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砚盥洗妥当后又送他到对面次间,帮着揭开锦被摆好枕头,又叮嘱道:“这壶是刚备好的热茶,将军若夜里觉得口渴,只管放心喝。”
“嗯。”裴砚含糊应着,褪去外裳后,摸向中衣盘扣。
因两人素来分房睡,后来又有了和离之约,云娆其实从未伺候过他脱衣换裳。裴砚独身惯了,这些事也没麻烦过她。
不过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且这件中衣是云娆从库房里寻出来的,并非裴砚从前穿过的旧衣裳,盘扣的位置有点生疏,裴砚捣鼓了半天竟也没能解开。
云娆哭笑不得,道:“我来吧。”
“无妨,解得开。”裴砚嘴硬。
云娆又稍等了片刻,见他不死心的捣鼓了会儿也没什么用,忍着笑将男人的手拿开,帮他解开那几颗有点紧的盘扣。
盘扣一松,衣襟难免垂散滑落。
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和腰线随之落入眼底,连同头顶他微烫的呼吸都清晰落入耳畔。
云娆的视线微微停顿,没敢盯着多看,脑海里却蓦的浮现起上次两人在娘家同宿西竹馆时,她无意间窥到浴房的风光,那样印象深刻。
耳朵忽然烧了起来。
她无端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裴砚任由她摆弄衣裳,身体微僵。
二十多年孤身日子过惯了,他幼时没什么人伺候,后来更无需丫鬟婆子服侍,即使战场上受了伤也都是军医帮着照料。
这是头一回让女人帮他脱衣裳。
小姑娘的手柔软细小,碰到他手腕时触感软腻,而她凑近时,发髻间淡淡的栀子香味混同若有若无的体香也送于鼻端。
两人上次凑这么近,还是她喝醉的那回。
那样乖巧的靠在他怀里,让人想……
脑袋里旖念渐生,裴砚低头看向她秀致的脖颈,白嫩的耳尖和脸颊,而后就看到她耳梢逐渐变红,红得发烫。
他看着自家敞开的衣裳,一瞬间明白了缘故。
“害羞了?”低沉的话脱口而出。
云娆本来就紧张,听见这话后脑袋里轰的一声,手上力道一紧,竟自将最后那颗盘扣给拽了下来。
该死的,这个时候瞎想什么呢!
她脸上更红,甚至没敢去看裴砚的眼睛,只闷声道:“这线松了,明儿我让人缝上。屋里笼了炭盆有点热,将军若觉得太燥,让人撤掉就行。”说着话,掩饰般躬身抚平床褥,连同悬于金钩的帘帐也放下来,“不早了,将军快歇下吧。”
说罢,飞快扫了裴砚一眼便扭身离去。
裴砚瞧着她脸红掩饰的模样,伸手差点想拽住她,却在指尖触到绣衣时稍稍清醒,想起曾许给她的和离之约。
指尖瞬息落空,他默然收回了手臂。
视线却还是黏在她的背影。
珠帘相隔,她窈窕的身姿匆匆进了卧房,将纱帘也垂落下来,彻底阻断他的视线。
那一瞬,裴砚隐隐后悔。
第39章 逗她 心里一阵暗爽
因裴砚出征数月后好容易回来, 翌日清晨,云娆不必去婆母跟前立规矩,起身梳洗后便去小厨房, 安排仆妇们做了顿丰盛的早饭。
饭食快要妥帖时, 裴砚也起身了。
他久在军中, 平常几乎不怎么睡懒觉, 无论冬寒夏暑, 都会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
昨晚大抵是多喝了点酒的缘故,加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许久都没睡着,今早倒是难得的起迟了些。
初冬的清晨, 风吹得清寒。
屋内倒是暖烘烘的,让人生出点想要赖床的懒散心思。
裴砚听着院里常妈妈带人洒扫的动静,坐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裳, 见屋里静悄悄的, 不由往云娆的卧房踱步过去。
屋中陈设都是熟悉的,唯有窗边长案上养着的花换成了更适合冬日的水仙。里面桌椅俨然, 卧榻上的软枕和锦被都换了花样, 旁边放着三四本书,应是她睡前消磨时看的。
裴砚脚步稍缓, 视线在她榻上驻留片刻,才抬步到内室去盥洗。
里头已然备了温水,靠墙的矮几上整齐摞着要换的衣衫, 这样的妥帖于裴砚而言暌违甚久,他闻着周遭女儿家用惯的甜香味道,兀自失笑。
等沐浴后擦干头发穿好外裳,外头也传来云娆跟绿溪的低语。
少顷,她的声音便到了帘外——
“将军在里面么?”
“在。马上就出来。”裴砚口中说着, 抬步出去,就见云娆站在门口三四步外,仰着脸儿向他笑道:“早饭都齐备了,过去用饭吧?”
她像是浑然忘了昨晚的片刻暧昧,那双明亮的眼睛盛着笑,是一贯的体贴姿态,却似不染杂念。
裴砚点点头,同她一起去用饭。
昨儿府里筹备接风宴时买了成堆的新鲜食材,今早从甜软的糕点到香喷喷的羊肉汤无不齐备,再添上裴砚喜欢的小菜和肉粥,暖乎乎的一桌子美食颇为诱人。
仆妇退去,云娆亲自为他舀了羊肉汤。
初冬的日头透窗而入,照在她的发髻与侧脸,柔暖而静好。
裴砚瞧她左手的食指轻轻翘着,似在着意避让,不由道:“手上受伤了?”
