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却是连忙将他叫住,“世子等一下!”
方才这二人的对话已让宋知蕙骇然不已。
如果说昨晚赵凌睡前那番话,将幽州称为他赵家的地盘,属于与她的私语,而非对外的共识;那么方才茉阳公主下意识的一段话里,却是当着赵凌与她的面,明晃晃地说出了这句:“可保你幽州安稳。”
而赵凌,也毫不避讳地回了一句:“我幽州。”
宋知蕙那眼皮又开始不住地跳,不安地回头看那痛哭流涕的茉阳道:“当真不用管公主么?”
赵凌明显因方才茉阳那番话动了气,一开口时语气也不算和缓道:“管她作甚,是她自己要来,与我何干?”
宋知蕙对皇室之人自是没有好感,之所以叫住赵凌,并非是她心善仁慈,而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深远。
“她到底是公主,万一在幽州附近出了事,让有心之人利用,怕是会对广阳侯与世子不利。”宋知蕙低声提醒。
赵凌没有说话,满脸的不耐与寒意却是给了宋知蕙答案。
他不在乎这些。
赵凌直接驾马离开,却没想刚行一段,便听身后忽然传来马蹄狂奔的声音。
一股莫名杀意由远及近,赵凌立即蹙眉回头看去。
远处一道冷冽的身影正朝这边而来。
宋知蕙也觉出不对,回头看去,在看清来人身形的瞬间,脑中顿时传来阵阵嗡鸣。
“走……快走……”
她几乎用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可赵凌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掉转马头,似是特地要等那人过来。
“不、不、不……”宋知蕙再次开口时,那祈求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世子……走,求求你了,我们走吧……”
赵凌却没有理会,只将手中刀柄握得更紧,那双眼中也渐渐漫出寒意。
从接到暗卫的消息至今,晏翊仅用了三日时间追到此地。那几乎不眠不休的状态,使得他本就阴沉到极致的威压,在此刻犹如活阎罗一般狠戾可怖,那周身散发的煞气,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连那一直在痛哭嚎叫的茉阳,在抬眼看到身影时,都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
晏翊没有直朝两人而来,而是远远认出茉阳之后,先是在她身前勒马。
茉阳错愕地结巴道:“王、王、王……王叔?”
晏翊居高临下,用那阴鸷的眼神低睨着茉阳,一开口,那声音沉哑到让人头皮发麻,“是赵凌害你如此的?”
茉阳虽然害怕晏翊,但她也知道两人才是真的亲眷,那眼泪再次落下,委屈巴巴指着不远处道:“他们欺负我……”
俨然一副小女儿家向长辈告状的模样,可茉阳却是忘了,眼前的长辈可不是寻常长辈。
晏翊那骇人的神情微顿,但很快便生出一丝笑意,这笑意落在宋知蕙眼中,却是让她顿觉不妙,再次央求赵凌离开。
可她越是畏惧,赵凌便越坚定不愿离开。
晏翊没有说话,敛起笑意,缓缓驾马朝赵凌而来,随着他身影越来越近,宋知蕙的呼吸也越来越抖,到那马蹄停下之时,她已是不知在何时落下泪来。
“杨心仪。”晏翊布满血丝的眼睛,未曾朝赵凌看去一眼,而是直直落在宋知蕙身上,他头一次当着旁人面唤她真名,他朝慢慢她抬起手,“过来。”
只简单的两个字,却是让宋知蕙蓦地颤了一下。
赵凌立即将她揽得更紧,朝晏翊冷冷道:“靖安王怕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府中妾室。”
晏翊勾起唇角,那沉冷的眸光终是从宋知蕙面上移开,落在她身前那收紧的臂弯上,“孤以为,你二人情谊如此深重,你该是知她真实身份才是。”
赵凌倏地愣住,下意识朝怀中之人看去。
宋知蕙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那脸色更加苍白,唇瓣似也抖得更是厉害。
赵凌再次泛起酸意,心头那怒火也开始翻江倒海,再次看向晏翊时,那双眼睛也染了寒意,“我与自家妾室如何,不必靖安王来插手。”
晏翊嗤笑出声,缓缓抽出腰间佩剑,“的确,旁人家事孤不该插手。”
寒光出现的刹那,晏翊顿时敛了笑意,那不怒自威地压迫感与杀气再次袭来,“但当朝公主被广阳侯世子挟持一事,孤岂能坐视不理!”
