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地面上的痕迹已经消失,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绿火光也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不要靠近这块地面,小心火焰仍然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外蔓延,”凡娜提醒着自己的部下们,“现在撤出这座教堂——二队的人等会留在教堂外,原地建立封锁等待命令,其他人随我返回大教堂。”
守卫者们异口同声:“是!”
凡娜点了点头,随后略一思索,又吩咐道:“另外,去通知附近街区的待命部队……封锁整个第六街区。”
小教堂的主厅内,凡娜带领着守卫者们穿行而过。
一名守卫者下意识地朝女神圣像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发出惊呼:“那个祈祷的‘修女’也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暴前夕
那名一直在女神圣像前静静祈祷的修女不见了。
布道台前只余下空荡荡的地面,明亮的瓦斯灯照亮着空旷的主厅和一排排座椅,凡娜与守卫者战士们在这不算太大的主厅中搜索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个古怪的“修女”。
凡娜当然知道那个修女其实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对方的本体显然已经在多年前死在地下圣堂里,如今主厅中维持祈祷的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幻影罢了,但就是这幻影的突然消失,照样让所有人都在困惑中感觉到了不安。
“这边的走廊和小房间里也没有!”
最后两名前去搜索的守卫者战士也回到了主厅,他们的汇报证实了一件事:那修女的“幻影”真的已经彻底从这教堂中消失了。
凡娜眉头微皱,头脑中迅速地思索着——
那幻影消失了,但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在自己第二次进入地下圣堂的时候?是在自己看到真正的修女临终前写下的那串数字的时候?还是……
在那诡异的幽绿火焰凭空燃起,将地上的痕迹抹去的时候?
如果是前者,那么幻影的消失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个“来自现实世界的观察者”窥破了真相,于是破坏了这里的一部分假象,而如果是后者……就说明那位幽灵船长出手了。
那位幽灵船长在抹去地下圣堂中痕迹的同时,也抹去了主厅中的修女幻影——出于无人知晓的理由。
继续留在这里已经不会有更多发现,当务之急是把目前的情报告诉瓦伦丁主教,随后去档案馆中确认自己刚才察觉到的警兆。
凡娜迅速带着队员们离开了教堂,他们跨过教堂大门,再度回头时,所看到的果然已经是教堂完全荒废破败的模样。
凡娜呼了口气,至少自己带着部下们安全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地方,随后她又忽然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教堂上方。
一只胖乎乎的白鸽正站在高高的尖顶上,歪着脑袋看着这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只鸽子怎么还在?
凡娜心中不由得有点好奇,但很快便忽略了这些许疑惑,在安排好小教堂周围留守的人员之后,她便转身上车,踏上了返回中央大教堂的路。
白鸽振翅而起,急速飞离了教堂。
但鸽子并没有飞太远——在脱离了留守教堂四周的守卫者们的视线之后,它便直接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中。
幽绿的灵体之火在无人小巷中迅猛升腾,化作门扉与旋涡,邓肯从烈焰中迈步走出,随后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教堂的方向。
将这件事捅开是正确的,把凡娜以及凡娜背后的“官方力量”吸引过来果然取得了超出意料的收获——调查向前推进了,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他们了解的知识远超雪莉和阿狗那样的野路子。
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邓肯可以通过自己留在目标身上的“印记”直接监听到目标周围的动静,而由于凡娜身上的印记在她上次拜访古董店的时候已经得到强化,这种监听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邓肯感知到那位年轻审判官的情绪波动——刚才他一直和艾伊停留在教堂上空,便通过这种监听,全程“旁观”了守卫者小队在教堂里的探查过程。
邓肯在小巷的阴影中静静思索着,整理着刚刚得到的情报。
那位修女对抗的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亚空间投影”——根本没有别的入侵者,入侵者是从她自己的灵魂“裂隙”中跑出来的?
这个世界的圣职者……一旦完全被污染压垮,竟然会直接变成连通亚空间和现实世界的“通道”?
是只有圣职者会这样,还是所有的人类都有这种隐患,而圣职者被污染之后的危险更甚?
这是所有情报中,最让邓肯关注,也最让他意外和困惑的一个。
对于这个世界的几位正神及其名下的教会,邓肯了解的并不多,但起码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可以确认这些教会的立场是站在秩序和守护这一侧的,圣职者们确保着城邦在超凡领域的安全,同时他们也是对抗世界“深层”污染时最坚定的一道防线。
然而现在他却知道,这道坚定的防线,在特定的条件下,本身就会变成现实世界和亚空间之间的“管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这种转化不仅仅会发生在圣职者身上,而是所有人类都会在一定条件下转化成亚空间通道,那这又意味着什么?
被世人无比恐惧的亚空间,其和现实世界,和尘世凡人之间的联系似乎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除了这条情报之外,还有那位修女留下的“1885”这串数字。
这确实是邓肯和雪莉之前来这里探索时不曾发现的细节,此刻也是让邓肯大感意外的细节。
如果凡娜的判断没错,那位修女竟不是死于1889年的太阳碎片事件,而是在1885年就死去了——而在那之后的数年间,这座小教堂应该一直被扭曲的时空笼罩着!