“不小心让刻刀蹭到了,不妨事的。”云娆打小儿雕刻,难免偶尔磕磕碰碰的,对这种小伤习以为常。盛好羊肉汤后,热腾腾的放到裴砚的面前,就想帮他去盛粥。
裴砚却抢先一步拿了碗,各自盛好,道:“别忙活了,快吃饭吧。”
云娆微怔,旋即笑着坐下。
成婚后相处得久了,她越来越觉得裴砚这人很有意思。
你说他温柔吧,沙场上磨砺出来的硬汉子,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且性情冷毅行事沉稳,跟那些温柔体贴的读书人相去甚远。
但若要说他粗糙淡漠吧,却也不是。这座侯府的内宅太深,若不是他体贴庇护着,她不可能在枕峦春馆里安稳度日。
有些事上,他其实还挺细心的。
心里这样想着,云娆取了块香软的银丝糕来尝,仗着跟裴砚日渐熟稔,问起他此行出征的见闻。
青州、魏州等地与京城风俗稍异,山川风光也自不同。
裴砚南征北战地看过大好河山,云娆却是困在闺中的女儿家,自幼只在京畿盘桓,对各地的想象只是源于书籍罢了。
此刻她好奇探问,裴砚倒也愿意跟她聊聊,说说别处的风土人情。
云娆有点神往,搛了菜慢吞吞嚼着,听到有趣处时忍不住道:“真想去瞧瞧。上次三婶回来,说起川蜀的风光,从吃食到住处都跟京城有所不同。我若有将军这份本事,定要走出京城,到各处亲眼去瞧瞧的!”
啧,这小马屁拍得!
若不是近来没有大片的空暇,他都真的想带她去开开眼界了。
裴砚心绪甚好,被她这样一说,又想起另一位跟川蜀有关的人来——
“说起来,这回平乱,那位燕公子立功不小。”
他吃饱后餍足地靠在椅背,目光落在云娆眉眼间,状若随意地提起燕熙。
果然云娆眸色微亮,“当真?”
裴砚颔首,“嗯。”
云娆便追问道:“他的身手确实不错,但这是头回上战场,居然还能立不小的功劳?”满怀好奇地问完,见裴砚啜着茶,觑着她的深邃目光若有深意,猛地反应过来,忙又解释道:“他是家兄的好朋友我才问的,将军可别误会!”
——虽说两人已约定和离,但若让裴砚以为她惦记旁的男人,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砚原就是想逗逗她,瞧她忙着撇清跟燕熙的关系,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暗爽,便将燕熙在战场上的进益略说了说。
……
用完了饭,裴砚仍去宁王那里,一起入宫向承平帝禀报承平帝昨日没说完的事情。
云娆则忙着将昨日那些赏赐归入库房,在傍晚时赶往婆母住的惠荫堂。
已经走了无数遍的路,除了季节更替草木凋枯之外,其实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人的心绪常有不同。
绿溪见云娆今日脚步格外轻快,趁着周遭没人时便低笑着调侃道:“我算是瞧出来了,少夫人这心情是跟着将军走的。先前一封家书就把少夫人脸上的愁色都扫光了,如今他一回来,少夫人就差高兴得哼曲儿了!”
“有那么明显吗?”云娆摸了摸脸。
绿溪笑道:“当然有!”
她最初跟云娆进侯府的时候对这婚事心存抵触,后来见裴砚待云娆十分照顾,心里一旦接受了这位姑爷,许多想法就悄悄变了。
从前云娆与裴砚分床而睡,外头人虽不知情,贴身伺候的她和青霭却是很清楚的。
彼时夫妻生疏,她也没觉得怎样。
直到那次云娆喝醉后,裴砚将她一路抱回枕峦春馆,俩小丫鬟终于觉出了猫腻。
后来裴砚出征青州,云娆暗里记挂,为裴砚捎来的家书而欢喜时,绿溪她们暗里瞧着,只觉夫妻俩渐而熟悉,处出些感情来了。
既然自家姑娘也惦记上了裴砚,待裴砚征战归来,想必是要改一改分床睡的习惯,将拖了大半年的洞房补上。
谁知昨夜喝成那样,俩人竟还是分开睡的?
绿溪白日里忙着在库房里打转,这会儿好容易闲下来,琢磨半天后觉得该稍微劝劝。
这会儿日色西倾,她瞧着云娆轻快的步伐和面上笑意,知道这段路上平素没人,便贴着云娆小声劝道:“奴婢瞧着,将军待少夫人是很好的。既如此,今晚要不就撤了次间里那张床榻……”
见云娆似要拒绝,又忙道:“将军劳苦功高,恐怕未必拉得下脸,这种事上少夫人退半步也无妨的,不必太害羞。”
若不然,再这么不尴不尬地推下去,算是怎么个事儿呢?
绿溪心里发愁,眼巴巴看着云娆。
云娆失笑,忍不住弹她脑门,“脑袋瓜里想什么呢。这事我自有打算,别愁眉苦脸的了。”
这还能怎么打算?
既不是主动递台阶合卺共枕,难道要等裴砚哪天克制不住了,主动扑到她卧房里去?
绿溪想起裴砚喝醉酒后直勾勾盯着云娆的模样,想着自家姑娘的姿貌确乎出挑,猜出云娆的打算之后,放心之余不免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自家姑娘嫁人后,倒似比在闺中时更知情知趣了!
只消她开了窍,新婚燕尔的夫妻俩处出感情,有裴砚这么个强硬且有本事的夫君护着,往后就更不必担心在婆母跟前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