“王爷!”宋知蕙忽然颤抖着喊出声来。
哪怕此刻的她已是浑身僵硬,那脑中仅剩的一丝理智,还是让她意识到晏翊想要做什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晏翊,更知道他的冷绝与疯狂。
“不要……王爷不要,我、我……我与你回去……”她脸上神情近乎是在哀求,若不是赵凌将她抱得太紧,此刻她定是要跪伏在他身前去说这番话。
赵凌不明白宋知蕙为何这般惧怕晏翊,他没有松开宋知蕙,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还故意凑到她耳畔,表面是在安抚她,实则是在说给晏翊听。
“蕙娘不怕,此处已是幽州地界,无人敢伤我们分毫。”
“这大东,还没有孤不敢杀之人。”
话落的瞬间,空中赫然出现一道冷冽的寒光。
第五十章 血债血偿
幽静的山谷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
马儿在剧烈的疼痛中哀嚎倒地, 在它倒下之前,赵凌已是抱起宋知蕙跳下马背,却是在落地的瞬间, 宋知蕙因太过惊惶而未能站稳,不慎扭伤了脚踝。
晏翊蹙眉冷嗤, 到底还是高估了赵凌, 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不过如此也好, 没有了马再加她伤了脚,便没有机会趁乱逃跑。
赵凌方才算是失策,没曾料到晏翊会突然动手,此刻反应过来,便怒火中烧, 松开宋知蕙后,那冰冷的眸光瞬间锐利, 转身提刀便朝晏翊而来, 那肃冷的刀光划破长空,几乎只在眨眼的瞬间,便逼近到晏翊身前。
似是没有料到赵凌动作会如此快,晏翊连连朝后退去, 避开了那当空劈下的一刀, 待身形稍稍站稳,这才得以持剑与之应对。
许是因连夜赶路未曾休息的缘故,场面上从开始便是赵凌占据上风, 他下手果断且刀刀毙命,似是没打算让晏翊今日活着离开。
晏翊被打得节节后退,似乎只剩招架之力, 毫无还手的可能性。
那不远处的茉阳已是看傻,本以为晏翊过来后只是训责赵凌,却没想到二人竟打了起来,且打得这般凶狠,那赵凌恨不能招招毙命。
“赵凌!那、那是我王叔,你疯了吗?”茉阳又惊又怕直朝这边喊道。
赵凌却丝毫没有手软,且还肉眼可见的越战越勇,似乎只要晏翊一个不留神,就会死在他刀下。
比起茉阳的惊惧,宋知蕙却纹丝未动,反而还不知在何时已经止了泪水。
许是被晏翊压制太久,她竟险些忘记赵凌也是自幼习武,还是广阳侯亲自教导,十多岁的年纪便能上阵杀敌,赵凌不差的,也许……该怕的人应当是晏翊。
这个念头一生出,宋知蕙那因畏惧而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且似乎还隐隐含着某种期待。
终于,那刀光中出现了一道血腥,是晏翊伤了左臂,虽不致命,但那衣袖已是划破,血痕也染红了刀尖。
晏翊神情未变,躲闪之余也终是朝着宋知蕙的方向看去。
连茉阳都在哭求赵凌停手,她却看不出任何紧张与忧心,只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
呵,这般期盼他死在赵凌刀下么?
