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小熊感觉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谢谢!”凶徒说道。
几分钟后,想要保护女儿的老者眼部被扎入了一根利器。紧接着沉重的呼吸声,让已经不懂哭泣的小熊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凶徒那只尚能正常活动的右手,揉捏的力度很大,好像要将小熊完全捏碎一般。
一切,都发生在太阳缓缓升起的这个初秋的早上……
12
这段卷宗被李昊进行了简单描述,似乎权当对两个好事者帮忙的回报。
“是田五军,他进入海阳市这一事实基本上可以被确认了。”李昊很肯定地说道,“我们给她看了相片,现场留下的大量指纹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接下来我们市局刑警队就有得忙了,监狱方面的追捕人员也在火速赶过来的路上。”
“这是条疯狗,他目前的状态,会伤害到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李昊皱着眉说道,“你们的车是停在小树林那边吧?现在……嗯!就是现在,你俩就给我乖乖的,过去打开车门,开车回家。我不希望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们的工作。”
说完这话,这大块头扭头朝他的袍泽们跑去。
“交友不慎。”邵波嘀咕道。
“嗯!过河拆桥。”我补上了一句。
牢骚归牢骚,但我俩还是遵照李昊的要求,将车重新开上了回市区的公路。我俩都在思考着,但又都没有先开口就当前的案件拉开个讨论的氛围。
这时,前面路边出现忽闪忽闪的灯,是一辆拖车正在将一辆黑色的CRV挂上。邵波“咦”了一声:“那被拖的不是古大力的车吗?”话音还没落,便瞅见了拖车旁边站着的肥胖的身影似曾相识,他正在和拖车司机说着什么,驶近了一看还真是古大力。
我和邵波相视一笑,将车停到了他身后。古大力没注意,咬牙切齿地对那拖车司机大声嚷嚷着:“说好的拖车300,现在坐地开价要350,你就不怕我去投诉你们吗?”
司机也挺激动的:“你以为我乐意多收你50吗?我只负责拖车,凭啥把你也载回去。让你上我的车就上车,可你还非得要躺在自己那破车后排,就你这身肉往后排一躺,我要拖的重量一下就多了两三百斤,那还不得多烧几升油?”
“放屁!”古大力愤怒起来,“我的车落地重量是2610公斤。今天下午刚加的400块钱油,50升左右重35公斤。就算加上我的体重121公斤,以及车里的一些杂物算5公斤。一共也就2771公斤。你的是3吨的拖车,那么,你的排量就是……”
拖车司机似乎终于受不了,他低吼了一句:“神经病。”接着油门一轰,古大力那辆黑色CRV颤抖了一下,被牵引着朝前开去。空中回荡着司机的叫喊声:“明天自己去4S店拉你的车,爷就一拖车的,伺候不了。”
古大力追出了两步,然后站住了,扭头朝着对他按喇叭的我们望过来。邵波故意开着远灯让他只能举起手拦在面前。他一双小眼睛眯了眯,终于看清楚是谁,便开始咆哮:“帮我追他,我今天不把这个问题给掰清楚就不姓古!”
