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神秘的北方城邦,被不断替换的城邦居民,曾经安插进来的眼线已经不再可靠,而那些看似正常无害的普通市民正在一点点产生记忆和认知污染,不可信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城市,污染在表象之下蔓延——
这很好,因为一切都回到了她的专业领域。
铲除异端,净化污染。
她开始理解海琳娜教皇把自己派到失乡号上的另一层用意了。
已经拥有安宁夜幕的异象-普兰德如今已经不需要她这个审判官,但只要跟着失乡号走,她就总有大展拳脚的舞台。
邓肯眼神怪异地看了凡娜一眼。
“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感觉你的心情反而一下子好了起来?”
“啊,只是想到了可以继续铲除异端,心情有点愉快。”
邓肯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年轻的审判官,不过很快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他看向正站在旁边走神的人偶。
“我和莫里斯的进展说完了,该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偶与灵柩
爱丽丝眼中的世界,似乎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样子——然而直到今天之前,都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甚至连爱丽丝自己都没发现这件事。
邓肯从凡娜口中得知了发生在小巷中的那场战斗,以及爱丽丝在那场战斗中的表现——从她通过“漂浮的线”察觉到隐匿起来的敌人,到她将一名妄图逃跑的湮灭教徒化作粉碎的瓷娃娃,整个过程都令邓肯感觉惊讶不已。
现在,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从头到尾都在懵逼的人偶小姐身上。
“……原来你们都看不到‘线’啊……”爱丽丝再迟钝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挠了挠脑壳,一脸无辜,“我还以为这是常识,毕竟大家脑袋上和四肢上都飘着那玩意儿……”
邓肯盯着爱丽丝的眼睛,表情格外严肃:“我再确认一下,是所有人都有‘线’,对吗?”
“对啊,所有人——不过船长您没有。”爱丽丝立刻答道。
邓肯想了想,又问道:“……是我的本体没有,还是我现在这具身体也没有?”
“您现在这具身体也没有,”爱丽丝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您在普兰德的那具身体也没有……”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思绪飞转,种种猜想此起彼伏。
爱丽丝眼中全世界的人身上都有漂浮的“线”,唯独自己身上没有,而且自己所占据的躯壳也没有……所以,这所谓的“线”并没有连接在血肉之躯上,而是象征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是灵魂?还是人格?
在距离够近的情况下,她能够轻易“抓”到其他人身上的线,并以此束缚或攻击对手,这种能力又是怎么回事?是她作为异常099从一开始就有却未展露过的能力,还是在她成为失乡号一员之后产生的变异?
邓肯这边思索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爱丽丝的脸,终于连这迟钝的人偶都感觉别扭起来,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脖子:“船长……您一直盯着我看……我怪紧张的。”
“哦,抱歉,”邓肯顿时反应过来,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再那么充满压力,随后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凡娜,“据我所知,爱丽丝现在的‘官方名号’已经变更成了异常099-人偶,没错吧?”
“是的,她原本的名字是人偶灵柩,”凡娜立刻点头,同时已经猜到邓肯的意思,“您是想说,爱丽丝的力量也跟这一变化有关?”
“或许……灵柩和人偶从一开始就代表着不同的力量,前者是死亡的象征,因此具备简单粗暴的斩首能力,而后者则是对人形之物的操纵,这正符合‘人偶’的定位,”邓肯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之前的爱丽丝属于灵柩的‘内容物’,因此异常099这个‘组合体’完全呈现出了灵柩的特性,而现在……人偶已经成为异常099中的‘主体部分’,她本来的能力也就获得了释放。”
“灵柩和人偶分别拥有不同的力量……”一旁始终没说话的莫里斯轻声嘀咕起来,“这倒是很有可能的推测。”
邓肯心中则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异常099的强大力量是消失了——在爱丽丝的木箱被“转化”之后,她就只不过是个有些诡异的、能够活动和思考的诅咒人偶而已,而且又菜又怂还憨的一比,却没想到她会在今天表现出如此诡异的能力,怎么说呢……
果然无愧于那百位以内的编号——虽然放在失乡号上还是很菜。
爱丽丝则显然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只是随着邓肯和其他人的交谈而不断把视线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搞明白一些现状,脸上却露出有些不安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投来视线:“……船长,我做了坏事么?”
