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茹吃了一惊,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身子吓得一颤,险些摔坐在地上。
她赶忙站好身子,再次行礼。
“赵元承宁可收留那个和离了是姜扶笙,也不肯与你订下亲事。这件事传得上京尽人皆知,我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陈太傅手撑着书案,似乎随时都能站起身来命人取家法:“如今不过叫你去打探一点消息,你就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养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我陈承弼家门不幸。”
让女儿去打探姜守庚夫妇的事,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只是亲事没有成,不至于让他这样费手脚。
其中的真实缘故事关朝堂,女儿乃女流之辈,不必知晓。
陈婉茹本就怕极了他,见他怒了,又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一时间吓慌了神。
“父亲,您别生气,女儿问过姜扶笙关于她爹娘的事了……”
来不及思考,害怕让她近乎本能地说出实话。
“站直了好好说。”陈太傅坐直身子。
陈婉茹这才得以不用继续保持行礼姿势。
“父亲,女儿和姜扶笙说她父母若是在上京,她就不用受苦。她只是稍微回应了一下。女儿又问她有没有收到家书,知不知道她父母的消息,她都摇头,而后就转开话题了。女儿怕引起她的怀疑,不敢再问下去。”
陈婉茹将自己试探姜扶笙的情形大致说出。
陈太傅闻言更是不悦,本就严肃的脸色更沉几分:“就只这些?那你这打听了和没有打听有什么分别?”
陈婉茹一瞧他这脸色就害怕,连忙道:“父亲,有的。女儿有发现。姜扶笙从小性子就软,遇上哪怕芝麻那么点的事情也会掉眼泪。之前,但凡她提到父母之事,她总要哭许久,显然是极为担忧她父母的。这次她不仅没有哭,还特意转开话题,女儿猜想是不是她父母现在处境并不危险,所以她才不像从前那么担忧?”
“嗯。”陈太傅听罢她的话很是满意,手抚着山羊须点点头:“总算你有些作用,先下去吧。”
“是。”
陈婉茹暗暗松了口气,低头退走。
幸好她足够了解姜扶笙,否则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破绽。
父亲和她说得是抓到赵元承帮助姜扶笙父母这件事,也就是抓住赵元承的错处,好替她雪耻。
可她怎么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第76章 他就要让她见
秋意渐浓, 陈府外的小巷内铺满了落叶。
赵元承倚在一棵枝叶枯黄的大树上,透过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望着天上的云朵。
“主子。”
莫山从院墙内翻出,无声地落在地上走上前朝他行礼。
“如何?”赵元承询问。
莫山走近一步低声道:“是陈太傅逼着陈姑娘去试探姜姑娘的。”
“试探出什么了?”赵元承挑眉。
莫山一五一十道:“陈姑娘告诉陈太傅说, 往常姜姑娘听人提起父母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这一回却没有哭, 看起来与往常大不相同。所以她猜测姜姑娘的父母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从而推测是您救了人。”
“陈启弼最近跟谁走得近?”
赵元承皱眉, 陈婉茹倒是了解姜二金。陈启弼这厮这样针对他和二金, 到底有什么目的?拉拢不成反生恨意?
“主子难道怀疑他和谁勾结了?”莫山摇头:“都说陈太傅为人公正不阿, 从不徇私。不然属下派人去打听打听?”
从没有听谁说陈启弼和谁走得近过。
赵元承点点头正要说话, 前头忽然传来响动。他顿时朝声音方向望过去。
“属下过去看看。”
莫山不需吩咐, 当即便循声而去。
片刻后, 他快步往回走:“主子,是陈太傅坐轿子出门了。”
“跟上他。”赵元承当机立断,脚下宛如弩箭离弦。
莫山连忙跟上去。
主从二人远远跟着陈启弼的轿子, 顺着小道与巷子七拐八绕,最后望着那轿子进了巷尾的一座气势不凡的宅子。
宅子门口守着七八个侍从,个个佩剑。陈启弼的轿子进去之后,朱红铜钉的大门严密地合上,一众人守在门口神态谨严。
“这是谁的宅子?防范这样严密?”赵元承问身后的莫山。
莫山也望着那宅子处:“属下不知。”
“看这阵仗,地位低不了。”赵元承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道:“该不会是康王吧?”