“不姓古就改姓邵吧!叫邵大力。”邵波冲着打开后门钻进来的他打趣道。
“快开车,追他。”古大力因为我们的到来,胆变肥了不少。
邵波故意将油门轰了几下:“不行,你太重了,开不动。”
古大力恼了:“我才121公斤,你的车的排量是2.0的,车上目前就坐着我们三个……”
“得了,大力,邵波逗你的。”我打断了他,“再说追个啥呢?我们送你回家,你明天再去车行拿车就是。”
“不行,我要让那小子知道,这世界是有个词叫作讲道理。”古大力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正气,充斥了整个车厢,让我们一度觉得他的病句显得那么自然。
“可是,我们现在想要去虎丘山森林公园,没时间陪你去维护正义。”邵波慢悠悠地说道。
“去虎丘山森林公园?”我和古大力一起说道。
“嗯!去不去随你自己,反正我现在就想去田五军老家的屋子里看看。”邵波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哥!我去。”古大力应承着,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前一分钟“今晚这事解决不了就不姓古”的叫嚣。
可能是因为邵波不时卖弄这个关子的缘故吧,我对这个越狱逃犯的案子也越发关注起来,于是,我没有反对,将安全带紧了紧。
“应该只要3个多小时吧,只是最后那段路可能不太好走。”邵波说道。
古大力没应声,自顾自往后排左右看了看,接着脱了鞋躺下,肥大的身体用一种很奇妙的姿势缩在座位上:“你开车我放心,再说我一直和八戒说,还是邵波的车好,空间大,舒服。”
我扭头笑了笑,看了看表——1:11。
窗外漆黑的世界,还有多少未知,是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所不曾知悉的呢?
我不是圣贤或者先知,也没兴趣去一一钻研。我之所以选择介入田五军的案件,缘由只是我想用一些能够吸引我的事,让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被压抑。
而此刻,这份情愫,在空中蔓延,蔓延向几十公里外的海阳市精神病院。我无法洞悉与感知的是——1:11,在精神病院那间邱凌的病房里,一件让我之后几近崩溃的事,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第五章 寡妇和少女
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使田五军对受害者自然地产生了想当然的强烈思念。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催眠,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迷恋着那段短暂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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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力今晚之所以狼狈不堪,缘于他那颗固执的心。本来他计划第二天要去找修理厂给轮胎充气的,在与我们通完电话后,再也压抑不住那颗要到凶案现场看热闹的沸腾的心。于是,他精确地计算着被扎了个小洞的前轮轮胎能够行进到的足够距离,接着义无反顾地和我们一样,驱车奔赴电视里说的凶案现场地址,想要从李昊那里套点八卦消息。没料到的是,卑鄙的轮胎违背了力学原理,果断抛锚,才会有了之后我们看到的那一幕。
将古大力从对司机进行惩罚的意图中拔出来的是——我们将诊所现场的情况对他进行了描述。这位继续躺在后排的胖子思考着,我和邵波也没尝试打断他,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是让我们为之震撼的逻辑分析。
一分钟后,古大力尝试性地“嗯”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我突然想起个事。之前我进入了测算的误区——我的体重是121公斤,可是我出发前上了趟厕所,我每次的排泄物是1公斤左右,那么,我现在的体重应该是120公斤才对。”古大力很认真地说道。
邵波将方向盘一扭,停到了路边。
“大力哥,请你下车。”邵波也很认真。
“为啥?”古大力坐了起来,“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觉得载着你耗油。”邵波开始微笑,“除非你能就田五军案,给分析个条条道道出来。”
“哦!那我继续想想。”古大力舒了口气,再次躺下,以那种奇妙的姿势蜷缩回后排座位里,“教育程度不高,对现代医学缺乏足够的了解,进而做出了强迫医生将已经坏死的手掌缝合到断肢上的手术……”说到这里,古大力顿了顿,“不对,再怎么没文化,也不会无知到这么可怕啊。那么……”
说到这里,古大力开始了再次的沉默。我和邵波也再次住嘴,等着他石破天惊的分析。
又过了几分钟,古大力问道:“田五军的妻子在海阳吗?”
