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科长解释:“长途客运的消耗量比较大。”
而且航政的福利待遇比较好,当天卖不掉的食品,职工能以进货价购买。
这个糖水樱桃里的糖水很受欢迎,上次那五十斤罐头根本不够分。
思及此,柳科长忙问:“叶厂长,罐头装桶的时候,可不可以多装糖水,少装点樱桃?”
“这有什么说道吗?”
叶满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买罐头总不能只买汤吧?
陈卓越好笑道:“我也没想到那罐头糖水,竟然比樱桃还畅销。糖水黏黏糊糊的,还有点齁嗓子,但是兑点凉白开稀释一下,滋味出奇的不错。一毛钱两勺糖水,能稀释出一罐头瓶子酸甜口的糖水,比喝汽水划算。”
一瓶汽水一毛钱。
两勺樱桃糖水也是一毛钱。
有些乘客花一毛钱买两勺糖水,灌进军用水壶里能兑出一大壶。
叶满枝:“……”
竟然还能这样!
她不知道厂里的糖水够不够用,还得跟车间那边协商一下。
她打电话,让供销科的刘胜过来,跟柳科长谈谈供货的具体内容。
办公室里只剩两人时,叶满枝笑着感叹:“班长,这回多亏你帮忙。我刚来食品厂上任,就遇上了灾后重建的烂摊子,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我看你这日子过得挺不错,连秘书都配齐了。”
陈卓越在航政当个处长,但他们那样的单位,除了局长,其他人都没有资格配秘书。
“凡事有利有弊嘛,”叶满枝邀请道,“班长,你跟嫂子什么时候有空去我们那边坐坐吧,我给你们露一手,亲自下厨炒几个菜。”
“哈哈,我最近可不去你们家,”陈卓越趁机告状道,“我昨天给你家吴所长打电话,让他请客吃饭,他倒是答应得挺痛快。不过,没等我高兴呢,人家又说,最近你们那一片要搞什么上下水管道铺设,我去你家吃完饭以后,正好跟他一起干活。”
叶满枝:“……”
她怀疑吴峥嵘的老毛病又犯了!
吴大博士这人就跟动物界里的狮子似的,领地意识极强。
他俩结婚这些年,她经常在家招待亲朋好友、左邻右里,吴玉琢也常带小伙伴回家玩,但吴峥嵘几乎不怎么在家招待朋友。
除非叶满枝主动邀请他的朋友上门做客,否则每次同学、战友聚会,要么去别人家里,要么去食堂或饭店,反正他不爱往家里领人。
这么多年,他在家请客吃饭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叶满枝其实还挺喜欢他的家庭观念,但有时对这种撒尿占地盘似的领地意识,也挺无语的。
不能在家请客,叶满枝索性就请陈卓越和柳科长在食堂吃了一顿小炒。
送别客人以后,她将刘胜喊来,询问了订货合同的细节。
刘胜介绍了情况,又说:“厂里每天要生产近两吨的罐头,只靠航政上的150斤,根本就消化不掉。最后可能还要向上申请增加白糖定额……”
听他讲了一番困难,叶满枝被气笑了:“刘科长,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供销科完全可以照抄作业。有人晕船,那是不是也有人晕车?供销科能不能跑跑长途客运站的门路?跑跑铁路的关系?再不济还可以把这种酸口罐头当成妇幼保健品,卖给孕反严重的孕妇。妇儿用品商店那边,专门有个为孕妇服务的柜台,咱们厂的美味黄瓜和山楂罐头就摆在那个柜台里。给商业部门供货的时候,咱们能不能额外强调一点?这是适合孕妇的酸口配方,可以放进妇儿商店里。”
刘胜当初能提着礼品去军工大院门口给她送礼,其实是个心思很活络的人。
可惜就是用不到正地方。
这是供销科的工作,叶满枝没必要凡事亲力亲为,联系到航政管理局,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就可以将其他业务交给供销科了。
航政的渠道是她找来的,而且双方之前从未直接合作过,算是在上任后小小地烧了一把火,搞出了一点名堂。
虽然只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但对于罐头车间的影响还挺大的。
樱桃的选果、洗果、腌制环节需要大量人手。
糖水樱桃又有了销路以后,四个罐头车间中,有一个车间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
叶满枝进入临时车间时,地上铺着小山似的樱桃,工人们聚在一起干得热火朝天。
“叶厂长,听说咱厂里的樱桃糖水可受欢迎了,是真的吗?”
叶满枝蹲在地上跟大家一起揪樱桃梗,笑道:“你消息挺灵通呀,咱那樱桃水确实挺畅销的,有单位点名要买咱的樱桃糖水。”
“叶厂长,车间里每天都能剩下半桶樱桃糖水,咱厂里的职工能买点樱桃水不?”
