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将军在林子里打了一头梅花鹿,活的,特意让人送过来,让她宰了补补。
梅花鹿被送到厨房院子里,发出呦呦鸣声,引得厨房的人纷纷围上去看,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梅花鹿,第一次看,新鲜得很。
卫瑜然听到鹿鸣,和绿樱一同过去,看到困在笼中的梅花鹿,才知原来是一头小鹿,头上的鹿角还没长出来。
厨房伙夫问她今日就宰了当下酒菜吗?
“这么幼小,先养着吧。”
最终,卫瑜然也没有吃了它,而是让人养在花厅前的园子里。
这事不知何时传到了那人耳里,第二日他又让人送过来一整只新鲜的獾儿肉,因着路途有一个多时辰,还用冰块冰着。
到后厨手里时,肉质鲜美,当场被做成了几道菜,送到卫瑜然桌上。
卫瑜然惦记着铺子的事,掌柜的也有几次想谈黯然销魂香露的事宜,卫瑜然怕自己吸食到,便让她娘去弄,这是她的方子,她自然知道怎么做,哪怕不懂操作,说一遍也清楚了。
恢复了你黯然销魂香露的供货事宜,卫瑜然还担心其他香露的销卖情况,于是在身体好转之后,她便约了掌柜在茶楼吃饭。
掌柜的同她说:“蔷薇、桂花、茉莉、薄荷、荷叶此五种未及半月,皆已售罄。”
卫瑜然有些意外,这几种香露居然不到半月就已经售罄,以往捆绑才能卖得出去,这也说明她的眼光毒辣。
她决定接下来多进一些这几种香露,把卖得最差的香露取消,更换另外的新露种。
但新露种她不放心别人选的,只能自己亲自去,这一趟下来只选了三个果香味和一个混合果香与花香的露种。
她能闻出来那个混合露种有奇怪的散发方式,初闻时有艾草香,古朴而宁静,过了几息,竟有黄葵和鸢尾花的香味扑面而来,犹如穿过清晨的静谧村落,迎面嗅到路边的黄葵与鸢尾花,很是神秘。
她便挑了这瓶作为新露种试试,唤为青烟罗艾,货进得不多,若是魏人不喜欢,她损失也不会太大。
回程时,马车在路边驶过,到家时,绿樱扶着她下马车,卫瑜然刚要转身进去,绿樱忽然说:“二少奶奶,路边那辆马车好像是将军的马车。”
卫瑜然脚下顿了顿,回头顺着绿樱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人群外的斜对面停着一脸马车。
那两匹踏雪乌骓格外显眼,兼之那马车又金贵不凡。
绿樱问:“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卫瑜然收回视线:“许是公务罢,你问他做什么。”
绿樱住了嘴,跟她一同进府里。
她们进府后没多久,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动了起来,马头转了个方向,往城外驶去。
在平淡的养胎日子里,卫瑜然多了一样事情做,那就是算算露华香苑的账,在没有竞者与她相争后,整个榷场就只有她一家香露铺子,周枭那人确实说到做到。
有魏国夫人托人前来问有无新露种,她便让掌柜推荐了青烟罗艾,价格并不便宜,开价要3两。她并不打算与普通香露同等价格售卖,她直觉这种有前后不同香调的香露会有人喜欢。
就连她自己也用上了,越用越欢喜,大夫在她日常养胎的事宜上提到熏艾保胎,她寻思这香露里也有艾草,正正好一举两得。
过了不到三日,那名夫人又托人买了三瓶青烟罗艾。
看来那名夫人很喜欢新露种。
直到又过了两日,又有两名魏国夫人托人前来买,卫瑜然这才嗅出这青烟罗艾不一般,兴许可以当做是黯然销魂香露一样的镇店之宝。
但配方不在她手上,假若香坊主知道她卖3两那么贵,很难不会提高他的出价。
卫瑜然打算趁他不知道之前,先与他签订长久契约,有了契约约束,对方就不能出尔反尔。
思至此,卫瑜然带着绿樱出门,前去找香坊主谈,签了三年契约,要求对方每月提供三十瓶青烟罗艾即可。
香坊主看到这个情况笑了下:“每月二十瓶?二少夫人,这是不是有些少了?”
