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量着蒙我不是?你这盅里有半钱燕窝吗?”
南枝冷哼一声,叉着腰亳不退让,道:“分明是你们偷奸耍滑,欺负我家夫人刚到府中,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寻你们的麻烦,所以你们才有胆子克扣她的份例!”
“哪有的事?!我虽然不如你在主子面前得脸,但也容不得你这般污蔑。走,随我一同去丁嬷嬷面前理论!”
眼见事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姜予微看了杏容一眼。杏容立即会意,扬声呵斥道:“你们在这里吵什么?!”
那两人这才注意到亭中还有人,而且那人还是议论的正主姜予微,慌忙低头行礼。
杏容沉着脸,视线在她们头顶扫过,压迫十足。抬手一指南枝,道:“南枝,你来说。”
南枝得意的撇了那女子一眼,“回夫人的话,奴婢方才见梅香要去二月阁送燕窝便多了个心眼,打开仔细查看后发现里面的燕窝果然少了。奴婢一时气不过,就同她吵了起来。”
杏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亭子,走到梅香面前抢过她手中的食盒,拿给姜予微看。
红梅白瓷汤盅里盛着银耳百合燕窝粥,份量很足,而且百合银耳的品质都是上等的。但燕窝确实不足半钱,只是混在一起不大能分辨出来。
她想,梅香刚刚之所以敢理直气壮的拉着南枝去丁嬷嬷面前理论,多半是觉得丁嬷嬷不会真的把燕窝拿出来单独称一下。
姜予微眉梢一挑,抬眸看向那个叫梅香的丫鬟。见她脸色发白,眼神飘忽,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招手让杏容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杏容点头,将食盒还给梅香,又从怀中拿出二两银子递过去,道:“拿好,这是夫人赏你的。”
梅香愣在原地,错愕的看着那二两银子,都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旁边的南枝也呆住了,哪有人以下犯上还能得赏钱的?
姜予微笑道:“我初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见过各位掌事嬷嬷,这二两银子你拿回去,就说是我请诸位吃茶了。至于这燕窝,你也一并带回去吧。”
“.......多谢夫人。”梅香侧首偷偷看了眼南枝,忐忑的接过银子,然后赶忙提起食盒告退离开。
南枝很是不解,忿忿道:“夫人,厨房的人这般慢待您,您为何不罚她反而还要给她赏钱?”
“你懂什么?夫人想要惩治她们何需费力?”
杏容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先礼后兵。尤妈妈若是个聪明的,待会定会叫人再送一碗燕窝过来。”
南枝一顿,眸色沉了又沉,随即扬起唇角,道:“原来如此,奴婢愚钝,还是夫人这招厉害。”
姜予微轻摇纨扇,莞尔浅笑,“方才多谢你为我仗义执言。”
“夫人哪里的话,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她笑容未变,声音如松泉击石,“哪有什么应不应当?我从溧州带了几匹好料子来,待会让人送一匹到你房中去,算是我对你的谢礼。”
南枝暗喜,“夫人好意,奴婢不敢推辞,奴婢多谢夫人赏赐。”
“你先下去吧。”
南枝道:“是。”
看着她走远,杏容的脸立即垮了下来,狠狠啐了口,骂道:“厨房这群狗腿子惯会拜高踩低的,她们定是听说了昨日汀兰榭的事情才敢对夫人如此!”
姜予微幽幽的看着手中的纨扇,“那倒也未必是她们。”
“夫人何出此言?”杏容皱眉问道。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是。”
回到二月阁不会,厨房果然又送来一碗燕窝过来,这次还是尤妈妈亲自送来的。进来后对着姜予微好一通夸赞,从头夸到脚,说得天花乱坠。
姜予微听到耳中片刻就忘,本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见说得差不多了便摆手让她先回去了。
第62章 闲情
宣宁侯府虽大,但一连逛了好几日的园子,逛到最后也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南枝提议道:“不如来玩叶子牌吧?今日晴空朗朗,咱们也不需拘在屋子里,抬了桌子到外头去,岂不美哉?”
杏容一听顿时也来了兴趣,拍掌道:“好啊!奴婢许久不曾玩过了,手正痒着呐。夫人,您觉得如何?”
时值午后,正是人容易困乏之际。姜予微本想让她们自个儿去玩,但实在拗不过两人撒娇撒痴的缠着,只得答应下来。
遣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黑漆高束腰方桌抬到抱厦前的那株山樱树下。金蝉不会玩这个,于是南枝临时拉来了檀雪,四个人凑齐一局。
檀雪坐在她左侧,杏容坐在她右侧,而南枝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山樱葱郁繁茂,遮住了大半的日头。偶有带着藕香的清风吹来,哪怕是烈阳燥炎也觉得阴凉舒爽。
金蝉把厨房刚送来的西瓜投在井水中湃上两个时辰,去皮后切成小块放在姜予微的手边,以便于她拿取。
西瓜果肉饱满,色泽灿如胭脂,汁多甘甜。一口下去,这番滋味确实美不胜收。
她们玩的这幅叶子牌是用象牙制成的,触感温润。上面雕刻有十二花令,颇为精美。
姜予微牌技不好,只能勉强称得上会玩,至于那些什么数牌、看牌之类的窍门就更别提了。
她本就是来凑个人头的,都已经做好输钱的准备。可谁料到今日的运气竟然这般好,几圈下来几乎没有输过,每每一手烂牌都可以赢。
不过眼下手里这把的情况却是不大好,只剩下一张牌可以吃胡了。
正想着,南枝忽然打出一张七百子。
姜予微顿时喜上眉梢,道:“我又胡了!快拿钱,快拿钱。”
南枝看了眼那张牌,又看了看姜予微手里的,挠头懊悔不已,“错了,错了,早知道奴婢就不打这张了。”
“落子无悔,你可不许赖账啊。”
南枝打开她的钱匣子,里面可怜兮兮的只剩下十几枚铜板了,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才玩了一个下午,奴婢便已经输了三两银子了。”
杏容也在一旁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往常不是你赢得最多吗?那些个姐妹怕输钱,都不敢跟你玩的。”
她也输了,但没有南枝输的厉害。
南枝瘪了瘪嘴,“往常厉害又有什么用?夫人的牌打得好,手气更好,可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无论打哪张,她都能接得住。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两个月的月俸都要没有了。”
“那可不行。”
姜予微挑眉,故意逗她道:“是你提出来要玩的,怎可临阵脱逃?”
