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就是那些内容,播出时间也不固定。
她俩现在都不怎么惦记看电视了。
这种情况下,哪会有人愿意花几百块买一台电视机呀!
所以,曙光厂转产电视机的计划一推再推,如果电视台不能恢复正常的话,他们是不敢轻易投入几百万生产电视机的。
“我就是觉得有点浪费人才,”叶满枝眼疾手快地抢走闺女的半个冰糕球,“潘主任、崔老师、陈老师和郭老师都是很难得的科研人才,放在厂里研制电风扇有点埋没了。”
以前他们的曙光牌电风扇只有摇头功能,但是自打这几位老师和大学生们来了以后,电风扇不但有了调速、定时功能,还有了遥控功能。
除了台扇,还增加了落地扇。
产品规格多达七种。
稳定、无噪音、功能丰富,放在广交会上,曙光牌电风扇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先进产品了。
虽然定价高,在出口市场上却非常畅销。
吴峥嵘放下勺子,将没吃的冰糕都推给有言,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与姜所相比,潘主任和那几位老师的待遇已经不错了。”
闻言,叶满枝赶紧问:“你今天去农场看姜所,情况怎么样?”
“没见到。”
“他们不让你见啊?”
吴峥嵘摇摇头,“不是,可能是怕对我有影响,姜所没来见我。我把东西留下就走了。”
叶满枝沉默片刻说:“明天我让有言去姜所家里看看情况。”
去年姜所离开以后,吴峥嵘升任了1062所的所长,但他这人心高气傲,不稀罕这样的升职,一直表现得比较冷淡。
叶满枝作为厂党委副书记、厂革委会副主任、副厂长,拉着吴所长在被窝里恳谈了大半宿,纠正了他的错误思想。
“有言,明天放学去给你孙阿姨送点东西,听到没有?”
“嗯嗯,”吴玉琢叼着饼干问,“我明天白天去送行不行?”
“又不想上学了?”叶满枝反对道,“不行,你孙阿姨白天不在家,你送给谁啊?”
这孩子一直跟她太爷爷学习,课程进度远超同龄人,去上学的时候,就跟屁股上长了弹簧似的,总是坐不住。
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吴峥嵘坚持让她天天去学校上课。
好在她跟伊伊是同桌,小姐俩一起上学放学,吴玉琢每天过得还挺快乐的。
吴峥嵘瞟一眼闺女的动作,嫌弃道:“冰糕都化了,你想吃就赶紧吃,别往那饼干上抹了。”
“嘿嘿,陈卫星说,上海的小朋友都是这样吃的!”吴玉琢对小时候的事还有记忆,“我记得那次跟妈妈一起去上海,好像也吃过这样的冰糕。”
叶满枝接过她抹了冰糕的饼干,嗯了一声说:“咱们在上海确实吃过,不过人家那个是用两片饼干夹的。”
她觉得这种吃法还挺好吃的,又抹了一片饼干,塞进了皱眉嫌弃的吴峥嵘口中。
*
次日去单位上班,叶满枝先绕路去了一趟曙光厂下属的冰棍厂。
见她突然出现在车间门口,赵建民热情地迎上来问:“叶厂长怎么来了?”
叶满枝开门见山道:“赵厂长,咱冰棍厂今年能不能接收30名家属工?”
“那可接收不了,”赵建民连连摆手,“冰棍厂总共只有21个职工,那30个家属工,比我们原有的职工还多呢!”
他们这个冰棍厂就是曙光厂的福利厂。
日常生产的产品供给本厂职工,要是有多的就卖给附近居民。
生产能力有限,哪能用的了那么多的职工?
“咱们厂建厂也有六七年了吧?”叶满枝问。
“64年建厂的,今年正好第六年了。”
“已经这么多年了,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扩大生产规模。”叶满枝笑道,“咱们厂的冰棍冰糕都很好吃,口味相当不错,否则也不会受到厂里年轻人的欢迎。曙光厂也不是说非得把冰棍厂当成福利厂,你们完全可以像果酱厂一样争取盈利。要是能把冰棍销往市里的冷饮门市部,那冰棍厂完全可以成为单独核算单位。”
赵建民心里微微一动,揣摩着她的话,没吱声。
他其实也想把厂子的规模扩大,但冰棍厂虽是厂,性质却跟曙光厂的一个车间差不多,他这个厂长就相当于车间主任。
无论冰棍厂或赚或赔,都算在曙光厂的账上。
即使有了盈利,冰棍厂也没有支配权。
当然,冰糕和冰棍卖给本厂职工的价格都很低,基本没什么盈利。
要是扩大规模,把产品按照市价销往各大冷饮门市部,那肯定是有得赚的。
赵建民谨慎道:“即使扩大了规模,冰棍厂也用不了太多人手。尤其现在是冰棍的销售淡季,厂里每天只开工半天,如果扩大了规模,那让工人全天上班就可以了。”
“没有岗位,咱们就创造岗位嘛,”叶满枝说,“目前厂里的产品比较单一,要是想面向全市销售,还是要增加产品种类的。”
她给对方介绍了上海的那种三明治冰糕。
“咱们的冰棍都是没有包装的。但是如果生产上海的那种冰糕,要有人制作饼干,有人负责夹心,有人负责包装,这不就需要更多人手了嘛!甚至还可以安排几个人自己生产包装纸。”
赵建民错愕道:“叶厂长,搞这种新产品,要投入的资金可不是小数目。”
叶满枝心说,给这种产品增加设备,顶多投入几千块钱。
有些设备还可以由曙光厂自行生产。
这点小钱还是掏得起的。
她爽快道:“赵厂长,你只管放手去干,厂里肯定全力支持你们扩大规模!不过,你们的速度要快,县里又开始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不少厂子弟还指望你安排工作呢!”
