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胆子也大了起来,故意问道:“小子,你跟那卢寡妇是什么关系?”
姜予微看到他眼中的戏谑之色,顿时明白过来。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倒是她没考虑到的问题,正色道:“就是寻常的邻里关系,卢娘子为人热情侠义,听说了我的困境这才帮忙给我指了条明路。”
王三佺子“嘁”了声,面露鄙夷,“她那点事,城里人谁不知晓?”
她和那位卢渔娘素不相识萍水相逢,奸情更是没影子的事。可就因为她现在是男子的身份,没想到竟给那位卢娘子带来污名。
姜予微有些愠怒,沉声道:“王大哥慎言,我与卢娘子清清白白,从无逾矩之处!”
王三佺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而道:“两只皮筏子一两银子,献给钱后交货。”
她缓和脸色,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递来过去。
想了想,不放心的有补了句,“还请王大哥不要同别人说我来过的事情,我怕他们会怀疑我以死充活,今后不再到我这来买鱼。剩下的银子,全当我请你吃酒了。”
其实她还是喜欢隔着院墙交易,这样谁也不认识谁,少了许多风险。
王三佺子满意的掂了掂银子,说了句“等着”后直接把门关上了。片刻后,又把门打开,递出来两只皮筏子。
姜予微一喜,刚接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紧接着里面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她不以为意,拿着两只皮筏子赶紧离开了此地。
这皮筏子和上次在黄石矶码头见到的差不了多少,似乎还真是用猪做的。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将里面的脏腑骨肉全部掏干净,只留下一张完整的猪皮。外面还刷了一层厚厚的桐油,难怪可以渡江跨河。
只是这东西虽然不重但却不好拿,她只能一边一个夹在腋下前行。
出了永清巷,走在方正街上。月光铺陈于身,在地面照出一个长长的影子。与平时不同,此刻她的影子十分怪异,看上去好似山海经中能吞人的怪物。
她看着不由笑出了声,哪怕四周空无一人,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城西的动静渐渐小了,也不知郭大贵他们现在如何了?
姜予微不知该如何做想,生死于他们而言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只能祈盼他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再往前便是黄石矶码头,她收回视线,紧了紧那两只皮筏子,准备加快动作。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人很多,须臾有火光出现在了拐角处。
她心下一惊,赶紧环顾四周看是否有可以躲避之处。
可是这条街全是紧闭的商铺,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唯有旁边的墙角有一堆杂物还可以勉强避上一避。
她来不及多想,忙跑了过去将两只皮筏子堆在身侧稍作掩饰。透过细小的缝隙,她看到一队官差手持刀剑来到她方才站的位置,然后停了下来。
姜予微暗道了声不好,好端端的停在这里做什么?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断默念“佛祖保佑,让他们赶紧离开。”
只可惜她现在求佛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官差脸上寒意密布,双目如同鹰眼般锐利的扫视一圈,沉声道:“那伙暴民就往这附近逃了,给我搜,一个都不要放过!”
暴民?说的难道就是郭大贵他们?
那些官差四下散开,开始在附近搜查起来。
姜予微咯噔了一下,身体紧绷压住呼吸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这里,找过来是迟早的事情。她是赌一把继续躲在这里?还是趁他们现在不备,起身就逃?
以她的身手,跑的掉的机会大概和藏在这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差不了多少,左右都是一条死路!
原本还以为今日如此顺利是上天在眷顾她,没想到临了竟然会遇到官差!一时间心乱如麻。
定睛再一看,姜予微赫然发现为首的那名官差已经注意到这里,握紧横跨在腰间的捕刀竟直直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她四肢百骸如坠冰窟,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接连滚落。虽然现在是乔装改扮,能认出她的人不多,可是要如何解释自己遇到官差为何要躲?
况且就算让她侥幸蒙混过关,明日锦衣卫的人必定会四处搜查,以陆寂的聪明才智和手段很宽便能找到这里,届时她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了。
乌云蒙住月色,黑暗吞噬周围所有火光不及之处。那脚步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步步地越来越近。
姜予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等悬在头顶的利刃掉下来的那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同时那人的另外一只手还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予微眸中闪动这惊恐,险些尖叫出声。反应过来后立即用力掐住那人的手背,然后狠狠地拧了一圈。
只听见那人痛苦的“嘶”了声却没有放开,而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别动。”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姜予微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有救了,立即停止挣扎。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往后一指示意她跟自己走。
姜予微点头,忙转身跟在那人的身后,猫这腰蹑手蹑脚的往前挪动。
夜色太浓,她只看到那人身上穿着同她一样的麻布短褐。大约走了四五步,那人突然拐进了强里。
姜予微赶紧探头过去一看,这才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有扇不起眼的小门。
时间紧迫,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她忙也躲了进去,迅速把木门关好。
两人都靠在门上屏住呼吸,注视着墙外的火光。片刻后,那火光果然停在了她方才呆的位置上,并且还滞留许久,似是在疑惑这里为何没人。
姜予微的脸色白得吓人,生怕他再往前走几步发现这扇门的存在,胸膛剧烈的起伏。好在此时,有人喊道:“头儿,这里没人。”
为首的那名官差皱了皱眉,看了眼那两只皮筏子一眼,道:“走!”