寻常她来进货,那些香露她每月都是进五六十瓶,有的甚至达八九十瓶,她那铺子里大约有十来种香露,一月下来少说也有七八百瓶的进量,算是他的大客户。
如今这个新露种居然只要求一月二十瓶,却要和他签三年的契约,他是有些疑惑的。
“不少了冯老板,我也怕进多了卖不出去。”卫瑜然另说如果只给她铺子供货,价钱可以高些许。
冯老板见她出了买断价,价钱也在他心里范畴内,他没理由拒绝,但凭借他浸淫商道多年,出买断价的商户必定是有利可图,况且还是三年的长契约。
这位二少夫人的露华香苑他不是没派人打听过,榷场唯一仅有的香露铺子,十来文一瓶的香露能转手十倍卖给魏国人,这其中的利润着实大。
可榷场里只有她一家香露铺子,想想便知背后的原因绝对离不开周大将军这层关系。
冯老板自然不想得罪周大将军,于是便痛快签下了契约。
卫瑜然拿到契约后放了心,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是懂的,先前北珠也是一样的道理,若要保持这个价格或者提高更高价,就得保持稀少。
她店里许多香露,一开始有多少卖多少,导致魏国那边满大街的女子都是同一款香露,原先来买的夫人和贵女都只想问有无特殊的新露种,她这才明白需要做些特殊的“减少”,只卖给有钱的夫人和小姐,就如同黯然销魂香露卖给的都是有钱却不太行的男人。
回到府里,卫瑜然施施然穿过甬道,正要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路上遇上了周枭,身旁还有她娘。
“女儿,你回来了?正巧了,周将军刚刚过来。”
卫瑜然让绿樱把契约拿回房里,这才看向周枭,自从上次他走后,似乎就没再见过他。他也没来找过自己,应当是那日的话被他听到了。
这人好像也没怎么变,穿着身玄色圆领袍,腰上黑金革带,手上戴着皮质硬挺的护腕,金相玉质。
上次送了两次猎物过来,有一只还养在园子里没吃。
“胎儿很好,不必担心。”她冷冷道。
周枭也在看她,看她气血恢复如初,再没枯瘦病恹,甚至血气更好了,脸上未施粉黛,却泛着淡淡的粉色来,血气充盈。
他看了一眼她扁平的肚子,嗯了一声。
朱琇云打算让人去做饭,“等会留下来吃饭吗,周将军?”
“不必了丈母,我今日是过来看一看。”周枭目光从卫瑜然身上收回,“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去。”
朱琇云听他唤自己丈母,便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她也不愁了,多给女儿做些思想功夫,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女儿迟早会想通的。
她不解为什么那么急,刚来就要走,连杯茶都不喝,可又说了是公务,她又不好多加阻拦,“那真是忒可惜了。”
“下次罢。”周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耳边是朱琇云喊春桃送客的嗓音,卫瑜然攥着手帕微微侧目,余光瞥到石子铺平的甬道上那道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76章 你还有多久才能放下他?……
孕吐上来时,卫瑜然是有些难受的,任何带腥味的饭菜都吃不下。
朱琇云带她去庙里祈福,保佑母子安康,朱琇云回头看到其他香客捐了油钱就能得到德高望重的主持大师用朱砂写的黄符。
带着女儿过去求了一个。
朱琇云想要不要也给女婿求一个,问起自己的女儿,卫瑜然对黄符已经心有余悸,她和周枭的感情正是因为这小小一个黄符急转直下。
本想让她娘别弄了,弄不好他又要疑她,可就在她出声时,想到的却是她病危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保自己的一幕。
“你想为他求便求吧。”又不是她求。
