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说。”
姜予微道:“我想找人去打听下那家姑娘的喜欢,万一她若真嫁了进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何妈妈是个热心肠,见她实在可怜,只稍微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姜予微一喜,看了眼外面。见杏容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忙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条,“妈妈可知道西泉庄的郭大贵?”
“知道,此前见过他几面。不过我听说他得罪了通判大人,不知躲到了何处,这几日一直都未见过他的踪影。”
“郭大贵有个兄弟是在漕帮里做事的,似乎姓赵......”
何妈妈仔细一想便想了起来,“夫人说的可是漕帮的赵德全?”
姜予微没想到她居然认得,顿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正是,妈妈可否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赵德全?赵德全是走行帮的,消息路子甚广,有他帮忙打听可以省不少力气。
她顿了顿,叹道:“妈妈切记千万别人让看见了,我怕惹恼了爷连我也一同厌弃了.......”
何妈妈了然一笑,忙不迭的点头,“夫人放心,小人定帮你办到。只是他若是问起夫人的身份,我当如何回答?”
姜予微皱眉思索了一番,道:“妈妈只需说是住在同洲客舍的一位娘子即可,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那好,小人待会便送去。”
“有劳妈妈了,我在此静候妈妈佳音。”
说罢,她从袖子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何妈妈的怀中,两人相视一笑。
办完了心头大事,该做的自然也不能落下。姜予微按照她教的办法,先把泡好的芸豆、莲子等等放在炉上蒸熟,然后用碾子碾碎压上模子,最后再临上一层琥珀花蜜。
等全部弄完已经日近晌午,杏容将刚做好的琥珀糕装在酸枝木透雕食盒里。
临走前,姜予微回头看了何妈妈一眼。何妈妈也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回到院中时正好遇到了陆寂,他坐在那株合欢树下饶有闲情的品茶。
粉白绒花落在肩头,年轻公子一袭素白锦袍,眉眼疏朗清俊。莺啼鸟啭,光影流转间宛如琼枝玉树、松风水月。
姜予微忙迎了上去,“爷,你回来了。”
陆寂见杏容手里提着酸枝木透雕食盒,眸光一暖,笑问:“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你许久了。”
姜予微勾了勾唇,知道他并无责怪之意,笑道:“我去厨房跟何妈妈新学了淮阳最有名的糕点,爷可要尝尝?”
杏容见机,将食盒中的糕点拿了出来。
用甜白釉暗刻纹莲花碗盛着,色泽似琥珀晶莹剔透,光看这卖相便让人食指大动。
陆寂拿起一块尝了尝,唇角微弯,露出温和的笑意,“果然好吃,不愧是卿卿亲手所做。”
姜予微佯装羞涩抬眸,不经意间忽然对上了他那双好看的眸子。
漆黑的瞳仁里清晰的倒影出她的模样,她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慌忙别过头,“爷喜欢就好。”
“只要是卿卿做的,我都喜欢。”
姜予微不置可否,根本没把他这句话听入耳中。
午后无事,陆寂似乎也闲了下来,拉着她去了闲心堂作画。
他的画技果然了得,立于黄花梨束腰条案前,手持一支绿檀木紫毫笔,蘸满浓墨,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疏密有致、意态潇洒的兰花图来。
姜予微却是无心欣赏,一边漫不经心的研墨,一边却在担忧何妈妈是否有将那张字条送去了漕帮。
漕帮的人消息灵通,赵德全又和郭大贵的相交甚笃。若是看到字条上她留的信息,赵德全定然会想方设法的找到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锦衣卫纵使再厉害,可他们在淮阳经营多年应该会有自己的办法。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所以要找到人不算困难。
只是目前这些还都她的推测,陆寂真正的目的她也始终没想明白,眼下能做的也只有提醒郭楠他们小心锦衣卫了。
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弄错了。
“予微。”
姜予微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陆寂在叫她,“爷唤我何事?”
陆寂一笑,道:“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连墨都不会研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墨研得太过已经无法用了。有些尴尬的将松烟墨条放下,道:“爷恕罪,我只是在想咱们何时能离开淮阳。”
“可是怕了?”
姜予微皱了皱眉,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昨晚看到她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其实陆寂也有些后悔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将人拉到怀里,细心安慰道:“卿卿放心,我保证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你若不想待在这里,我去吩咐裴仪换间客舍如何?”
她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桑虎粗狂洪亮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爷,郭大贵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爷。”
姜予微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门外。她正千方百计的想找到他们的下落,没成想郭大贵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应该被陆寂看管起来,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让他进来。”
此时出去必然会与郭大贵撞个正着,陆寂让她先去云母屏风后避上一避。
姜予微心绪很乱,很想问个清楚,但是在陆寂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得老老实实得躲去了屏风后。
这厢她刚躲好,门外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那人神情焦灼,也顾不得行礼,甫一见到陆寂开口即道:“陆大人,不知你今日可曾见到我楠弟?”
