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的喉咙干痛不已,吞咽时仿佛有利刃刮过,鲜血淋漓。她想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然而一动才发觉浑身酸痛得厉害,像是要散架般。
才爬起来一点,双手脱力立即又跌会床上,眼前更是天旋地转。
守在外间的杏容听到动静急忙进来查看,见她醒了,一喜,笑道:“夫人,您总算是醒了,可感觉有哪里不适?”
她虚弱的指了指桌上的茶水,杏容忙给她倒了盏,又将她扶起来靠在枕上。
姜予微就着杏容的手喝了大半,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问:“我这是怎么了?”
宽松的寝衣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少许,露出脖颈上哪暧昧的红痕。杏容脸颊微烫,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姜予微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一看,面无表情的将衣襟扯好。
杏容道:“您昨日半夜忽然起了高热,可把爷吓坏了。大夫说您是忧思过重,又加之急火攻心所致。”
“昨日半夜?”
她皱眉看向窗外黑蒙蒙的一片,道:“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正是。”
姜予微捏住眉心,脑子到现在还有些混沌,甚至都想不起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如同浮萍般被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高峰。任由她怎么哭喊求饶,陆寂也不为所动。
她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郭大贵他们如何了?”
杏容一顿,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过了半晌,斟酌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申甫说他们都被抓了起来,正关在淮阳狱中候审。”
姜予微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有再追问下来,转而道:“那三位御史可到淮阳?”
“昨日已到,夫人尽管放心。此次的主官是伏御史,当年奴婢母女深陷教坊司便是多亏了伏御史照拂。郭大贵和那些西泉庄的百姓虽然犯下大错,但也是事出有因。伏御史是个好官,定会秉公处理。”
这点她倒是不担心,陆寂设下如此大一个局,不正是为了彻底拔掉刘怀青吗?相信不需多少时日,渡田令也可顺利推行。
杏容见她醒来后不哭不闹,也一句话都没有问题自家爷,不由担心起来。想劝说她好生同爷过日子,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能劝的之前都已经劝过了,谁能想到她非但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反而趁机逃了。只得暗自叹气,将话都憋回肚中。
“夫人,炉上温着碧粳粥,您可要用些?”
姜予微摇头,哪怕是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她也是在没什么胃口。坐了半刻后,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一会觉得燥热一会又觉得冷。浑身汗岑岑的,怎么都不舒服。
恍惚间,她看到有人在给她擦身子。
那人的身形不像是杏容,比杏容高大许多。她的视线模糊不清,没有多想便以为那是竹韵,迷迷糊糊的又陷入昏睡。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姜予微的意识逐渐回笼,感觉到有人在拨弄她的手,翻来覆去扰得不能安宁。
她不耐烦的抽回,可那人又追了上来,紧抓住不放。
她顿时暗恼不已,奋力睁开眼睛,想看看烦人的是谁?
然而一睁眼,正对上陆寂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
“你醒了?”
姜予微愣了愣神,这才发觉自己躺在陆寂的怀里。他的另一只手还揽在自己的腰上,姿势亲密无间。
身上的寝衣也不是原来那件丁香色的,而是换成了与陆寂异样的天青色。
她不想搭理,只淡淡的应了声“嗯”。
陆寂弯眸,道:“醒了便吃些东西吧,你已经快两日没有进过水米了。”
“不想吃。”
姜予微神情恹恹,不动声色的把头转向另一侧。
“不吃东西怎么能行?我让杏容做了你爱吃的百合莲子粥。”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陆寂直接把她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走到桌便后也不将人放下,而是就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杏容早就候在门外,听到陆寂的传唤,头埋到胸口将一直温在炉上的粥送进去,随即又迅速离开。
陆寂端起青釉描金高足碗,搅动勺子散发热气。低头见她的脸色白到几近透明,整个人缩在银朱色织锦锦被中,只露出来一个头。
浓密卷曲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似经雨后的海棠,娇弱美丽。
他看了顿时心生爱怜,柔声哄道:“听话,多少用些,大夫说吃了东西才好恢复元气。”
姜予微不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但她现在手上没有力气,只得暂时妥协。
百合莲子粥足足在炉上用小火煨了半个时辰,软烂香甜。她胃口不佳,硬逼自己吃了几口后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陆寂没有勉强,吩咐人将东西撤了。
他似乎很喜欢姜予微的手,这会儿又把她的手从锦被充扒出来握在自己掌心。
莹白如玉的手在银朱色锦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好看,他轻轻揉搓,待终于尽兴后十指相扣。
姜予微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眼帘十分沉重,不过一会儿又昏昏欲睡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高热,让她足足养了三日才出门,此时淮阳城已是天翻地覆。
第60章 回家
新来的那位伏御史果然厉害,三两下的功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梳理清楚。写成奏折,上报给了朝廷。
天子闻言震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头一次狠狠地斥责了刘荣光,并且下令彻底此事。有了皇上的旨意,伏御史头一个就命人拿下周承。
经审讯查明,周承身为淮阳知府却徇私枉法,暗中收受贿赂。多次纵容刘怀青和刘怀义等人的罪行,以致西泉庄众多百姓深陷苦难无以谋生。
眼见事情即将败露,又派人蓄意谋杀郭大贵和赵德全。其罪不可饶恕,故判秋后问斩。没收田宅,周家三代不可入朝为官,其党羽也一一落网。
郭大贵和赵德全率领百姓发动暴乱,犯下大错本应是死罪。但因其情可悯、其行可原,故而从轻发落免除一死,流放岭南。
至于那些参与暴乱的西泉庄百姓,由于三位御史上表求情,大多网开一面,不过这都是后话。
三日禁市令一过,淮阳的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这场大戏悄悄落下帷幕,一切都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姜予微........