“那行,娘待你为他求一个。”
卫瑜然想阻止,却为时已晚,朱琇云已经让主持大师写了个官运亨通、福寿相依的佑词,转手塞到女儿手里,“你交给他吧。”
卫瑜然欲言又止,朱琇云转身带她回去,回去路上,碰到周枭的马车停在田府门前,周枭被属下扶着坐上马车,朱琇云寻思这兴许是女儿和女婿修复关系的好机会,便使人过去问是不是喝醉了,是的话让他先到她们这边喝碗解酒汤,休息休息。
李勇知道这半个月来,爷虽说不怎么提大少奶奶,日常也是操练甲兵,处理公务,看似很忙,但偏偏能在忙中连着两日去狩猎。
上次围猎了一头梅花鹿,当天就让人送过去,得知大少奶奶不吃,养了起来。爷怕她没补到身子,隔日又去打了一只獾,给送过去。
有次爷出来办点事,早早办完了,经过大少奶奶门前时,突然使唤他去东街头给他买点酒回去,东街头脚程过去也要一个时辰,他一来一回都到黄昏了。
别看买到酒他们就回营寨了,重要的是那两个时辰里爷一直在大少奶奶府前看着。
后来有次被从外面回来的朱姨娘看到,请进了府里喝杯茶,没想到大少奶奶那日正好出门谈生意去了,不在家,爷坐了会,看到人回来了,和大少奶奶说上一句话才走。
李勇知道爷心里挂念大少奶奶,但不知为何两人愈发疏离,相敬如宾,爷克制得也不像他了。
印象里正是去年小年前从田观察府上回来大吵一架后,两人便有了嫌隙,打那以后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爷在军营待久了,血性难泯,有时怒气上来把人凶哭,惹过火了又得去哄,直到大少奶奶怀上了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爷就变了个人。
但是大少奶奶怀了孕也没和爷和好,新宅里连他的房间都没留一间,爷愈发沉闷。
见朱姨娘让他们去府上休息,李勇自然求之不得,食君之禄,忠人之事,他要给爷制造些机会,马鞭一扬,架着马车就把人送过去。
这碗解酒汤,他高低让爷喝上。
到了门前,李勇扶着与友人喝醉了的周枭进去,跟着春桃扶到一间房里,朱琇云则是让丫鬟去煮解酒汤,完了让卫瑜然端过去,让她顺便把黄符送给人家。
“娘,这种事交给丫鬟就行了。”
朱琇云把她拉住:“黄符这种东西,不亲自送哪有诚意,娘这身份也不合适,你快去,顺道谢谢他这些天送来的猎物,上次都没来得及道谢一声。”
卫瑜然不得不过去,绿樱把解酒汤放到桌上就离去了,卫瑜然站在桌前看着坐在黑檀罗汉床榻上的男人,半个手臂搭在炕几上。
见他带着醉意看过来,卫瑜然知道这人喝酒不会喝得酩酊大醉,她估摸也就喝了个七分醉吧,还有意识。
把解酒汤端过去,放到炕几上,“解酒汤,趁热喝了吧。”
周枭看着她好一会,随后看向炕几上的解酒汤,抬手罩住碗口一侧,一饮而尽。
下肚后,酒带来的难受消退些许,他搁回炕几上。
卫瑜然想到袖口里的黄符,迟迟拿不出来给这个男人,不是不想给,而是不想再因此想起那些事,怕他又误会自己在给他机会,她瞥了眼炕几上的解酒汤,反正汤喝了,至于娘知不知道黄符有没有送出去,她也不知道。
她端起空碗,转身准备回去。
“你还有多久才能放下他?”
蓦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询问她。
卫瑜然脚下一顿。
“半年够不够?”
卫瑜然没说话。
“一年呢?”
卫瑜然还是没说话。
“若是孩子都出生了,你怎么跟孩子解释他爹娘不亲近?”
“难道要做戏给孩子看么?”
卫瑜然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回头,直直看着他,柳眉微蹙,“喝多了就少说点话。”
周枭果真就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那深沉的黑眸看过来,总叫卫瑜然生出几分对不起他的愧疚来。
再一次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