“好夫人,您就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的裤子都快输在这里了,回去实在没办法跟老子娘交待。”
她这幅滑稽求饶的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姜予微挥手让她们散了。
玩也玩够了,再有一会儿陆寂该散职回府了。
没过一会儿便是酉正时分,陆寂回来后先去了寿晖堂。自从上次在汀兰榭闹得不愉快,大夫人越发瞧她不顺眼。
好在姜予微大多时候都待在二月阁中,大夫人便是想找她的麻烦也没有机会。除了初一十五固定请安的日子外,她们基本不曾见面,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晚上独自用过膳,她换上一身雪青色暗纹云锦长裙,赤足盘腿坐在床上数白日赢来的银子。
她数得兴起,连陆寂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注意。
“你在做什么?”
陆寂已经沐浴完,头上未曾束冠,乌发披散下来还带有潮湿水气。衣襟半开,露出精瘦莹白的胸膛,水珠沿着锁骨滑下,慵懒中平添几分魅惑之意。
姜予微头也不抬的道:“数钱啊,这些可都是我今天刚赢的。”
陆寂失笑,眼神宠溺而温柔,“小财迷。”
她“嘁”了声,“谁不喜欢钱?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别看她现在穿金戴银的,但实际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也只有先前存下来的那几百两。
上次逃跑用掉了一些,来到京城后也少不得要打赏下人。如今那匣子里还剩下三百两整,够用了。
陆寂见她如同小孩子般坐在那儿,一双纤足素白如玉,圆润小巧。脚踝修长精致,青筋隐现,喉间不由觉得有些干涩。
侧身坐在床边,呢喃细语道:“明日休沐,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如何?”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什么好玩的地方?”
“天机不可泄露,明日你去了便知道了。”
姜予微懒得去猜他的哑迷,将银子全部收到匣中,扭动腰肢挪到床边,想把匣子放回花鸟纹顶箱中。
然而才站起来,她的腰忽然被一只大手钳住。姜予微没有任何防备,被那只手用力一拉后,整个人人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虽然床上垫了锦被,但这样磕碰,头难免还是会吃痛。她闭上眼睛等着,倒下去的刹那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因为陆寂用手护在她枕后,卸去了冲力。
姜予微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过来。陆寂的双手撑在她头边,双腿禁锢住她的双腿,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间。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热得姜予微有些害怕,只能慌忙避开。嘴唇张了张,嗫嚅道:“爷,我......我那处还痛着呐。”
说完,她的脸“腾”一下红得滚烫。
陆寂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无比暧昧,“放心,今晚我不动你。”
说罢,揽住她又翻了个身,变成了姜予微在上。
他抽出匣子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又道:“睡吧,这两日你把累坏了吧?”
姜予微咬唇,难堪的闭上眼睛,躺在那儿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半天都睡不着。
夜里有些热,她想要离陆寂远一些。可刚挪开几寸,陆寂头顶像是多长了只眼睛在日夜不休的盯着般,立即又把她拖了回去。
折腾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翌日醒来,因为考虑到待会要出去,所以姜予微特意选了件不大起眼的月白色如意云纹锦裙,腰间搭配藕色湖锻蜻蜓香囊。
头上也没有太多珠钗,只在鬓间斜插了两只白玉同心簪子,再带上帷帽便收拾妥当了。
陆寂则是一幅闲散的世家公子模样,松青色杭绸直裰,头戴网巾,脚踩锦靴,手里拿着一柄竹股仙鹤白石扇。萧萧肃肃,轩然霞举。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出得门去。这次陆寂也没有带太多人,而是只带了裴仪和申甫。
姜予微对京城的地形不熟悉,马车走到哪里都不甚清楚,只记得穿行了好几条热闹的大街,最后停在城西青芜坊的一处繁华之处。
她在陆寂的搀扶下站稳,抬头隔着朦胧的素纱看到面前这处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兴胜赌坊”四个字,旁边还挂着用骰子图样做成的灯笼。
姜予微愣了又愣,疑惑的看向陆寂,“为何带我来此?”
陆寂唇边噙着温柔笑意,不答反问:“怎么?卿卿是不敢进去吗?”
这哪里是敢不敢不敢进去的问题?普天之下,哪有男子会带自己的妾室来赌坊赌钱的?
更何况她从来也没有进过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不知其中门道啊!
陆寂看出了她的顾虑,柔声笑道:“卿卿莫怕,里面也常有女子出入。你不是喜欢银子吗?今日我带你大杀四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