赵建民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变成指望他安排工作了。
但是,如果冰棍厂能在生产和盈亏核算上有相对的独立性,那还是值得干一票的。
见他拍胸脯保证了,叶满枝心里挺高兴,决定今晚下班后,再打一毛钱的冰糕回家。
跟她家小学生一起用饼干夹着吃。
叶满枝风风火火地回了厂里,想跟雷万元讲讲冰棍厂和那三十个家属工的名额。
但她在车间和办公室都没见到人,“小徐,雷厂长不在厂里吗?”
雷万元的秘书起身说:“雷厂长上午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了,好像去了市革委会。”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
叶满枝只好先行离开,回自己办公室等着。
她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天,期间田春山和黄河来找老雷签字,也没能见到人。
直到快要下班时,雷万元才不声不响地回到厂里,让秘书将叶满枝请了过去。
“厂长,听说你去市里了?没什么事吧?”
雷万元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她自己找椅子坐。
“现在还没有定论,但咱们搭班子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瞒你,”雷万元语气轻飘飘地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市里可能要调整我的工作了。”
叶满枝惊道:“调去哪里啊?这也太突然了!”
“可能是去市革委会的生产指挥部。”雷万元说,“最近中央要向滨江下放十四家企业,市里想找个专人去管理这十四家企业。”
叶满枝恍然记起青梅之前说的,汽轮机厂要下放滨江市了,老雷要去管理的这十四家企业,应该就包括青梅所在的汽轮机厂。
但她只关心一个问题:“这是升职还是平调啊?”
老雷这几年对曙光厂贡献颇大,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只是平调,那就太不公平了。
“还不太确定。”
雷万元自己也说不好。
市里的格局与前几年完全不同了,以前这些工厂的计划和生产,是由市计委和工业局管理的。
但是革委会成立以后,计委和工业局被撤销,现在全市的生产工作,由市革委会生产指挥部负责。
如果是曾经的工业局,他被调过去就是正处级干部,实打实的升职了。
可是生产指挥部里有各种小组,各小组长的职级也不一样,他还真说不好自己被调去市里以后,是升职还是平调。
“其他事情倒没什么,就是担心厂里的生产。”雷万元不舍道,“我要是真的调任了,曙光厂这边肯定要来新人的。”
这几年不管社会上变成什么样,曙光厂一直没停止生产。
厂里有上千号人,当然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齐心。
最开始的两年,厂里也出现过刺头,让车间停工了一段时间。
但曙光厂的出口任务比较重,有自己的民兵营,管理又相对封闭,响应刺头的人并不多,渐渐又恢复了生产。
雷万元和叶满枝想办法把刺头调去了生产任务重的岗位,或是推荐这些积极分子去市里工作。
正好当时上级提出“抓革命,促生产”,雷万元让宣传科在厂里贴满了革命口号和标语,大字报也没少写。
口号喊得响,生产却没停。
再加上叶满枝在报纸上发表了两篇曙光厂响应最高指示的文章,宣扬曙光厂推行《鞍钢宪法》,进行“两参一改三结合”,领导班子全员下车间劳动,与工农结合。
厂里的生产也就磕磕绊绊进行了下去。
雷万元不放心道:“这几年往中东出口的汽枪已经有五万多支了,基本让那边的市场达到了饱和。去年的出口数量就变少了,今年估计会更少。如果汽枪出口开始走下坡路,那厂里就真的要想其他路子进行转产了。”
两人共事四年多,叶满枝被老雷要调走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
根本没心思想什么转产的事情。
她还不太相信地问:“厂长,你真要调走啊?”
“八九不离十吧。”雷万元说,“我已经跟市革委会推荐了你,如果将我调离,希望你能接替我的位置,但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反正你心里有个准备吧。”
叶满枝无奈颔首,只能回去等候市里的确切消息了。
她其实不太希望雷万元被调走,老雷跟牛恩久完全不同。
雷万元是个很信任战友,也很愿意放权的一把手。
这几年两人一起共事,叶满枝得到了很大的施展空间,在厂里工作其实是比较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