“以前是怎么处理剩余糖水的?”叶满枝问。
“都卖给附近生产队喂牛了。”
其实最初是当作职工福利,私下分给职工的。
但是去年有人将这事告到了厂领导那里,一群人说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所以后来的糖水就全被近郊生产队以喂牛的名义买走了。
喂啥牛啊,肯定全被人喝了。
“白糖这么紧缺,用糖水喂牛也太可惜了,糖水还是留给人喝吧。”
叶满枝跟厂里提了建议,将罐头车间每天剩余的糖水,放在厂外的糕点门市部销售。
兑水以后,八分钱一罐头瓶子。
想喝糖水的人,自己带着罐头瓶子去门市部排队,先到先得。
而报名参加“五一”环城赛跑的35名女同志,每天训练结束后,可以免费得到一罐头瓶的樱桃糖水。
费用由厂长备用金和工会负担。
一时间,食品厂的糕点门市部简直门庭若市。
每天下班都有大量工人排队去糖水站买糖水。
有的人想喝冰镇糖水,还会再花一分钱买根盐水冰棍,放进罐头瓶子里。
叶满枝也是参加环城赛跑的女同志之一,当然也能打一份糖水回家。
这就导致吴玉琢小同志每天都抻着脖子,期盼妈妈下班。
叶满枝刚进院子,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妈妈,你今天带樱桃水回来了吗?”
“没有。”叶满枝故意拉着脸说,“天天喝糖水,要是长胖了,你可就穿不进演出服了,六一的时候还能上台跳舞吗?”
吴玉琢每天的运动量很大,暂时没有发胖的迹象。
但叶满枝怕她天天喝糖水,把牙齿喝坏了。
吴玉琢不信,鬼灵精似的说:“妈妈你肯定带了,一罐糖水八分钱,不打糖水回来,你今晚就该难受得睡不着觉啦!”
妈妈前天下班忘了打糖水就直接回家了,晚上一直觉得自己吃亏了,睡不着觉。
她都听见啦!
叶满枝在她小辫儿上弹了一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给她,“就你懂!喝完赶紧漱口刷牙!”
厂里的糖水是用水果和白糖熬出来的,再没添加别的东西。
与其让她喝能给舌头上色的汽水,还不如喝厂里的糖水。
吴玉琢小同志欢快地点头,跑进屋往茶缸里倒了半杯,留给爸妈。
而后捧着罐头瓶子飞奔去隔壁,与小伙伴一起分享。
*
食品厂的糖水从不对外销售,如今突然开了一家糖水站,专卖当天的剩余糖水,那生意简直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渐渐听到风声的外厂人,也提着罐头瓶子过来打糖水了。
买糖水的市民,比买糕点的多了好几倍。
陈谦望着前方排队的长龙,遗憾道:“要不是白糖的定额不够用,咱完全可以加大糖水的供应。”
别看一大罐糖水只卖八分钱,其实还是有得赚的。
牛恩久背着手轻哼一声,径直回了办公室。
卖糖水的仨瓜俩枣有什么用?
尽快恢复罐头车间的正常生产,才是最紧要的!
那么多工人等待复工呢!
他不知第几次召开了班子会议,再次召集大家讨论罐头车间的问题。
通知的会议时间是下午两点,叶满枝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时,包括牛恩久在内的所有厂长都到齐了,瞧见她进门,蒋文明还特意看了眼手表,好像在说她迟到了。
叶满枝笑着坐进自己的座位,“刚从车间赶回来,时间有点紧,还好没迟到。”
通过几次开会,她已经摸清规律了。
另外三位副厂长,通常会提前一刻钟到场。
而牛恩久的出场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准时,有时提前十几分钟。
全看他心情。
叶满枝是新来的,只当没发现领导层开会的潜规则,最近几次开会都提前五分钟到场。
她尊重厂长,但不想配合对方搞一言堂。
既然已经定了开会时间,那就准时出席即可,凭啥提前一刻钟去会议室里迎接他的大驾啊!
牛恩久轻咳一声说:“人都到齐了,那就说说正事,一起商量一下罐头车间的问题吧。”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他硬逼着大家想办法也无济于事。
几个副厂长都没发言。
而且另外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叶副厂长身上。
叶满枝是经营副厂长,又包干了罐头车间,这件事理应由她先发言。
“我来咱们食品厂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经常下车间了解情况,暂时有些不成熟的看法,可以跟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她示意周如意将几份调研报告分发给各位厂长。
她是分管副厂长,抓罐头车间的工作责无旁贷。但是总像挤牙膏似的,今天挤出一个主意,明天挤出一个想法,总像是小打小闹。
明明干了不少事,看在别人眼里却跟啥也没干似的。
所以,她索性写一份调研报告,系统地分析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