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他现在……”
我还想再问,却听见自助机器报出了我的号码。
到我了。
我起身和身边男子道谢。接着,就抬脚往那幢水晶大楼迈去。
越是走近大楼,越是感觉到震撼。
壮观的水晶大厦,仰头望不到顶。也只有在这个不真实的空间里,才能见到如此奇景吧。我满怀着期待的心情走进了大楼。
不承想,刚走进透明的前厅,就有人把我拦了下来。
“您好,办理业务,请先在柜台处登记填表。”
我无言,看来这个虚幻空间,在某些方面倒是很有现实感。
这时,一名秘书来到我的身旁,她语气柔和地帮我解释道:“他要办的是特殊业务,董事长已经交代过了,让他直接上来。”
接着,我被这位女士引导着走进了水晶大楼。
一进来,我忍不住四下张望,四处都是透明的墙面,变换着颜色和图案,晶莹剔透,还能显示图像,播放宣传短片和广告。
“请您这边来。”她恭敬地抬起手,指向一处大楼中间的升降电梯。
“这里能直接上楼,我们到顶层就行。”
“好的,那里就是董事长的办公室吧,在几层?”
“60层。”
真高。
因为墙壁基本是透明的,电梯也是透明的,我可以趁此机会观望楼层内的景象。
一些大的房间可同时容纳百人,有的在上课,有的在考试,还有一些小的房间,功能各异,人数不等。我在一间房间里看见三个人,他们在进行着某种互动,可等我升到更高的楼层再低头看,那房间里却只有一个人了。
另外两人呢?
女服务员见我疑惑,笑着解释道:“一直只有一个人,另外两人是影像,他还在和那两个影像互动,只是在高处会看不清呢。”
“哦。”
还真是高科技。按这么说,放眼望去,我根本无法确定这楼里有多少人。
正感慨间,电梯已经到达了顶层。
三
走出电梯,脚下的水晶通道通向了唯一的一扇大门。
董事长办公室。
因为是全透明的,我能从门外看进办公室的里面。
一位男士,穿着西装,正背对着我,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董事长,陆先生已经到了。”女服务员轻敲了门,董事长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女服务员出门,倒了一杯茶水给我。董事长停下手中的笔,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他的模样倒是符合我的想象,但又与我最初的期待完全不符。
或许是因为缺少运动的关系,体形浑圆,行动起来有些缓慢。这恰好形成了他不紧不慢的举止风格,让他显得更加稳重。
他微笑看我,我注意到了他的头发,有几根白发掺杂在其中。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吧?
“小伙子,你来找我,有事吗?”他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扶手椅上,示意我坐下。
“我……”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对啊,是我想来找他的,但我是来找那个叫余川的孩子,而面前的这位董事长……我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哈哈,不要紧张。是我让你进来的,我自然是清楚的。说说,你今天到这里来,从里到外,看了这么久,也参观了一部分,感觉如何?”
“感觉……不可思议。”我不吝赞美之词,把我对这里的所有震撼和感叹都表达了一番。
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是啊。它的确是不可思议的。它是我的梦想,我的心血,我整个的一生。”他起身,站在透明墙壁的边缘,往外看去。
“真的了不起。”我赞叹道。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而我也愿意让你直接上来,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了解,你想了解我,了解这个地方。只要你是真心地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我愿意让你了解更多。”
他看向我,重新坐回到椅子里。
我也真的对面前这位企业家有了兴趣。
“似乎真心的理解,对您而言,特别重要?”
“是啊。”他的笑容里有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最开始,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不理解我,甚至会用最难听的话来骂我。直到现在,也仍然有人在骂我,多数是那些考核不通过,感到不自由的成年人。”
“哦?那面对那些人的质疑,您的看法和感受是什么呢?”
他苦笑了一下,摆手说:“可是生命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自由。我们的出生都不是自由意志的选择。往深了说,这涉及哲学层面的问题,几千年来,人类都没能得到统一的答案。
“我们的存在是否有自由,或者说,在多大程度上是自由的。若他们说自己不自由,那他们可曾想过腹中的婴孩是否有自由呢?