“不,是好事,”邓肯立刻摇了摇头,“你很勇敢,而且很好地保护了自己,邪教徒绝不无辜。”
“那……”爱丽丝又想了想,抬起手比划着,“那我的能力是坏事么?”
邓肯静静地看着这人偶,良久,他脸上才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是好事。”
爱丽丝好像有点不明白。
“你能控制它,对吗?”邓肯问道。
“能啊,”爱丽丝挥挥手,“很简单的。”
“所以是好事,”邓肯笑着说道,“有力量从来都不是坏事——失去控制才是麻烦。现在你能帮上我更多的忙了,爱丽丝。”
人偶小姐终于笑了起来,露出格外开心的模样在那左右晃来晃去:“那太好了,我看大家突然都这么严肃,还以为事情很糟糕……”
邓肯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发。
她晃动的幅度有点大,脑袋已经快掉下来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思绪却没有平静下来。
尽管知道了爱丽丝现在的能力,也大致推断出了“人偶与灵柩各具象征”的情况,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谜团就都解开了,恰恰相反,这只是让他更加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偶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他跟爱丽丝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短,正是因为这相处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这人偶在船上的吵吵闹闹,习惯了她整天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却又人畜无害的模样——他几乎忘记了,这人偶在成为失乡号上的厨娘之前,首先是编号099的异常,是寒霜女王死亡之后,从这片冷冽深海中浮上来的诡异之物。
从某种意义上,她跟那些诡异扭曲的“复制品”其实是同源的。
但她和迄今为止出现过的其他复制品都截然不同——这背后不可能没有原因。
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想起了在海燕号爆炸之后出现的那个湮灭教徒所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不是那个女王……”
邓肯摇了摇头,暂且将心中纷繁杂乱的思绪压下,抬头看向凡娜。
“今天晚上的情况说明了一件事,城中的‘复制品’确实是那些湮灭教徒动的手脚,而且那些邪教徒不光在暗中行动,也在暗中关注被他们释放到城中的复制品们——这种观察很像是在采集什么数据。”
“以我的经验,这是在为更大的行动做准备,如今城中的复制品只是个开始,匕首岛上的侵蚀也很可能只是另一个更大的试验场,”凡娜点了点头,“他们还尝试将匕首岛上的污染输送到寒霜本岛,虽然这一行动被阻止了,但这已经说明他们的行动到了某个很关键的阶段。”
“无所谓,我会出手——但我首先要知道他们藏在哪个阴沟里,”邓肯随口说道,“杀死几个教徒或者神官,甚至捣毁几个集会点都是没有意义的,普兰德的经验证明了这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视线,在绷带的缝隙间,他的目光透过旁边那脏兮兮的窗户,投向了寒霜那鳞次栉比的尖顶与屋檐。
“……你们藏在哪呢?”
