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过赵娟,她是个很懦弱的人,这样的人或许有作案的动机,但是却缺少作案的手段,只有加入团伙,她才有可能有用武之地。”
顿了顿,罗无辛隐约感觉他或许已经摸到十八年前真相的边角。
“或许……他们在交换杀人。”
“查了一下,赵娟平时在周宁主要是在超市里上班,独居,没有再婚,问了他们超市领导,说她平时话很少,也没什么朋友,就是偶尔会和人打电话打很久。”
几小时后,彭晓和周良再回到局里时天已经快黑了,罗无辛因为下午睡了一会儿又吃了药,脸色相比早上好转一些:“通话记录呢?”
“查了,查出来两个人,去年十月,赵娟和他们联系都很频繁,然后近几个月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少了,上一次联系是三个月前。”
周良递过来两张资料,是一男一女,罗无辛瞬间感到心跳如雷。
45岁的田莉和36岁的孙胜利。
罗无辛看着两人留在警综平台上的资料,都没有案底。
“大姐……”
可以说,在看到田莉照片的一瞬间,罗无辛立刻便感到背后汗毛倒竖。
这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个子不高,但一双眼睛却生得奇大,在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珠几乎不挨着眼眶,也因此即便是当年她一直戴着面具,时隔十八年,罗无辛也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就是她。”
他一开口,连声音都打颤:“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猴子面具,她是十八年前的主犯。”
“罗警官……”
自从来了分局上班,彭晓还从没见过罗无辛如此慌乱惨白的样子,她生怕引起什么手术的并发症,慌不忙向一边的陶森投去目光,而在得到对方的首肯后,她才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查到具体名字了他们就跑不掉,我和小周对了具体的通话时间,发现,赵娟近两年来第一次联系田莉就是在去年的10月19日,她和田莉打了一个快四十分钟的电话,我猜……”
“她就是在那时将陶昕的事情告诉了大姐。”
罗无辛的鼻腔里充斥着腥气,他咬紧牙关:“她在手术宣讲会的时候认出了陶昕,出于某种原因,她产生了担心,联系了多年没有联系的人,随即他们就开始计划杀死陶昕灭口,却没想到,陶昕也在同一时间认出了赵娟……”
“那另外这个人呢,罗警官你能认出来吗?”
周良给他展示了孙胜利的照片,单看身形,这个面色黝黑的男人和六个月前他坠楼前目击的那道影子类似,但罗无辛还无法完全确定这到底是老二还是老三。
“我……”
十八年前的一切,还有六个月前那些破碎的记忆此时一起涌进脑袋,罗无辛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强烈的大脑不适疼地蜷缩了起来:“我现在有点……”
短短一句话,他便疼的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罗警官,停止思考。”
见状,陶森忽然一把盖住了他的眼睛,力气非常大:“闭上眼睛,我需要你先缓一下。”
“我……”
“别说话,深呼吸。”
陶森轻轻对一旁的周良和彭晓摇了摇头,就这样安静了几分钟后,罗无辛的气息渐渐趋于平稳,轻声道:“所以,这就是你要寸步不离给我当保姆的原因?”
“罗警官你知道脑移植手术是多大的手术吗?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就是奇迹了,最好不要太勉强,否则回到医院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陶森淡淡道:“就像是精神刺激同样可以让癫痫发作一样,罗警官你如果实在怕得厉害,我建议你先不要接触这些东西,毕竟你现在还处在恢复期,按照一般情况,你至少还需要卧床一个月。”
“怕?”
坐在一旁的周良和彭晓听见这个关键词,不禁双双瞪大了眼。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叫来整个分局估计都很难想象罗无辛跟这个字扯上关系。
毕竟,罗无辛可是无心……
“所以才要需要你们帮我。”
而罗无辛的下一句话只让两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顾陶森阻止,他拿过那张大姐的资料,直视着上头那双让他无数个夜晚无法安眠的眼睛。
慢慢的,罗无辛的掌心里沁出冷汗。
他曾经为了这些人想要把心摈弃掉,现在想起来真是傻得离谱。
面对过去是为了现在和未来,没有心,难道人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想到这儿,罗无辛轻轻捏紧了拳头。
“我陷在这个事儿里的时间实在有点久,只要查,就很难不怕,不过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在查这个案子,我怕,你们就最好多帮帮我。”
十八年没说过这种人话,罗无辛好不容易僵着脸说完,连自己都有点脸红,就更别说是面前的两个小警察了。
周良怔怔地看着他,很快,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是梦……”
“梦什么梦!”