“他没有妻子。他的档案我通过一些渠道找出来看过,爹妈很早就没了,打小就很独立,住在半山上的一个小破屋里,不怎么与村里人接触,靠打些野物去镇上换钱过生活。据说村里的一个寡妇曾经和他发生过一些什么,后来那个寡妇嫁到虎丘镇去了,他也就一直单着了。”邵波边说边按下了车窗,并叼上了一根烟。
“那个寡妇现在在不在海阳呢?”古大力再次问道。
“我也查了,不在,还在虎丘镇那边。这趟过去,我们首先就是尝试找到她,和她聊聊田五军的事。”
“邵波,你为什么对田五军了解这么多?”我冲邵波问道。
“因为我始终觉得他之前的那个案子里有着某些古怪。”邵波回答道。
这时,身后的古大力又说话了,继续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妻子也没有,寡妇又改嫁了,一个人憋在山上,那得多无聊与寂寞啊!接着是犯罪,也是因为女人,再接着是入狱,继续憋着忍着……”
古大力边说边坐了起来:“让田五军如同赴死一般逃到海阳市的只可能是女人,为了这次辛苦逃亡后将要与对方的见面,他还尝试着自以为是的体面,将断下的手掌缝合,进而让自己之后出现在对方面前是完整的。邵波!”古大力顿了顿,“被田五军侵犯过的那个受害者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找不到相关的受害者的信息,可能是对方申请了对那段过去的保护。”
“邵波、沈非……”古大力的话语声莫名地带上了一股子幽怨的伤感,“结论显而易见,凶徒的这番作为,是为了爱情。”
“唉!”他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脱衣脱裤……啊呸!是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却望向了窗外,路灯未能照亮的世界,黑暗如同一只潜伏着的猛兽。
我扭过头来:“古大力分析的结果如果成立的话,那么,能让田五军冒险来到海阳市的女人,只可能是那名曾经被他囚禁过的受害者。田五军的整个人生轨迹中,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从没有得到过肆意的释放。唯一的一次,便是两年前他将受害者劫持的几天。于是,他对那名女性受害者有了一种异常的情感,甚至在之后更为压抑的牢狱生活中,自然地产生了对对方想当然的强烈思念。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催眠,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迷恋着那段短暂的时光。他朝思暮想着对方的日子里,也幻想对方对自己有着难熬的思念。”
“嗯,所以说还是因为爱情。”古大力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爱情个头。”邵波冲古大力骂道,“你谈过对象吗?开口闭口爱情,说得好像自己啥都懂似的。”
“我哪里不懂爱情了?”古大力又开始较真了,“脑科学以及心理学研究发现,浪漫、轰轰烈烈的情绪是一种生物程序,核心目的就是为了交配与繁殖……”
“大力,你接触过女人没有?”邵波单刀直入。
“没!”古大力倒也老实,“不过……”
邵波:“不过什么啊?你智商高我们承认,但是你那少得可怜的情商,就不需要我们来告诉你具体参数吧?”
邵波的话似乎打中了古大力的死穴。他叹了口气,再次朝座椅躺下:“沈医生,你继续,我不插话了就是。”
我冲他微微一笑,心理医生那职业的笑容,在我思考自己专业问题时,总是很自然地呈现出来:“大力提出的爱情,确实可能是让田五军为之疯狂的原因,但又绝不是全部。因为人们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再强烈,也只是社交需求下的一个子项,不管是友情、爱情抑或性亲密,都绝对盖不过人们对于安全的需求。而驱使田五军舍弃对安全的需求,用有点超乎我们想象的体力极限奔赴到海阳市的原因,更可能是——生理需求上的某一诉求。个人认为,他的这一诉求,应该不是吃喝这些最为简单的选项。”
我再次望向窗外:“性……他无论生理与心理,都极其迫切地需要,在目前尚处于海阳市的那位受害者身上,得到他对于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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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拉罕·马斯洛是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第三代心理学的开创者。作为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主要发起人和理论家,他那理想化比较明显的理论,又被人们诠释为美学在其中被杂糅的缘故。