姜予微顿时愣在原地,猛的回头看向屏风后那道模糊的人影。
这话是什么意思,郭楠......失踪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不详的预感。难道何妈妈还是去晚了,那张字条没有传到他们手里?
陆寂眸色一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异样,“不曾,发生了何事?”
郭大贵心急如火,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闻言懊恼的道:“今日我发现院子外有可疑的人影,便出去一探究竟,结果回来后却不见了楠弟的踪影!”
陆寂脸色凝重,看了桑虎一眼,桑虎立即领命出去了。
他道:“附近可都找过了?”
“都找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楠弟应当是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的?
那就更可疑了!郭楠又不是傻子,他明知自己身处险境怎么可能还单独行动?
除非是他突然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等不及郭大贵回来。或者说是他信任的人把他带走了......
郭大贵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眸看向陆寂,“我们兄弟住在那里只有陆大人知晓,而且楠弟对陆大人颇为信任。我以为是陆大人有何新的进展把他叫来问话,所以才匆匆赶来。”
陆寂掀起眼帘,不咸不淡的道:“你在怀疑我?”
“小人不敢,只是楠弟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突然失踪实在令我担心。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陆寂不置可否,声音清润从容,“不怪郭公子会有如此怀疑,只是我若真想杀郭楠,又何必等到现在?”
郭大贵嘴唇紧抿,略一思索也知他此言不假。如果他想杀郭楠,那日在青鱼市内行就不会救人,更不会帮他们安排藏身之处。
此时,桑虎急步走来,沉声回禀道:“爷,派去保护的暗卫都死了,看手法应当与昨天来行刺的是同一伙人。”
“行刺?”郭大贵一惊,忙追问:“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桑虎没好气的道:“昨晚有大批杀手前来行刺爷,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证据也全都没了!”
“那万民书?”
“也没了。”
郭大贵脸色惨白,难怪方才他进来时看到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指节用力握紧发出“咯咯”的声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可是刘怀青干的?”
“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胆子?”桑虎闷声道。
陆寂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郭楠,桑虎,你速带人去刘宅打探消息。”
郭大贵立即道:“我也去,我身手很好不会拖累你们的!”
陆寂想了想,道:“也好。”
郭大贵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陆寂如此帮他们,可自己方才竟然还怀疑他,躬身行礼道:“陆大人大恩,我们兄弟没齿难忘。”
“郭公子客气了。”
躲在屏风后的姜予微眉头紧锁,脊背一阵阵发凉。倘若昨晚刺杀是陆寂故意做的局,那今日郭楠失踪定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到底想利用郭楠做什么?!
姜予微很想提醒郭大贵一句,不料情急之下竟不小心撞到了屏风,发出轻微的声响。
郭大贵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立即朝这边看来。
透过屏风,他隐约看到是个女子的身影,忙将视线收回不敢再看,拱手道:“陆大人,那我先告辞了。”
姜予微一急,刚要开口阻拦,忽见陆寂的视线冷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顿时头皮一麻,所有的话都卡在喉间。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郭大贵便已经出去了。
浮云遮住日头,屋内的光线陡然黯淡下来。屏风外响起了陆寂幽幽的声音,“出来吧。”
姜予微深吸了口气,挪到步子慢吞吞的从屏风后绕出。见陆寂唇边挂着浅笑,暗道了声不好,垂首道:“爷。”
陆寂看了她一眼,黑眸深邃如古井无波,温言笑道:“卿卿方才想跟他说什么?”
她猛的打了个寒颤,知道陆寂已经是气极,强作镇定的道:“爷误会了,方才我听闻郭楠突然失踪,一时害怕这才慌了神。那刘怀青行事如此猖狂狠毒,此前已派人行刺过我们一次,可还会有第二次?我实在害怕。”
说罢,她眼睫轻颤,倏忽垂下泪来。
陆寂显然是不信她这番说辞,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心头像是揪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追究,将人搂在怀里细细安慰。
姜予微长松了口气,脑子其实乱成了一锅粥。
郭楠突然间失踪,郭大贵动用了所有可以用的人去找。但他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哪里都找不到。
姜予微回到自己房间,让竹韵去探听消息,一有动静便立即回来禀告。
晌午过后,天气忽然变得十分的闷热,似是要下雨。汗意裹在身上透不出来,黏腻腻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整整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她的心情越发的急躁,再这样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她除了在这里等,别无他法。
直到傍晚,天际的乌云层层积累,似有压城之势,云间偶然还能听到一两声闷雷。风雨欲来,低矮的云让人喘不上来气。
这时,竹韵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色异常难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夫、夫人人,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