康王是元启帝第三子。元启帝生有五子。大皇子早夭, 二皇子病弱, 四皇子和五皇子尚且年幼。唯独康王这个三皇子能成些事儿。
偏偏元启帝迟迟不肯立太子。
前日他和师兄还说起过, 康王恐怕是没有什么耐心了。师兄一直主张拿西河王做文章。西河王虽然是元启帝的叔叔,可那老东西贪杯好色,碌碌无能, 这些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利用起来总不那么顺手。
他还是想从康王入手。
“属下去看看?”莫山请示他。
赵元承道:“你去北边,我去西边,两刻钟后还在这里碰头。”
莫山应道:“是。”
主从二人当即兵分两路,朝各自的方向而去。
赵元承特意绕远了一些,才敢攀上墙头,探头一瞧,远远的那宅子外头,一队甲胄整齐的侍卫手持长枪,正守在围墙下。
“这么严密?”
他有些意外,这样可不好跳出墙去,被发现了难免打草惊蛇。
他一松手自从墙头落下,又转回方才的位置,查看东侧墙的情形,竟与西侧一般无二。
估摸着莫山那里也是一样。
莫山不过片刻也回来了,果然道:“主子,北墙和大门处一样防守严密,有一队人马守卫。属下查看了东墙,和南北两墙一样都有人把守。”
“有意思。”赵元承双眸熠熠:“叫追魂来守着,看看他到底是谁。”
追魂和莫山一般,成为她的手下,极擅长追踪。
“是。”莫山转身匆匆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莫山转圜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除了追魂,还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道士。
“宗明,你怎么来了?”
赵元承讶然。
宗明是他师兄跟前听命的小徒弟。
“师叔。”宗明行礼,一五一十道:“师父说姜大人夫妇已经抵达上京城外,您命人将他们藏在城外很不妥。他们离上京城太近,若是被发现事情将极难收场。师父说要么您现在松口,将人交给他安排。要么您就去一趟上清观,师父要当面和您说。”
“消息倒是灵通。”赵元承嘀咕一句,朝宗明道:“我随你去。追魂,这里交给你。”
“请主子放心,查到是谁属下第一时间禀报。”追魂一口应下。
*
上清观。
奉玄一改往日的沉稳,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师兄。”赵元承阔步跨进屋子。
“你来了。”奉玄瞧见他,立刻迎上去:“你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是上京城,元启帝的眼皮子底下,你敢将姜守庚夫妇放在城外!就算元启帝昏庸,还有几个皇子,还有文武百官,哪一个是吃素的?你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万一被人发现,咱们这几年的盘算就算打水漂了。”
他真的着急。
师父让他守着师弟,助师弟一臂之力。这些年事情发展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少不了他一直尽职尽责,更少不了师弟的安排。
在姜扶笙父母这件事之前,师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怎么在姜扶笙这件事上,师弟就这么固执?
“这不是还没发现吗?师兄你急什么?”赵元承倒是不急,越过他走到桌边端起紫砂茶壶不客气地对着壶嘴便饮了几口。
奉玄夺了他手中的茶壶:“等被发现就晚了!”
师弟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不会发现的。”赵元承抬手随意擦了擦嘴。
“让她见父母就那么重要吗?”奉玄心急如焚:“只是让她父母到师父那里去,又不是一辈子见不了,你何必这么固执?”
他还是想再劝劝师弟,这样冒险的事情试不得。
“我要让她见。”
赵元承拿过他手中的茶壶又饮一口,语气不容置疑。
父母就在城外不让姜二金见?到时她不又要泪眼汪汪,窝在他怀里只会掉眼泪?
奉玄知道他的性子,瞧他神情便知这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你仔细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嘱咐一句。
他这师弟,生得容颜出众,品行贤良方正,处处都好。唯有一条太过重情义,是好,也是不好。
照理说姜扶笙一个嫁过人的姑娘,之前还背叛过他师弟,师弟应该厌弃她才对。
结果,师弟不仅对人家不离不弃,还屡次破例,这次更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就为了让人家见父母一面。
唉!
“师兄,别叹气。”赵元承笑道:“我今日有一件新的发现,你要不要听?”
“什么?”奉玄不由得问。
赵元承便将陈婉茹试探姜扶笙之事直至陈启弼去那宅子大致讲述一遍。
奉玄听罢皱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宅子里的人可能是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