听着哗啦啦的声音逐渐远处,姜予微长松了一口气,人顿时瘫坐在地,心中只剩下一股劫后余生的惊悸之感。
旁边的人也放松下来,乌云散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余環身边的那个小厮李叙。
“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叙看了她一眼,神情古怪,讪笑道:“偶然,偶然罢了。今夜天气实在烦闷,小人本想出来走走,没想到竟在此遇到了姜大姑娘。”
这个借口找的太拙劣了,出来走走就走到方正街来了?
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姜予微自然也识趣的没有多问。毕竟能和她一样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的,多半是有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若是强行打听说不准还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想着,她起身行礼道:“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李叙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敢当,大姑娘之前帮过小人,小人这算是还你的恩情了。”
恩情?姜予微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的,他们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何来的恩情?
她立即警觉起来,但面前却不显,状似诚心的求问:“不知是何恩情?”
“实不相瞒,锦蕙乃是小人的胞妹。当日在姜家多谢大姑娘照拂,为小人的妹妹谋到了一个好去处。”
姜予微惊讶,“锦蕙是你妹妹?”
“正是。”
她想了起来,以前确实听银瓶说过锦蕙有个哥哥,她只是没想到那人会是李叙,“可你为何在余府,而你妹妹却在姜家?”
这不符合常理啊,通常一家人都会选择在一处当值,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鲜少有分开的。
李叙半躬着身子,笑呵呵的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我父母相继离世,我带着妹妹无以为生,不得不卖身为奴。人牙子带着我们兄妹先去了余家,只是余家的管家嫌弃我妹妹太过瘦小不堪为用,故而才分开了。”
“原来如此。”
她略感唏嘘,但也是仅此而已,“无论如何今日还是要多谢你,我另有要事去办便先告辞了。”
第55章 离开
此人对余環极尽谄媚之姿,初见时还曾羞辱过温则谦,是个势力小人。从方才看,他对自己明显还有保留,所以那番说辞未必可信,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说罢,她拱手告辞,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小门,探头往外一看。方正街上空空荡荡的,人果然都走干净了。
她暗自一喜,忙回到那堆杂物旁,拿起皮筏子。
临走前,她特意又看了眼那扇小门,见门内没有异常,这才提步继续往黄石矶码头的方向而去。
夜深人静之处,任何细小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特别是在她极为小心的情况下。
姜予微刚走出不远,忽然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发现李叙竟然跟在她身后。脑中顿时警铃大振,皱紧眉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冷冷的问:“你跟着我做甚?”
李叙勾起嘴角,可那双眸中分明没有半分笑意,反而精光闪动。
他指着那两只皮筏子,道:“姜大姑娘这幅模样又拿着两只皮筏子,是想要.......趁机逃了?”
姜予微浑身戒备的盯着他,后退半步没有接话。
李叙不以为意,“这几日小人瞧着那位陆大人对大姑娘你颇为上心,等去了京城后荣华富贵更是享之不尽。这样的机遇旁人想求都求不到,大姑娘又何苦要逃?”
姜予微不悦的拧眉,“这与你何干?”
“大姑娘所言极是,确实与小人无关。”
李叙的眉眼掩藏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此时的模样,只听见他半笑半不笑的道:“在大姑娘心中我是个只知阿谀谄媚的小人,说什么都是脏了你的耳。”
姜予微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忽然间跟吃错了药般阴阳怪气起来。
“人若自轻,看谁都自觉低人一等。生在这世上,也是光吃饱喝足便够了。”
李叙一顿,兀自苦笑,“大姑娘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像我这样的人想要吃口饱饭已属不易!”
姜予微实在不愿再和他多说,一来是时间紧迫没必要在此听他自苦,二来是这世上的苦楚有千千万万种,苦楚就是苦楚,只有感受之分,没有高低之别。
她也不想听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来指责她——你不如我苦,为何还不知足?!
她加快脚步,径直离开了这里。
夜雾中的淮水黑蒙蒙的一片,放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几个轮廓。不过码头倒是热闹,好几艘船停靠在岸边,还有人把手。
她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人的打扮好像是漕帮的人。
如此说来,她到的还不算太晚。若是让官差发现漕帮的人在这里,很快便会封锁码头。
那时她便是想走也走不了,这也是为何一锭要选在今晚行动的原因之一。
月影西移,至少都是三更,不能再耽搁了。姜予微抱紧皮筏子离开,不过她并没有靠近码头,而是沿着河岸往上游走。
道路崎岖不平,走了大约又一柱香的功夫才终于看不到码头的影子。她停下来,找了处可以下水的位置,旁边正好有几颗粗壮的柳树。
没有木盆,只好用树枝来代替了。她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先选好几根可以用的树枝。然后再爬上去有布虚虚的包住,然后借助体重将枝桠折断。
这样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东西总算是凑齐了。
她将折下来的树枝用绳索捆在一起,接着便将皮筏子固定在底部,勉强做出一只可以用的木排来。
然而才做到一半,身后的草丛忽然一阵抖动。姜予微顿时一个激灵,手里紧紧握住一根树枝警惕的朝抖动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