彭晓因为那句需要你们帮我脑袋都热了,一文件夹拍上周良的脑袋,急切道:“那接下来我们……”
“接下来……”
罗无辛清了一下嗓子,本来还想别扭地把话往回收收,结果这时,他的目光却忽然落在田莉和孙胜利的户籍信息上。
田莉,父母双亡,丈夫死亡。
孙胜利,父母双亡。
这么说起来,之前是赵娟的第一任丈夫好像也……
一瞬间,罗无辛又想到大姐说:“现在只剩下老三这边还没清干净了。”
他的心头猛然一跳。
等等,他们当时说清理的,难道是……
第66章 南柯07
为避免打草惊蛇,最终,将赵娟从周宁“请”到钱安来的人是陶森。
“她是怎么想的,陶昕是你妹妹,陶远是你父亲,不是说脑移植手术是她女儿现在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吗?”
在医院等待抓捕时,罗无辛坐在陶森办公室里阅读赵娟女儿林小青的病例。
在林小青坠楼前,曾经多次在周宁的脑科医院心理科就诊,并在十二岁时就被诊断出了重度抑郁,有过两次的自杀史。
隐约的,罗无辛感觉到赵娟当年参与杀人的原因和她被诈骗的经历有关,但似乎,作案并没有彻底解决掉她的问题。
否则,在林小青的问诊记录里不会写着,她的抑郁主因是家庭。
而从始至终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陶森只是平静道:“但无论如何,林小青都很难接受手术。”
“为什么?”
“脑移植手术不像是普通的移植手术,因为无论如何,受方一定会知道供方的信息,所以,这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受供双方要见面签署协议的手术,换句话说,只有供方的亲属同意移植,受方才能够接受手术。”
陶森看着他:“虽然不公平,但是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林小青能得到脑源吗?”
“……”
罗无辛张了张口,半晌,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当时……”
仿佛能读心一般,陶昕打断了他:“我说了,如果不把你救活,就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且罗警官,我不是第一次接诊高坠的患者,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罗警官你当时是做好了觉悟,要用自己的命换小昕活着的,不是吗?”
“……”
那是因为,当时他多半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害得陶昕失去父亲又受到伤害的元凶之一。
只是,最后事与愿违,反倒是陶昕用她的命换自己活着。
罗无辛叹了口气:“我……”
而这时,放在桌上的对讲机猛地发出一阵刺啦声。
“罗警官,目标进院了。”
两小时后,分局的审讯室里,瘦小的女人坐立不安地在座位上拧着双手,很显然,她对自己被“请来”这里的原因非常有数。
是为了六个月前的,还是……
正在赵娟忐忑之际,审讯室的门应声而开,而在看到进来那人面庞的时候,赵娟的肩膀一颤,背后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来人,竟然戴着一张劣质的和尚面具。
“你……”
赵娟脸色惨白,颤抖许久却仍然无法说出一个字,而这时,坐在轮椅上的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来。
“赵女士。”
看着这个他十八年没见的人,罗无辛看似平静,实际心跳得已经快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陶森在他身后按着他的肩膀,按照约定,一旦他出现明显不适,这场审讯就要立刻结束。
“陶主任,你们……”
赵娟的目光在罗无辛和陶森的脸上来回游移,仿佛见鬼一般浑身抖如糠筛,似乎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而见状,罗无辛反倒冷静了下来。
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了,而且,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人。
在彭晓走常规流程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罗无辛感到脑袋里的隐痛消退不少,也因此再开口时,他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平静。
“好久不见了,四姐。”
罗无辛问:“你是想先说什么,十八年前的事,还是六个月前的事?”
本来,在罗无辛的预估中,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赵娟应该不会再做反抗了。
毕竟,他应该是这四个人里头最容易攻破的一个,如今又有女儿这个软肋,陶森在这个审讯室里一出现,赵娟就应该知道女儿最后的希望已经消失了。
不谈脑源的问题,陶森不可能会给杀死自己妹妹的人做手术。
而果不其然,沉默了几分钟后,赵娟发出了极度干涩的声音:“所以,你活下来了……”
“你们觉得我死了?”
罗无辛嗤笑一声,他身上披着反季节的厚重的外套,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但双眼却依旧亮得惊人。
“大姐是觉得我死定了,所以这几个月才没来找我的麻烦吗?”
“大姐……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