,搁下手中的信,缓缓站起身来,提步走到衣柜前。
他的柜子里已经皆是宋知蕙的衣裙。
他指尖在一众衣裙中缓缓滑过,最终停在一件红色里衣上。
他指尖微勾,那鲜红里衣便滑落在他掌中,只稍一用力,丝绸破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他用两指夹着一条红色绸带,背着窗后的那道橙光,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来。
“孤怕吓着你,这丝带便由你自己系上。”
他停在床榻边,手臂用力一挥,一道鲜艳的红色从空中缓缓而落。
第五十四章 渗出血迹的烙印
这是晏翊自幽州回来后, 头一次私下与宋知蕙独处时会保持距离。
他端立在屋中,并未上前,一手负在身后, 一手朝着床榻上的宋知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不紧不慢道:“待你全然准备好了, 孤才会过去。”
晏翊何曾这般耐心过?
想到午后晏翊回过头来朝她笑的神情, 宋知蕙又觉得一阵心慌, 总觉得何处出了岔子。
她慢慢从最里侧朝外挪, 颤着手将床边的红色绸带拿起,一副不敢抬眼朝晏翊看去的模样,在拿起绸带后,便又立即缩了回来,却迟迟没有将绸带系上, 但那心口的起伏却是更加明显,仿佛不知何时就会叫喊出声来。
似是看出了宋知蕙的意图, 晏翊幽幽地开了口, “需要再朝后退两步么?孤记得之前这个距离的时候,你似乎并未犯过心症。”
这句话表面是在询问宋知蕙,实则是在提醒她莫要将戏做的太过。
此话一出,宋知蕙心头又是陡然一紧, 她只得颤颤巍巍抬起手臂, 将那绸带系在眼前。
陷入黑暗的瞬间,耳旁似也忽然没了声响,周遭一切静止般, 只剩下她不安地心跳声。
忽然,似有什么东西从她鼻尖轻拂而过,如鹅绒般轻柔, 带来细微的痒意。
“王爷?”
宋知蕙一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晏翊未曾回话,又用那手中的羽毛在那耳珠上轻轻拂过。
宋知蕙明显又是一怔,朝床榻里侧缩去,许是太过紧张,她脸颊已是微红,耳珠也逐渐深了颜色。
以晏翊的身手,若不想让人听到,便是到了那人身后,那人也察觉不出。
宋知蕙此刻便是如此,她知道晏翊定是来了床榻,却不知他具体方位在何处,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晏翊真正的用手碰到她,或是在她身前说话,她便立即发病。
可晏翊不知为何,今日极具耐性,竟能忍着一句话也不说,且也未曾用手来碰她,只又用那轻柔的羽毛,从她脸颊扫过,不重不轻滑落在了脖颈处。
宋知蕙呼吸微乱,将身前蜷缩起的双腿也抱得更紧。
羽毛在手中反转过来,用那颇为尖锐的羽根,顺着锁骨朝肩头的方向轻轻划出一道浅白色的痕迹。
耳旁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原本只会生出略微的痒意,此刻却被无限放大,让人顿觉头皮发麻,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微颤。
“呵……”
宋知蕙忽地吸了口气,是那羽根倏然点在了浑圆上。
明明穿着衣衫,晏翊却是能不偏不倚一眼就寻到位置,那原本小小的一个点,在时而轻柔,时而微重地点压下,很快就有了变化。
可就在那羽根准备换去另一边时,宋知蕙忽然将双膝抱得更紧,彻底挡在了身前。
晏翊冷眉骤蹙,脸色也忽然沉下几分,那喉中的干涩让他此刻想要将那碍事的双腿,直接拉开后,如那晚在降雪轩一般,与她直接融合在一处。
但最终,他还是强缓了那凌乱的呼吸,生生压下了所有念想。
久忍后的宣泄,似是比想做便做有时候来得更让人期待。
晏翊收起羽毛,意味深长地望着面前只咫尺距离的这张脸。
便是这样一个东西,让他策马奔了三日未曾合眼,让他一次又一次去做退让,但凡换一个人,那人也该死八百次了。
骤然的安静让宋知蕙不知所措,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忽感眼前红绸微微一沉,似有轻柔之物在上面不重不轻地压了一下。
宋知蕙有些怔然。
晏翊已是离开床榻回到了窗后桌旁,他端起水杯,将唇瓣上的清香与水一并送入了喉中,但喉中的干涩有了些许缓解,他才终是出了声,“今日便到此处,如何?”
宋知蕙此刻才意识到晏翊已经不再身前,她回过神来,微哑着嗓音“嗯”了一声,摘下红绸。
晏翊立在窗后,背对着她,抬手收走了桌上信纸,临出里间之前,他对宋知蕙道:“明日入夜后,孤再来寻你。”
宋知蕙再次愣住,有些不可置信,但正如晏翊所说,今晚他未曾如之前那般,强揽着她入睡,而是洗漱后睡在了外间的罗汉椅上。
到底下午那一觉睡足了,夜里宋知蕙便极有精神,在寅时人最困乏的时间,尖叫出声,口中不住地喊,“王爷不要杀了,不要杀我……”
外间罗汉椅上,晏翊原本以为今日分开睡,能睡得踏实一些,却没想还是被她这一声叫喊猛然惊醒。
他慢慢掀开眼皮,待里间动静慢慢小了,才又缓缓合上了眼。
到了第二日夜里,晏翊准时来到里间,却是看到宋知蕙的时候,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宋知蕙多少是存了几分故意,将那领口系得极高,几乎是只露出了一张脸给他。
“妾觉得冷。”她垂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