“我就想知道,如果孩子们有选择,他们还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对自己毫无要求吗?”
最后的这个问题,令我也思考了起来。
是啊,这个问题,对于我所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也是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不同地方或许在于,这个问题对我所在的世界目前而言还没有意义,因为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而这个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它真的做出了改变。
虽然我不清楚,这会不会产生其他的负面影响,但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他在努力实践自己的理想。
“在我所在的那个地方,也存在着相同问题。不过,我们没有条件实施这样大规模的控制,各地的发展情况有很大差异,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尝试。”我客观地说。
“那你们那儿的孩子,就只能全凭运气了?如果真的生在了糟糕的环境里,那孩子该怎么办呢?”他的眼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嗯……”有几秒钟,我感觉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从大的环境来说,也许就像他前面谈到的自由问题,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或许在过去无解,现在无解,将来也依然无解。我们总会碰到一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我们难以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力,而人的主观能动性又让我们努力地去改变环境,让它变得更好,就像他做的那样。
我刚想到了这段话,可我的专业习惯让我在说出口的时候,保留了自己的想法,我关注的是,他怎么想。
“我能感觉到你为那些孩子感到担心。在你看来,那些孩子应该怎么办?”
听到我的问题,他收起了笑容,摇头轻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我听到远处有人在唤余川的名字。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谁呢,是已经离开了的那位秘书吗?她在哪里,四周一览无余,没有人出现啊,而且,她能对董事长直呼其名吗?
我有些纳闷,转头去看董事长,他似乎也和我一样茫然,四下张望。我们不仅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就连相应的脚步声也不曾听见。
那人从何而来?
她的呼唤声在慢慢靠近,我开始有点慌张,而余总只是低着头,仔细地听着。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语道:“是我母亲的声音。”
“母亲?”我不知道他的母亲还在世,可那女人的声音,像是年轻女人的……
我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道:“不好意思,请问,您今年多大年纪?”
他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十……十四?”
一道夕阳从墙外照射进来,刺得我晃眼,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余总了。
当他从口中说出数字“十”的时候,我就明白过来了。
他似乎也在恍然间明白了过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嘴巴一开一合,对我说着些什么。可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仿佛也被夕阳淹没了,阳光在他的背后越发耀眼,他的脸庞在光晕中渐渐模糊。
我伸长了耳朵,只听见了前面几个字:“告诉他,记得……”
接着,在一片刺目的强光中,我闭上了眼睛。
一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强光消失了。周围光线变暗了许多,我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眼前没有了余总。我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我放眼四周,看到身边的墙壁,看到那墙壁上细小的纹理,我一点点反应了过来。
我还坐在卧室门前那把椅子上,原来我一直没有进去过。那开门的记忆,是我出现错觉了吗?
不知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多久,周女士向我走了过来。
她一边唤着余川,一边不好意思地小声对我说:“他就这样一直不出来,我真担心啊,不然直接把门……踢开?”
我正犹豫着,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
里面探出一个男孩的脑袋来,他有气无力对妈妈说:“刚才我睡着了。”说完,又想把门关上。
周女士连忙将门按住说:“来了一位老师,你和他聊聊天吧?”
他的父亲也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冲他走过来,见势要来训他。
我起身拦下,请他别着急。
男孩准备把门再次关上时,他抬起头,看见了转过身来的我。
我也看着他。
一时间,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有再关门,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可以和你进去谈谈吗?”我试着询问。
他点了点头。
一走进卧房,他就紧接着把门锁住。
“你快点走吧。”这是男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又趴在床上不再看我。
“为什么呢?”我问。
他没有回答,而我没有听他的话就此离开,而是在他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听你刚才说,你睡着了,做了什么梦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动了动,扭过头来看着我,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躺着有些不合适,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双臂环着膝盖。
“嗯。”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