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还是能招几个成绩好的应届毕业生。
雷万元叹息道:“别提毕业生了,咱们早就跟劳动局申请了大学生分配指标,这都六月了还没动静,听说今年的分配工作要延期了。”
……
想找技术人才,那最好的办法还是从研究所或大学应届毕业生里挖人。
但研究所的研究员和工程师,恐怕不会轻易来曙光厂工作。
最靠谱的办法,还是选择相关专业的大学毕业生。
叶满枝决定回省大问问今年的情况,到底能不能分配了!
她是带着闺女一起回省大的。
前几天,小吴饲养员的面条腿恢复如初了,但昨天突然就掉了一颗乳牙。
说话漏风的小吴饲养员又不想去上幼儿园了。
叶满枝索性就借了一辆自行车,跟精力旺盛、体力极佳的小豁牙子,一起骑车回了省大。
豁牙子载着叶梨花去了老宅,她则去工业经济系找欧阳老师。
听了她的来意,欧阳瑾无奈道:“今年的毕业分配确实要推迟了。”
叶满枝问:“要推迟到什么时候,有具体的分配时间吗?”
“说不准!”欧阳瑾低声说,“你们单位要是着急用人,最好能另想别的办法。”
“老师,毕业生留在校园里主要是等待分配吧?如果分配结果一直没有定论,那我们能不能先邀请几个学生去厂里实习?”
欧阳瑾拧眉想了想,“未必不行,这事得跟学生本人,以及相关专业的系主任商量。”
叶满枝之前已经问过吴爷爷了,省大的电讯工程系和无线电系,都比较适合研究电视机。
所以,从欧阳老师的办公室离开后,她便沿着校园的林荫路,前往电讯工程系和无线电系找领导商量。
学校的几处布告栏上都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大字报,内容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叶满枝躲开喧闹的人群,在布告栏前观看了好一阵。
不少校领导榜上有名。
她甚至还看到了经济系、机械系和电讯工程系主任的名字。
在布告栏前面伫立良久,叶满枝重新迈开脚步,走向不远处的办公楼。
电讯工程系的办公室敞着大门,她在门上轻敲几下,刚问了声好,便有个发型潦草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然后起身问:“叶厂长是吧?”
叶满枝与他握了手,笑着说:“对,潘主任您好,我是滨江曙光机器厂的叶满枝,也是咱们省大的毕业生。”
“嗯,进来坐吧,刚才欧阳给我打电话,已经介绍了大概的情况。”潘主任拉了把椅子过来,“你说的事,大致行得通。学校一直倡导师生参加基层劳动,让科研与生产实践相结合。只要学生本人愿意去基层实习,那电讯工程系这边是不会阻拦的。”
叶满枝的目光飞速掠过他的办公桌,尽管对方早已动作利落地将东西收了起来,但她还是在稿纸的最上方看到了“检讨”二字。
她在心里快速权衡着,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迅速有了决断后,她再次面向中年男人,微笑道:“潘主任,我冒昧来拜访您,并不单纯是为了借调实习生。”
潘主任推了推眼镜,不解道:“那你还有什么事?”
“滨江曙光机器厂最近正要成立一间电视机设计室,专门负责电视机的试制工作,目前正在寻找一位有能力也有经验的项目负责人。”叶满枝诚挚发出邀请,“潘主任,您愿意来我们曙光厂担任电视机设计室的主任吗?”
第205章
潘主任的加入, 给曙光厂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正常情况下,曙光厂每年只能接收三四名大学生,像省大系主任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们从来不敢奢望。
可是,自打邀请到了潘主任, 叶满枝的眼光越来越高, 接连三年往市教委跑, 要求接收高校毕业生。
“叶主任, 你怎么又来了?”
叶满枝掏了一把松子放到她桌上,笑眯眯道:“孙科长, 听说1970届毕业生的分配工作已经启动了, 我过来提交一份用人申请。”
“你们厂的申请交了也没用。前两年已经往曙光厂分配了二十多名大学生, 今年不可能再给你们分配了!”
叶满枝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咔咔剥着松子。
“从66年到69年, 上级总共给我们厂分配了28名大学生,平均每年才七个人, 这就是正常分配的数量呀!”
孙科长吃了几颗松子仁, 笑睨她一眼说:“正常什么啊!66年和67年所有单位都没分到大学生。你们从68年到69年, 接收了28人, 放在全市都是少见的!”
66届和67届毕业生的分配工作延迟了两年。
曙光厂当年就以“抓革命、促生产”, 知识分子要到基层参加劳动为由, 从高校调了22名毕业生去曙光厂一边革命, 一边参加劳动。
等到68年国家开始统一分配毕业生的时候, 曙光厂向上级打了报告,据说这二十多名毕业生的劳动表现还不错, 希望能将他们继续留在基层单位参加劳动。
当时中央提出的毕业分配原则就是,让毕业生到农村去、到边疆去,面向工矿和基层, 与工农群众相结合。
曙光厂是地处郊区的工厂,有繁重的出口任务,又恰逢那一年三届毕业生一起分配,人数众多。
所以这22人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再加上去年分配的6名大学生,曙光厂两年分到了28人。
叶满枝商量道:“孙科长,我们厂的出口创汇任务太重了,现在急需人手。你看这样行不?今年再给我们分配7-10人,之后三年我们就不再向上申请用人指标了!”