人本主义心理学的核心认为:人们通过“自我实现”,进而满足多层次的需求系统,达到“高峰体验”,最终找回被技术排斥的人的价值,实现“完美人格”。
马斯洛将这些人们通过努力逐步实现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这些需求在不同时期体现出来的迫切程度也不会一样。它们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最后的这个自我实现还包括了对于审美的需求与认知的需求。
生理需求顾名思义,是人们对于空气、水、食物以及性的需求。这点在我们还是个婴儿时,就开始了索取的举动。
安全需求,体现在人身安全、生活稳定以及免遭痛苦、威胁或疾病这一方面。最简单的举例就是——尽管我们生活在五彩缤纷的钢筋森林中,各种吸引眼球的绚丽事物总是让我们渴望拥有,但归根结底,自己的那个简单的窝才是我们觉得最为舒适的场所。
友情、爱情、性亲密这些比较感性的元素组成了我们对于社交的需求。但这一需求必须建立在生理与安全两个需求得到满足之后,所谓的“温饱思淫欲”便是对于这一理论的诠释。
尊重需求既包括对成就与自我价值的个人感觉,也包括他人对自己的认可与尊重。
而自我实现便可以理解成为马斯洛所理想化的最终的完美人格的形成。
实际上,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也都在这五个需求前一步步地朝上行进。生理与安全的需求是纯粹的、动物性的,在这两个需求没能得到满足前,其他需求不可能萌芽出来,更不用谈什么所谓的实现。
那么,作用到我们目前所看待的逃犯田五军身上,他当下最想得到的是生理与安全上的满足。而能够让他舍弃安全这第二层需求,冒着被捕甚至击毙的危险,赶到海阳市的缘由,只可能是最原始也最为强大的那一层需求驱动力——生理需求。
汽车很快就上了高速,两个多小时后进入了虎丘镇。我们在虎丘镇找了个宾馆开了进去。这一路上也没聊太多,毕竟三个都是比较务实的人,某些尚不能被确认的怀疑,说多了似乎也没用,反而会扰乱身边伙伴相对独立的思维逻辑。况且,与田五军要好过的那个寡妇,现在就在虎丘镇的一家饭店做服务员,明天我们的第一站,便是去找她,并听她说说她所认识的田五军。
办入住的时间里,古大力站在破破烂烂的宾馆门口一本正经地举着自拍杆,给自己拍了张背景显示着“虎丘镇大”四个字的相片,后面的“酒店”两个字没有被他收入画面。邵波拿着房卡,手机里刷出了古大力发到朋友圈的这张照片,他笑着扭头说道:“大力哥,‘虎丘镇大’是啥意思啊?”
古大力讪笑:“主要是拍我自己,背景无所谓,再说随便一个人也都猜得到后面是‘酒店’两个字。”
话音刚落,古大力的电话就响了。一瞅居然是八戒。
古大力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这么晚都没睡,一定又是在刷手机和网友聊天。”
邵波手快,给他按了接通键还开了免提。八戒的声音便放肆地传了出来:“大力哥,你咋跑到虎丘镇大澡堂去了啊?那里的88号技师按摩手法很好,推荐你去试试。”
古大力很气愤:“我是在虎丘镇大酒店。”
八戒也爽快:“啊?那就没事了。”
挂了。
邵波笑:“大力哥,反正咱单一个,要不我退一间房,你去虎丘镇大澡堂过夜吧?”
古大力瞪眼:“不去。”
我始终没吱声,跟在他俩身后。古大力一个人一个房间,我和邵波一起。房门合上,我径直开口问道:“邵波,你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对田五军的案子了解这么多?”
邵波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就喜欢操心市局刑警队接的那些个破事。要不,沈医生你再给我来几次咨询,拿点药,将我这症状给治疗一下?”
“说实话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我追问着。
邵波似乎也意识到不可能一直对我瞒着掖着,他耸了耸肩:“沈非,你有没有胆量将田五军与岑晓两个人的世界给串联起来?”
我愣住了:“不太可能。”
“嗯!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之前在韩雪委托我开始调查岑晓后,我就很快捕捉到了这姑娘的一个小秘密。”邵波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她会不定期地、偷偷地前往海阳市监狱所处的地区,当天去,又当天回。没有人知道她去做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又是去见了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