那怕是又要让她失望了。
晏翊敛眸的同时,忽然一改颓势,那骇人的冷然与飞快的招数打得赵凌措手不及。
“孤为阻拦你挟持公主,才斩杀了你的马。”晏翊一面沉沉出声,一面将那手中的剑招招朝着赵凌那胸膛刺去,“而你不仅伤了公主,还刺伤了孤!”
话落,那快到令人眼花的乱剑中,传来一声闷哼。
赵凌单膝落地,一手用刀撑在地上,一手用力捂在身前,而那指缝间很快便朝外渗出血迹。
“不愧是广阳侯之子,的确武艺高绝,但可惜了。”晏翊说着,幽幽地抬起眼朝宋知蕙看去,“为了一个女人,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难成大器的东西。”
赵凌啐了一口鲜血,颤抖着握紧那手中刀柄,似还想起身再战,却被晏翊那剑尖抵在了额头上。
赵凌却还是未惧,反而嗤嗤笑了起来,“你若敢杀我……我父必要你晏家……”
“赵凌!”宋知蕙终是尖叫出声,打断了赵凌的话,她顾不得脚踝传来的剧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跪上前,朝着身侧的赵凌不住摇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王爷!”宋知蕙跪伏在地,那滚落的眼泪再次沾湿了面容,“王爷……为了大东安宁,放过他吧,求求王爷了……”
晏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身影。
方才在他受伤险些毙命时,可不见她这般急色,此刻到了赵凌,她却能如此卑微地上前来求。
晏翊那手中的剑又朝前刺了几分,血珠顺着赵凌额头朝下滴去,“你这般心急如焚,到底是为了大东安宁,还是舍不得他?”
“自然是为了百姓安宁!”宋知蕙毫不犹豫哭求出声,字字恳切,“王爷,广阳侯膝下仅世子一子,若他有半分闪失,大东定会不宁啊王爷!”
也不知晏翊可否听进去,但手中的剑到底还是慢慢落了下去,“孤从前对广阳侯是有几分钦佩的,但他实在太过纵子,让你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既他无能教责于你,那孤今日这番便为代他教子……”
“呸!”赵凌再次啐出一口血痰,“凭你也配……你今日伤我……”
宋知蕙立即抬眼,再次出声制止,“世子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说了!”
赵凌却是并未停下,而是抬着那猩红的双眼,朝上首继续道,“我幽州……”
话音戛然而止。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若凝结。
只那喷涌的鲜血在不住飞溅。
入目皆是一片猩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这三字,你便命中该绝。”
“记住了,杀你的不是孤,是你自己的无能。”
晏翊一面沉冷出声,一面朝着那滚去一旁的头颅走去,待弯身将那头颅捡起后,再度转身回到原处,将手中之物扔在了宋知蕙面前,“可要下去陪他?”
宋知蕙已是面如死灰,耳中又是那尖锐的嗡鸣,眼前似也黑了一片,在那一直不断的嗡鸣声中,她僵硬地开了口,“王爷……饶命……妾、妾……妾错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好似是那本能的反应,让她又向晏翊开口在求饶。
“妾?”晏翊问她,“你是谁的妾?”
“是、是王爷的妾。”脑中那嗡鸣声实在太大,她还是没有听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呵。”晏翊冷嗤了一声。
“真当孤不知,他在春宝阁养了你三年?”他神情阴鸷,眸底看不出一丝光亮,“你该是他的妾才对,你二人情深至此,你舍得他泉下孤单一人?”
宋知蕙无从辩解,只觉天旋地转,她伏地去叩首时,那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她觉得额头应是破了,但却觉不出疼痛来,只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认错,“王爷……恕罪……妾错了……”
最后不知说到第几遍,她忽然觉得身下腾空,木然抬眼时,便看到是晏翊那张阴郁的脸,就与她不过咫尺之间。
晏翊抱着她翻身上马,再回头看茉阳时,她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早在那惊叫声中昏厥过去。
很快,那一路追随过来的暗卫也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