“……”孙科长哭笑不得道,“你这算盘打的可真是……”
70届毕业生是1965年考入高校的五年制大学生,基本上就是最后一批参加高考的大学生了。
叶满枝将申请表往前推了推,“反正我们把申请交上来了,上级单位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的用人需求嘛!”
“那你先把申请放在这里吧,正式分配的时候,我们会酌情考虑的。”
叶满枝又与对方说笑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一楼时,见到等在门口的林青梅,她跑过去问:“你的事情办完了?”
“嗯,把我们厂的月报交给革委会办公室就行。”林青梅挽着她的手臂说,“走,咱俩吃午饭去!”
两人在市革委会附近的国营饭店点了两碗大馄饨。
林青梅将手贴在大海碗上取暖,感叹道:“这一天天没有消停的时候,听说我们厂要被下放到滨江了。”
“下放滨江也没什么不好,对你又没影响。”
林青梅是67届的政治系毕业生,毕业那年她打消了留校的念头,一直等到68年才被分配去滨江汽轮机厂的车间办公室工作。
她是调干生,笔杆子不错,又擅长做宣传工作,加入工宣队搞了几次大型宣传活动以后,在今年初被提拔为宣传科的副科长了。
林青梅吹着馄饨的热气,不满道:“对我怎么没影响呢?以前我们厂是中央直管单位,说出去多有面子啊,现在下放到滨江市了,那跟普通国营工厂有啥不一样?”
“曙光厂以前还是军工厂呢,职工们都牛气哄哄的,现在收归地方了,还不是照样过日子!”叶满枝问,“下放工厂都是一批一批的吧?当初曙光厂从省厅下放到滨江市,就是跟八家企业一起下放的,你们这次有多少家?”
“好像有十四家,滨江锅炉厂、轴承厂、电机厂之类的,全从中央直管变成地方管理了。”
“那还真不少,”叶满枝劝她,“ 你就放平心态吧,由哪管理都一样,工资和福利待遇都不变。”
林青梅低声笑说:“我妈总跟亲戚吹嘘我是大学生,在中央直管单位上班,要是知道我们收归地方了,她可能比我还失落呢!”
“哈哈,那你先别告诉她。”
下午还得上班,两人吃过午饭便返回了各自单位。
叶满枝去雷万元的办公室,汇报了这次去教委申请大学生分配的情况。
雷万元说:“大学生不着急,先把咱们厂子弟的事解决了。今年又开始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这几天不少职工都在问,厂里什么时候招工。”
听到“上山下乡”这四个字,叶满枝就条件反射地头疼。
厂里这几年几乎每年都要安排厂子弟进厂工作。
尽管不能让所有子弟都能留在城里,但为了安抚职工,各单位每年都要拿出一定数量的家属工的名额。
“咱们厂已经有1700人了,不能再往厂里招人,”雷万元说,“你看看果酱厂那边能安排三十人不?”
叶满枝苦笑道:“戚彩云过年前就跟我说过了,今年决不能再往果酱厂里增添人手。”
事实上果酱厂已经不是单纯的果酱厂了。
曙光厂前前后后往果酱厂塞了170名家属工,为了让这些工人都有活干。
厂长戚彩云又干起了老本行——生产罐头。
但当时不少工厂停产停工了,采购罐头设备成了问题。
而曙光厂的原则是,“抓革命的同时,也要促生产,不管社会上怎样变化,咱们要保证生产不停,劲头不松。”
所以,曙光厂就自己组织设计小组,给果酱厂手搓了两条简易生产线。
雷万元问:“要不再让车间给果酱厂定制一条生产线?让他们扩大罐头的生产规模?”
叶满枝不赞成道:“这几年的出口订单减少太多了,果酱厂生产的罐头,有一半都从出口转成了内销。罐头的价格高,再扩大生产的话,有可能会积压库存。”
“要是能上马电视机生产线就好了,”雷万元遗憾道,“别说三十人,三百人都能招得进来!”
“谁说不是呢!”
两人一时拿不出好办法,招家属工的事,也只能再拖一拖。
*
叶满枝去车间劳动了一下午,下班时,远远瞧见了潘主任,她特意在厂里多等了五分钟,才赶去车站乘车回家。
晚上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冰糕的时候,她跟吴峥嵘嘀咕:“我现在见到潘主任都不好意思搭腔。”
“当初是他自愿去曙光厂工作的,”吴峥嵘挑眉看向她,“你怕他干什么?”
“哎,不是怕他,就是有点心虚。当时说好了,让他当设计室主任,负责电视机的研制工作,结果人家半年就带着人把一台电视机鼓捣了出来,我们厂里却不肯生产了,这不是出尔反尔嘛。我每次见到潘主任都怕他问我什么时候上马电视机项目!”
吴玉琢往饼干上放了一勺冰糕,啊呜一大口咬下去,满足地叹息一声后,接茬说:“妈妈,你们别生产电视机了,现在的电视节目一点也不好看。电视节目不好看,谁买电视机呀!”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叶满枝和闺女都属于电视节目深度爱好者。
每次去吴家老宅看电视的时候,都要在老宅留宿。
但前几年电视台停播了,去年复播以后,节目也不咋好看。
不是转播八大样板戏,就是播放“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