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纯欣然同意。
这次的修士态度倒是不错。
也许她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两人只是要调查真相,不是来挑事的。
“也就是说,你们在找那个女修?”
听到两人的描述后,修士皱起眉。
“此人我也听说过。不过你们这样挨个山头找,恐怕是找错了。”
宁纯道:“为什么这么说?”说话时,几块上品灵石已经摆在了桌上。
女修看见灵石,眼前一亮,也不含糊。
“我在太荒几十年了,有点实力的筑基期修士我基本都认识,但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位女修。”
白拂英弯了弯唇角。
“还有前段时间的镜光山事件,据说出手的也是一名女修。所以也有人说,那名女修是瞿不知的手下。”
说到这里,女修顿了一下。
因为忽然间,她注意到了坐在宁纯身边的白拂英。
白拂英的存在感其实并不高。
她总是静静的,像是夜晚海面里的青黑色礁石,冷清、安静、沉默地伫立在海中。
只有当路过的船只不慎撞到这沉默的礁石,人们才会猛然意识到,在这漆黑的海平面下,还隐藏着这样冷硬的庞然大物。
现在,女修就如同那踏入陷阱的船只一样,恍然意识到了这块硬石头的存在。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白拂英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白拂英抬起头,露出一张冷然的面孔。
她没有说话。
而宁纯则是皱眉:“瞿不知?师妹,你知不知道他手下有这样的女修?”
白拂英道:“我刚想起来,他手下有一名女修叫左茯苓,实力很是不错。”
女修闻言,眉头一皱。
正如她所说,她认识许多有名的修士,自然也知道左茯苓。
左茯苓的确是瞿不知的手下,但除了这点以及都是女的以外,她与描述中的女修无一处吻合。
女修看着白拂英,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在她看来,既然面前这人知道左茯苓,就应该知道左茯苓不符合条件。
怎么会这么说?
她盯着白拂英的双眼,几息后,心头忽地一动。
宁纯道:“左茯苓?既然师妹这么说,她应该就是有嫌疑了。”
她站起身,对女修行了个修士的礼节。
“师妹带我去找一找那左茯苓吧。”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跟在宁纯身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她忽地回过身,看了那女修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警告。
她在警告她。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间,女修才坐回原处,深深呼出一口气。
想到神秘女修杀死武寒光的传言,她决定闭嘴。
反正跟她又没关系,她何必蹚浑水?
明哲保身,是每个太荒修士都该铭记于心的至理真言。
从女修那里离开,宁纯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这一路虽然艰难,但好歹找到了嫌疑人。”她念道,“左茯苓……是叫这个名字吗?没想到,城主府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白拂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宁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便说道:“怎么了师妹?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白拂英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我第一日就想起来城主府有这么个人,师姐也不会白费这么多工夫了。”
宁纯温柔地笑了笑:“一时间没想起来也是有的。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白拂英道:“是啊。”
她走到宁纯身侧:“师姐,再说些从前的事吧。”
“从前?”宁纯想了想,“那你还记得,有一年,一群新来的小弟子不知轻重,弄坏了灵果园两枚中阶灵果?”
白拂英嘴角含笑:“没想到,这件事师姐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那群小弟子只是普通外门,闯了祸都怕得哭了。最后还是你好心,拿份例补上了两枚果子的空缺。”
白拂英道:“因为那两枚灵果,我好几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多亏了师姐接济。”
“我还问你后不后悔,你嘴硬说不后悔。”
想到这里,宁纯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你说那些弟子也是无心之失……而且他们都是新弟子,份例不多,如果扣需要扣一年才能补回来。”
白拂英微笑:“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年最关键。要是第一年资源差了,以后可能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缓步向前走,脚下带着落叶,发出轻轻的响声。
“反正我是内门弟子,两枚果子而已,还是负担得起的。”
宁纯笑道:“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帮忙的。”
白拂英没说话。
她的手摸上了剑。
宁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低声感慨。
“你从小就那么善良,弟子有什么困难,你总会说帮就帮。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你不会杀害同门——”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把雪亮的剑,径直刺入她的后心,又从胸前穿出来,血花染红了做工精良的白衣。
剑锋那样锋利、那样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她过去上百次做过的那样。
宁纯先是感觉到胸口一阵湿意,然后是浓郁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了满手的血。
紧接着,剧烈的痛感才从伤口处传来,那么疼,那么痛,就像是被卷入一阵漩涡,漩涡只是转着、转着,人却已经鲜血淋漓。
“师……妹?”
持剑人站在她身后。
这是一个敏感的位置——作为修士,宁纯绝不会让任何不信任的人站在自己身后。
雨水沾湿了白拂英的发丝,乌黑的长发就这样从耳后垂下,随着风摇动着。
她的手按在剑上,指节因握紧太用力而泛着青白。
“抱歉了,师姐。”
白拂英垂着眼眸。
她的声音不再柔和,填充在其中的,只有如月色般无边无际的冷
意。
“以前的我,的确不是会杀害同门的人。”
宁纯吐出一口血。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扭过头看着白拂英,希望从她眼中看出一点迫不得已。
然而没有。
或许说,这世上本就没有迫不得已。
从白拂英走上复仇之路的那一刻,她就抛弃了这四个字。
她做的善事、恶事,所有功德和罪孽,都是自己的选择。
白拂英看着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但很可惜。现在,我是。”
即使是金丹期,被刺入心脏,也不可能存活了。
宁纯注定会死。
从她执意为裴景言寻找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必死的路。
白拂英了解宁纯。
所以她知道,宁纯不会因为她与她关系亲近,就放过她。
也许她不会将裴景言事件的真相告知宗门,而是将这个秘密悄然埋在心底。
但她会杀了白拂英。
白拂英所能做的,就是赶在宁纯面前,先下手为强。
鲜血滴在地上,与雨水交汇,染红了一整片泥土。
宁纯的尸身轰然倒在地上,胸前的血花在白衣上蔓延,那一片红色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眼。
白拂英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