风变大了,第二场雪开始降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夜幕中飘落,远方的街道如隐入雾中般朦胧起来。
这场雪几乎下了一夜,直到太阳升起,世界之创的余晖在阳光下消散,金红色的霞光沿着街道漫进城区,纷纷扬扬的雪花才渐渐停息下来。
墓园沉重庄严的铁艺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身披厚外套的老看守把用于固定大门的挂钩挂在栅栏上,看了一眼城区方向的街道。
入目之处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处的街道在厚雪覆盖下模糊了轮廓和边界,变得白茫茫一片。
街区上空的蒸汽管道在冒着白雾,来自蒸汽核心的热能正在被输送到各处的关键节点,用于融化管网枢纽和动力站的冰雪,大型除雪机也开了出来,这些冒着滚滚白烟、发出低沉轰鸣的大家伙轰隆隆地驶过街道,清理着重要的交通线。
自从那访客离开之后,墓园中便恢复了宁静,再无异常之事惊扰亡者,然而不管是墓园的看守,还是教会派来的守卫者们,在这之后都没有放松下来。
在后半夜,一份“迅件”通过高压蒸汽管道被送到了看守人小屋,迅件来自市政厅,内容很奇怪——要求全城所有超凡守备提高警惕,却没有说明到底要警惕什么东西。
阿加莎在那之后不久好像也收到了什么情报,她派了一支小队前往壁炉大街,那些守卫者现在还没回来。
后半夜的风雪很大,呼啸的风声和纷乱的雪花都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老看守紧了紧自己的外套。
“这见鬼的天气……”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客人
墓园的老看守不喜欢这种雪一直下的日子——不仅仅因为这寒冷的天气会让他那已不堪重负的关节酸痛起来,更因为这种雪天总是会让他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
比如五十年前的那场叛乱,比如三十年前的冻灾,比如十七年前南城区的大垮塌……下这么大的雪,总没什么好事。
老人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已经被积雪覆盖的墓园。
墓园小径被雪模糊了边界,白茫茫的地面只有脚印勾勒着通往停尸场和看守小屋的路线,瓦斯灯已经熄灭,黑漆漆的灯杆像枯死的树干般伫立在雪地上,看上去颇为孤单。
几辆蒸汽车停在墓园内的空地上,已经完全被雪盖了起来,黑衣的守卫者们正在费力地清理着车身上的积雪,并试图在雪地中清理出一条能供车辆通行的道路来——看上去颇为狼狈。
他们得在雪被冻硬、路面变得更加难以清理之前完成这项工作。
一阵呼啸的风从附近吹过,风中有灰色的烟雾瞬息而至,阿加莎的身影从风与烟中走了出来,这位年轻的守门人来到老看守身边:“今天一半的人会撤走,只留两个小队帮您看守墓园。”
“他们全撤走都行,我还能清静一点,”老看守抬起眼皮,看了守门人一眼,“这么多人手,留在这里也是浪费。”
“这不是浪费人力——您也不必担心我的人手不够。”
“我还没那么闲替你操心,”老看守咕哝着,随后仿佛不经意间提起,“昨天后半夜你派了一支精锐小队出去,城里出事了?”
阿加莎看向老人:“您还关心墓园外的事情?”
“我就问问,说不说随意。”老看守耸耸肩。
“……壁炉大街出了点状况,有高层次的超凡者爆发战斗,动静不小,巡逻的守卫者赶过去却扑了个空,”阿加莎慢慢说道,“现在只能确定交手双方其中一方是湮灭教徒——他们死的很惨,而且其中一人死状诡异,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种超凡力量。”
老看守的眉毛明显抖动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些严肃:“壁炉大街?”
“……放心,没有无辜市民受伤,”阿加莎似乎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不过从小队回报的情况来看,那边的诡异线索不止一处,我可能要亲自去看看情况。”
老看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他眼底的目光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阿加莎是个年轻的守门人,但即便再年轻,她的“守门人”身份也是经由严格训练和艰难考验才获得的,作为教会在城邦的最高代言人,她的行动本身就昭示着情况的轻重缓急。
发生在壁炉大街的情况恐怕并不像她此刻态度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也绝不只是一次超凡者战斗那么简单。一支精锐的守卫者小队前去调查,最后却要守门人亲自过去处理,这事儿小不了。
但那是墓园之外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已经退居二线的“守墓人”应该关注的。
让年轻的守门人和守卫者们去处理吧。
在颇费了一番工夫之后,守卫者们终于清理掉了积雪,并启动了车子的蒸汽核心,两辆深灰色的蒸汽车驶出墓园,很快便消失在通往街区方向的小路上。
老看守看着两辆车子离去,摇了摇头,准备返回墓园。
但就在刚要转身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一个穿着厚实外套的小女孩正有些费力地朝墓园方向走来。
老看守立刻停下了动作,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走近,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有些生气,而那个小小的身影此刻也看到了站在墓园门口的老人——她在路旁停下,扬起脸,高兴地挥舞着胳膊,然后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老人走去。
最后,她走到了之前两辆蒸汽车离去时压出的车辙印上,脚步终于轻松了一点,便弯腰拍了拍衣服下摆和裤子上沾着的雪花,来到墓园门口,笑嘻嘻地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甚至有些生气的老人。
“看守爷爷,我又来啦!”安妮高兴地和老看守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