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些农户会心甘情愿把地送出,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不断。
朝廷税收因这些士族豪强免税而逐年减少,只得年年加重,恶性循环。
他拂袖离去,未跨过门槛时停了一停,道:“你,很好。”
*
娇娇结束休沐去了绣坊,几日下来沈宅中已是暗潮涌动。
这日,吴氏遣人来找秦娘,竟是要带她一起管家。
秦娘赶着去了,在院子里看了半日她调兵遣将,分派妥当后,终于将话头转向了她要说的。
吴氏走进正堂,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让小丫鬟站在身后给她按肩捶背。
她舒服的闭上眼睛,又瞥了一眼规矩立在一旁的秦娘,闭眼道:“这几日跟前侍候的人被你三婶借去了不少,我还心想她做什么衣裳要这么多人,今日一大早便听下人们说,她用了你送的那块布料。”
秦娘假装惶恐,回道:“幸得婶婶们喜爱,可惜这料子贵重,夫君原是想给老夫人用,忽略了两位婶娘,望婶娘们体谅晚辈不周全。”
“你年纪还小,做事不周全情有可原。”吴氏睁开了眼睛,“唉,可那老的做事不周全,就不好了!”
“二婶慎言。”秦娘忙道。
“啪——”吴氏拍案而起,身后小丫鬟吓的猛退了两步。
她盯着秦娘,道:“你远道虽不是客,也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媳,你送了礼,她不给你回礼便罢了,还把那么贵重的料子全给了老三家!”
秦娘低头不语。
“你呀,你就是个闷葫芦不说话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她姜氏会哄老夫人开心!”她见秦娘不语,更耐不住性子,“我呢?我替她这老婆子操劳这么多年,有了好东西她却不想着我,偏想着那光会耍嘴皮子的人!”
“夫人。”吴氏身边的大丫鬟慌忙提醒道,“小心别被人听去。”
吴氏更不在乎:“听去就听去!我敢说就不怕别人编排!老夫人偏心,全府上下只有瞎了眼的才看不出来!”
此时不是接话的好时机,秦娘只低头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吴氏想挑什么事,她乐见其成,可绝不能带上她一起。
“阿瑶,好孩子。”吴氏的语气弱了下来,目光中带着怜惜,“你想,我这大侄儿有这样一个有失公允的祖母,将来怕是、怕是这家业又要被三房那几个小儿给抢走啊!”
吴氏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待嫁,百年之后沈家的一切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惜挑拨起小一辈。
秦娘心中冷笑,这么说起来,陈衡也不用费力抢了,只需等着,沈府的一切就全会回到他手里。
“夫君和我并不在意沈家的家业,我们只要当初我公婆留下的那份。”她心平气和的劝,“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三婶又和她住的近,来往甚多,随手给些物件也是正常的,二婶,家和万事兴啊!”
吴氏没料到她竟不为所动。
“二婶明白,你们有你们的目的。”她索性不装了,“我也有我想要的。不如我们合作?”
秦娘闻言忙退后一步,半躬福礼道:“侄媳斗胆请二婶知悉,夫君他并不愿入宗祠,更是多次告诫,不许过多插手府里之事,此事……侄媳是万万不敢的!还望二婶也三思!”
“哼,我倒没看出来,你心里向着你三婶吧!”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平日里就见秦娘和那姜氏亲密了些,如此看来今日这番话白说了!
她冷眼看着秦娘,道,“你就明哲保身吧,我看你能舒服到几时!我自己去找老夫人!”
“二婶,你再想想!”秦娘忙假装拦她,“惹怒了老夫人,得不偿失!”
吴氏带着一众仆从往宅子后方走去,一路浩浩荡荡,连家里洒扫护院的下人都看出了二夫人的怒气。
秦娘跟在后边,这出好戏自然是不容错过。
只见一行人直冲进了姜氏的住处,四处推开房门,闹得一屋子人鸡飞狗跳,吓得小儿啼哭不止。
终于在一处房内,找到了正在做衣裳的一众下人,将她们统统撵了出来。
吴氏快步走了进去,拿起做了一半的衣裳,发狠撕了起来,一时裂帛声响起。
她又瞥见桌子上的剪刀,顺手抄了起来,将剩下的祥云纱胡乱剪了一通。
望着满屋子的碎片,吴氏终于感到一泄心头之恨,顿时神清气爽。
此刻姜氏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听了下人来报,立刻赶了回来。
见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布头,又心疼又气恼,霎时一阵怒气直冲心头,冲上去直扇了吴氏一巴掌!
“吴净莲!你疯了!”
“我就是要发疯!凭什么你我都是他沈家的媳妇,什么都有你的一份,却少了我!”
吴氏也不顾一切了,什么管家娘子的面子里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姜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随后赶来的沈老夫人见状,也急得差点站不稳,急问道:“老二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好的料子,造孽!造孽啊!”
“哼,你少在这儿叫骂!”吴氏啐了一口,道,“若不是你老糊涂了,两个儿子只偏爱一个,好东西只往小的房里塞,你们沈家会是今日这副光景?”
“你!商户之女,果真上不得台面!”沈老夫人拿拐杖将地面戳的咚咚作响,“没点教养规矩,竟连婆母也敢骂!看我叫庆儿回来打断你的腿!”