午后阳光正烈,合欢树上的黄鹂鸟啼叫不休。
她坐在廊下阴凉处,一手给自己打扇,另一只手拿着一本《虎钤经》慢悠悠的看。
清风微燥,大有“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之感。
而在她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藕荷色绫袄、蟹青色细折裙的丫鬟,鸭蛋圆面,不苟言笑。若非仔细瞧着,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个人。
她是今日早上裴仪刚送来的,名字唤作金蝉。
姜予微心里清楚,说是行照顾之事,实则是派个人来监视自己。
自她回来后,身边不仅多了许多丫鬟婆子,院外看守的锦衣卫也从未断过。至于竹韵仍在她房里当值,只是不再让近前伺候了。
她懒得管,自顾自的看书打发时间。
在淮阳又停留了四五日,陆寂才终于带着他们乘船北上。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六月十一日,宣宁侯府。
姜予微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行过三重清漆仪门来到内院,入目处假石流水,楼阁亭台,碧瓦朱甍,飞檐反宇,好生气派。
身穿水红褙子的丫鬟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虽然见她面生,但个个都没有多问,只避让行礼。
杏容一边引着她穿过游廊,一边同她简单介绍起侯府里的情况。
“侯府人口简单,除了大夫人住在寿晖堂外便只有六哥儿住在西边的梅苑。三位姑奶奶皆已出嫁,老爷则常年住在山中修道,鲜少回来。”
姜予微点了点头,继续往前。
方才陆寂已经带她去过寿晖堂,只不过还没待多久宫里便来人召陆寂面圣,她也就先行回来了。
绕过穿堂,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处院落前。
院子的门匾上写着“二月阁”三个大字,看笔迹应是陆寂亲手所书,不过行笔还有些青涩,大抵是他年少时留下的。
姜予微秀眉轻蹙,不解的看向杏容,道:“这里是........”
杏容咧嘴一笑,“这里是爷住的院子,离东角门很近。夫人若有想买的东西,可吩咐人去街上买来,很是方便。”
她闻言不为所动,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若非要形容出来的话,那便只有两个字,“麻烦”!
一个妾室却和陆寂住在同一个院子,旁人只道她是如何如何受宠,可她知道陆寂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她罢了。
更何况,这样的殊荣也并非人人都可以承受的。
入得院内,只见东南角辟了一方清池。池中数尾游鱼怡然自得,嶙峋山石及对叶杓兰点缀在侧。
而在另一边的抱厦旁种着一株山樱,此时花期早过,空留枝叶繁茂葱葱。
姜予微多看了两眼,发现树下的泥土很新,像是才种上不久的。
杏容解释道:“爷知道夫人喜爱山樱,故命人移种了一株在此。”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眸底淡然如水不曾泛起半点波澜,转而看向院中站着的众人。
服侍陆寂的丫鬟零零散散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人,其中贴身伺候的有四个。
除了杏容外,还有南枝、香浓和檀雪,想来就是站在前头的这三个。
看服饰打扮确实与其他人不同,特别是最右侧那个穿紫衣的女子。发髻间戴了一支拇指盖大笑的南珠,婀娜妩媚,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俏丽中不失活泼,容貌实属上乘。
“见过夫人。”众人行礼道
这算是过了明路,姜予微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今后便有劳诸位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湖绿色细锦上衣,配玉粉色撒花洋绉裙。腰间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烟紫色宫绦。墨发松松挽起,头戴金钗珠钏,耳坠明月珰。
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俏生生的往那一站,竟将满园的景色都压了下去。
众人哪见过如此绝色倾城的没人,都有些看呆了,纷纷点头称不敢。
金蝉将提前准备的见面礼分给她们,面无表情道:“都下去吧,夫人若是有事吩咐自会叫你们。”
“是。”众人道谢,各自散开。
姜予微被杏容领着又去了自己的房间,屋内陈设一应俱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青白瓷细颈玉净瓶,花口觚,光是条案上的这个错金博山炉便价值百两。
杏容生怕她不知陆寂的用心,忙道:“这些都是爷亲自吩咐人布置的,夫人可还喜欢?”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