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然深深吸一口气,眼眶酸涩,把剑反手搭在自己脖子上。
周枭原本轻视的目光几变,肉眼可见变得凝重。
卫瑜然想到自己这一路过来,越是挣扎越是陷入泥潭,她痛苦道:“周枭,你放我走。”
她最后一次求他,如果不答应,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周枭站起,刚走一步,卫瑜然就后退一步,脖子上的剑就抵得更近一寸,看着她漂亮的鹅颈破了皮,流出猩红的血,一瞬间刺痛他双眸。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卫娘,你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卫瑜然不想再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他方才对自己做的事,“你答不答应?”
周枭看她情绪激烈,抿着唇,想起她当初也寻死过一次,但那时他只是作为大哥旁观,倒不觉得多大的事,如今看到她拿生命要挟自己,他才知原来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令他窒息。
胡天也在这次剿匪中死去,他尝过兄弟手足一个个离去的滋味,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难道他还要亲眼看她死在自己面前么?
胸口沉甸甸窒闷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他面不改色:“……好,我答应你。”
见他松口,卫瑜然依旧没有松懈,她不知这个男人还会不会把她抓回来,“你不准再去把我抓回来,就算你把我抓回来,我也会想尽办法咬舌自尽。”
“你讨厌我讨厌到这种地步?”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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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卫瑜然再一次带着她两名丫鬟坐上马车,在周枭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营寨。
潘旗站在周枭身后,遥遥望着路口,这一幕有些熟悉,就跟昨天他放走大少奶奶时一模一样。
“爷,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周枭看着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磨了磨腮帮子。
李勇跑过来:“爷,你后背得处理一下。”
周枭转过身往营帐大步走去,“李勇,派几个人跟踪她们。”
李勇回头看了看路口,“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潘旗摸了摸鼻子,跟上去,后脚掀开营帐进去,看到将军坐到中央,让军医给他处理伤口,迟疑道:“爷,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周枭闭着眼,像是没理。
但潘旗直觉他应该知道了,这事也不难猜到,昨天二少奶奶和她两个丫鬟坐的马车出去,没有放行口令,不可能出得去。
而当时整个营寨,只有他有这个权力。
“昨天是我放大少奶奶走的,她威胁我,若是不放她走,她就说我对她行不轨之事,爷,她是你的女人,我对她不了解啊……”
周枭还是那一副神态,潘旗知道犯了军纪,主动说:“我去领罚。”
直到他转身,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一句“下不为例”。
军医处理了所有伤口,周枭才睁开眼,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看着那把剑。
他已经三天未睡,硬撑到现在。
他再一次闭上眼,却做了个梦。
他梦到卫娘没有用生命威胁自己离开,反而是留了下来,心疼自己受了伤,还有那么多血污溅到身上,转身就去给他打来了一盆热水,用她那条手帕浸湿,拧干,含着气过来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她擦到脖子时,周枭抿唇停下给手臂缠绷带的动作,微微歪头让她擦。他其实挺喜欢这个女人用她的手触碰自己,没有其他原因,她的手如削葱根,白皙又洁净,还带有淡淡香气。
给擦血污时,另一只手的手指会轻轻扶着他额角或下颌,再慢慢地擦掉血污。
周枭看着近在咫尺的卫娘,不由得晃神想起她这双手抚摸过自己哪些地方,她这么一双细瘦的手在他脖子上挂过,也抚过他的胸膛和腰腹,在承受不住的时候把他后背刮出一道道血痕,还有,她也曾握过自己……
待她擦完后,他又继续利落地给手臂缠上绷带,到了后背,他看不到,刚想开口喊军医,没想到卫娘过来帮他上药,一双柔荑绕过他腋下,缠到他后背,再绕回来,如此几圈后,她半蹲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地在他腰腹上打上一个结。
这一幕好似回到了当初逃亡的山洞里,她也是这样替自己上药缠绷带。
但这个梦很快就破灭了,变成了他们最后无情决裂的对话。
——“你讨厌我讨厌到这种地步?”
——“对。”
第67章 壮-阳香露
卫瑜然离开营寨后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进了城在一家客栈歇下。
昨晚她们逃了一夜,又被周枭逮了回来,逼近晌午她们才又从营寨出来,劳累了将近一天,身心俱疲,卫瑜然决定先休息,看看情况。
看看周枭这人是不是真的有心放她走。
在客栈开了雅间,主仆三人吃过饭后堪堪睡到次日晨时。
卫瑜然并没有逃出牢笼的急切,她先在遥州城内转了两天,确认周枭没有派人盯着她,也没有派人把她抓回去之后,才慢慢盘算出城。
然而由于榷场被土匪袭击,此事影响颇大,遥州知州因管辖不力被弹劾下马,换了新上任的知州任职,新任知州立马加强出入城的管辖。
哪怕有公凭文书,她们也被劝回去,说是以免在外遇到流窜的匪寇。
不得已,卫瑜然只能回到城内,可一直住在客栈耗费太高,雅间一晚便要五十文,卫瑜然思来想去,既然短时间内出不了城,周枭又不来打扰她了,而且她先前卖荷包香囊的铺子也是在遥州卖得开,卫瑜然觉得暂时在遥州住下也不失为上策。
于是她找上庄宅牙人,打算租下一个宅子,没想到竟然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牙人说有个四进院的宅子急着出手,主人家是个富商,在榷场这次袭击中不幸遇难,一家老小觉得遥州动荡,说什么都要离开,说只要百两银子即可。
四进院……这么大啊。
卫瑜然犹疑:“为何只需百两银子?”这么大的宅子怕是价值千两。
牙人害了一声,只说是死了主人,晦气,大家都不敢碰,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间也找不到买家承接。
卫瑜然想了想,只是死了个人而已,这么大的宅子百两银子简直捡了大漏。她觉得这就是离开了周枭,上天赐予她的好运。
牙人怕她也嫌弃晦气,便又说可以租赁,一个月只需一贯钱。
一贯钱等于半两银,卫瑜然当然是拒绝租赁,这买卖根本划不来。当即回去把那紫玉镯子卖了,换了三百两,买下这个宅子。
拿了房契,卫瑜然带着丫鬟搬进去,没曾想一进去雕梁画栋,黄花梨家具、青白玉瓷茶几、云母屏风、花坛盆景一应俱全,而牙人不知所踪。
这哪是商户逃避灾祸急于脱手的宅子?这里面的物件,随便处理都不止百两。
绿樱天真以为二少奶奶捡了漏:“哎,这宅子可真大啊!”