“哈哈!”吴氏气极反笑,指着她大笑道,“你去叫啊!看你那好儿子今儿是站在谁那边!”
她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竟有一丝悲凉,“你儿子天天在外卖命,你和三房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他赚回来的?我整日里操劳家事不说,只是嫁妆都往你们家贴了多少!说出去让全城笑掉大牙!”
“而你的小儿子,只知道花钱,光小妾竟纳了五六房!她姜玉有何脸面穿好的戴好的!”
姜氏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我有何脸面?我穿的戴的,哪一个是你家爷赚的!”
“是,你一个小小知县之女,嫁妆能有多少?”吴氏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秦娘,“你那满头珠翠满身首饰,可都是大嫂的!”
沈老夫人和姜氏,脸色瞬间变了变。
第20章 宅斗分家
第二十
吴氏缓缓道来:“当初大伯去了,大嫂匆忙之下回了娘家,东西都没来及带走,全在老夫人那儿收着。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全贴给了三房!”
“你少在那儿污蔑!”姜氏不甘示弱,“我拿了怎样?老夫人她爱给谁给谁!倒是你,管家这么久没少贪墨吧?一年统共那十二个月,你隔三岔五就得来问老夫人要银子补亏空,大嫂的金银细软你又当出去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血口喷人!”吴氏辩解,“宅中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偏疼你,我才要出来多少?我自己的嫁妆都快被沈家这窟窿吞没了!”
秦娘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沈家所有抖落的一干二净。
“够了!”沈老夫人听的手直哆嗦,颤颤巍巍道,“别说了!”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在秦娘身上。
沈老夫人有些惊惧,吴氏眼神躲闪,姜氏则带着一丝期盼。
秦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分别看了看几人,最后转向沈老夫人。
“今日我既已听到这话,便不能当作未发生。”她看着老夫人,道,“阿瑶尊称您一声祖母,您看此事应如何?”
若是那明事理的长辈,必做主将一切还回去。
可偏偏,对沈老夫人来说,已到手的东西怎可能再吐出去。
“唉!”老夫人抬起袖子抹了抹干涸的眼角,哀哀道,“你是我的嫡长孙媳,原本我应早告知你。当初你公婆留下的东西,我就是怕剩下的两个儿子分了去,才拿在了自己手里。”
“祖母英明。”秦娘躬身一礼,道,“孙媳代夫君感恩祖母,我们既已回来,应物归原主。”
“是,我原是这样打算。”老夫人伸手将秦娘的一双手拉在怀里,“可现如今家中混乱不堪,祖母命这些个混事的下人们来去算了多日,也没将你婆母留下的金银细软弄清楚。”
秦娘冷笑,将自己的一双手抽了出来:“陈家当初嫁女,自有奁产清单。”
“有,陈家定有清单。”她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道,“只是近年我贴补两儿子的次数多了些,若再多些时日,定能对清楚。届时,我让你二叔三叔将那些拿走的还回来,若被当出去的就赎回,实在没了的折成银子给我那孙儿,如何?”
吴氏闻言不乐意了,她拿的都当了出去,现在还要折成钱还回去,自然不成。
姜氏也不舍得这满身金银珠宝。
“不成!”两人齐齐发声。
吴氏瞥了姜氏一眼,道:“你们三房这几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祥云纱我更是没落到一星半点,这钱,该你们替我们还!”
姜氏忽然发现,分家的契机终于到了。
她并没有接吴氏的话茬,反将目光转向沈老夫人:“娘,我看此事不能善了了!无论如何她二房都会觉得娘偏心,让我们三房白白占了便宜!”
“……那你说说该如何?”老夫人只得问道。
姜氏与吴氏对视了一眼。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
“我看不如将宅内宅外一切皆点清楚,重新分了!”姜氏提道,“如此,可分出一部分还给长房。”
吴氏忙道:“正是!这才公平!”
沈老夫人愣了片刻,方如梦初醒:“你们这是要——分家!”
在场众人皆不敢言语。
“都这么想?”老夫人看向姜氏,见姜氏低了头,又看向吴氏。
吴氏拿帕子捂了一下脸,道:“这可是她姜玉提的。”
姜氏百口莫辩,狠狠瞪了她一眼。
老夫人此时却冷静了下来。
她的儿子们还未回来,媳妇如此想,不一定是儿子的意思。
她冷冷道:“既如此,两位爷回来,叫他们立刻来见我!”
眼见着天阴沉下来,既然要等爷们点头做主,吴氏姜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众人很快散了。
姜氏吩咐下人备伞,给三爷送去,见秦娘也准备回去,言笑晏晏道:“阿瑶不去给我那侄儿送把伞?”
秦娘未嫁过人,更不知晓和夫君该如何相处,见各家娘子如此,她便也道:“这就去。”
遂回到院子,让迎春拿了伞,叫下人找车夫备马。
等坐马车上了街,她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陈衡在哪儿。
她只好吩咐车夫到沈家的粮铺瞧一瞧。
陈衡果然在此。
上次惊动了官府,上边派人下来查了全城的粮铺,折腾了一番也没抓到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