小桃花更是不敢想,她从未见过这么宽敞明亮又古朴典雅的宅子,先前跟着二少奶奶拜访田观察府,这宅子甚至比田观察府还要阔落。
只有卫瑜然脸色凝重,暗骂了一句周枭,她就知道这人不死心。
算了,她就当是这段时间伺候他应得的。
她可不会心软,房契都在她手里,当下和他划清界限就好,他当他的大将军去,她就在这里过她的小日子。
让绿樱和小桃花去厨房烧点水,点上熏香,沐浴之后就沉沉睡过去。
这次袭击,因为周枭把土匪一窝端了,做了极好的表率和震慑,官家派使者拿土匪的人头立态度,坚决表示不会再发生此事,两国盟约依旧在,但这次榷场有不少商贾在袭击中伤亡,尽管官府做了补偿,上面也做了维-稳,但有一些品类还是无人经营,譬如首饰、香囊等,缺了个口子。
卫瑜然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抛下她绣荷包香囊拿去卖的计划,毕竟这是个体力活,她就算把手绣废了,也顶多是每个多卖几十文。
还有两丫头的月钱要发,这点活根本不够的。
又没有周枭的俸禄给予,她也没了月钱,坐吃山空的道理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居安思危的情绪写满眼眸,卫瑜然打算用剩下的二百二十两银子在榷场上经营一份买卖,她亲自去打探,由于先前去过几次榷场,货殖繁荣,来往的人比城内街道还要多,她深知来往的人肯定也有别国的富贾人家。
她想做生意,必定要有一技之长。
恰好这时,宅子来了一名侍卫,说是镇州她娘亲给她寄了东西,不巧的是送到了周枭的营寨那边。
然后周枭让人送到了她这边。
卫瑜然没好气,心里把他痛骂了一遍,但娘亲的东西她还是得看看。
然而她娘亲给她寄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一瓶有极致迷魂效用的香露,她以为她女儿跑到北方投靠了周枭,又怕她不能得宠,受委屈,又担心周枭厌倦了她,在家里担忧得不行,于是为女儿计之深远,给她寄了这瓶黯然销魂香露,以及制作的配方。
方便她女儿能够站稳脚跟。
卫瑜然头疼,她要怎么说她才不想在周枭那得宠,那人根本就不尊重她,怀疑她,鲁莽武夫一个,看上她的皮囊罢了。
她想扔了这瓶香露,但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到榷场好像还没有这种香露售卖。
娘亲说这种香露不在于吹-情,实际上吹-情只是其中佐助的功效,最大功效是壮-阳。
遥州里的人多少有些是和周枭来往密切的达官贵族,她又顶着周府二少奶奶的名头,她即便想掩藏身份,用普通民妇的身份生活,可在遥州,俞夫人认识她,田观察认识她,他的姬妾认识她,管家下人也认识她……
她根本掩藏不了身份。卖这种东西万一被人知晓了是她在卖,那不就丢了周府的脸面么?
但是卖给别国的人,刚刚好。
卫瑜然想试试这香露的药效,让绿樱买了一公一母的兔子,趁着别人不在,她往公兔身上舀上一滴。
娘亲说这香露抹上一点便可,闻到的人半刻钟之内会产生兴奋愉悦之情。
果不其然,公兔双目通红,母兔也有兴奋之意,很快便缠在一起,凶-猛的程度把卫瑜然吓得够呛,她连连后退,不敢再看。
然而刚回到卧房内,她就隐隐感觉自己也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完了。
她方才闻到了,也就是说她也中了这香露的药效!
卫瑜然追悔莫及,放下香露,脱了外面的厚衣裳,坐在太师椅上硬忍着,幸好药效只有半个时辰。
最难忍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周枭。卫瑜然赶紧把这个可怕的人影甩去,定是这半年来被他磋磨得有了阴影。
回头她得去庙里烧烧香才行。
院子里传来绿樱和小桃花的对话,说那两只兔子干起来了。
小桃花不明白是什么,想去看,绿樱赶忙把人拉住,把人削骂了一顿说看啥看,又把人差去厨房烧水去了。
卫瑜然穿上外衣,重新审视这一瓶香露,对男人来说绝对是个好东西,但是她娘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正当她寻思,忽然觉得这股香味有些熟悉,冷不丁的想起小时候被大娘子为难的时候,她娘亲走投无路,最后又去爹那边吹枕头风,求情,回来时,娘亲抱着她,她身上就会有这股淡淡的、几不可闻的香味。
她知道娘亲这个时候给她这东西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可是这能纠正一颗怀疑的心么?能纠正他不尊重自己的心么?
她不想每次遇到问题,都用这瓶香露去粉饰太平,娘亲,还是用来卖吧,起码挣到的银子永远不会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