这又意味着什么?
邓肯思绪起伏,同时慢慢抬起了手,他轻轻搓动指尖,一簇幽绿的火苗便在他视线中静静燃烧起来。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灵体之火在蔓延着——在不可见的维度中,在这普兰德城邦的“另一面”蔓延着,同时不断向他传来微弱的反馈。
这是他的第三个困惑。
在凡娜发现地下圣堂中的那串数字之后不久,那串数字便凭空消失了,当时有灵体之火短暂显现,那位年轻的审判官肯定认为这是出自“邓肯船长”的手笔,但实际上……
邓肯比她还懵逼。
那串数字不是邓肯出手抹去的,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初释放出去的火焰会突然出现在地下圣堂里,并且针对性地烧掉了“1885”这串数字——这给他一种感觉,就好像那火焰不是在空间中蔓延到了教堂,而是在时间中蔓延到了1885年似的!
邓肯突然愣了一下。
或许……这不是错觉呢……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忆起了当初研究爱丽丝那口木箱的时候,回忆起了自己窥探到半个世纪前寒霜女王被处决那一幕时听到的那句嘱托——
“……请不要污染历史……”
邓肯面沉似水,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想到了前不久听到的一句话:
这世界上除了亚空间,什么东西都可能被污染。
……
凡娜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大教堂,她本想第一时间前往档案馆,去确认自己记忆中那严重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先去见了瓦伦丁主教一面,把自己在第六街区小教堂的调查结果告诉了这位老人。
听完凡娜的讲述之后,瓦伦丁很长时间没有吭声,他眉头紧锁地思考了许久,才用一种牙疼般的表情咕哝着:“亚空间……这还真是所有麻烦情况中最麻烦的一种啊……”
“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小教堂中指向1885年的那串数字以及在主厅中祈祷的修女都不见了,似乎与那位‘邓肯船长’的力量有关,”凡娜又补充道,“但我们没有留在教堂中进行反复测试,因为担心有污染蔓延的风险。”
“……正确的谨慎,”瓦伦丁主教轻轻点了点头,“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个幽灵船长到底是什么态度,现在看来他虽然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的情报,却也在最后抹去了一些线索……无论如何,他不是我们的‘朋友’。”
凡娜沉吟了一下,看向眼前的老人:“教会总部那边有什么回音么?您已经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教皇冕下了吗?”
瓦伦丁看了凡娜一眼,点头说道:“我已将这里的情况尽数上报风暴大教堂,教皇冕下表示会尽快派遣支援——但教堂舰离普兰德终究有一段距离,哪怕再迅捷的快船也很难在几天内赶到,所以……还是做好靠自己的准备吧。”
一边说着,这位老主教一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注视着风暴女神的圣像。
“灾难正在酝酿,不知何时爆发,普兰德这颗海上明珠能否拭去阴霾,就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乌云压城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厚重宛若实质的浓云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城邦上空,略带腥咸的海风一阵阵刮过街道,仿佛要把冷气往人的骨头里灌一样。
老船长劳伦斯走出教堂大门,在迎面吹来的寒风中缩了缩脖子,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始嘟嘟囔囔地抱怨这糟糕的天气:“X的,运气糟透了,好不容易结束观察期,还要顶着这种风走半个钟头回家……”
教堂广场的街道上,行人们正脚步匆匆,似乎有一场雨随时要落下来,大家都在记挂着家中未收的衣服,或者没有关好的窗户,而老船长第一个想到的则是自己那脾气暴躁的老婆——他已经在教堂里“隔离观察”了许多日子,中间连个口信都没送,这回去不得挨一顿劈头盖脸甚至鼻青脸肿的爱情?
劳伦斯搓了搓胳膊和双手,叹了口气,准备走向前方的寒风,但他刚走出两步,眼角的余光便看到有一位教堂守卫脚步匆匆地朝自己跑了过来,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站着那位负责提供心理咨询的年轻心理医师……好像是叫海蒂还是海丽来着。
“不会吧……”劳伦斯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声,紧接着便看到教堂守卫来到自己面前,先是礼貌地行了一礼,紧接着便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拦着自己的去路:“抱歉,劳伦斯船长,刚刚收到紧急通知,您暂时……还不能离开。”
“不是已经结束观察期了么?”劳伦斯在看到对方出现的瞬间便心有所感,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垮下脸来,“你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具体情况不便告知,但……”年轻的教会守卫脸上似乎也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公事公办地开口,“是来自审判官的直接命令——事态生变,所有曾与失乡号接触过的普通人要继续留在教堂中。”
劳伦斯嘴角抖了一下,在听到“失乡号”三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服从指令,可坏心情的出现却是无法自控的,这位老船长眉头皱了起来:“好吧,延长,我懂——但谁跟我老婆解释一下?我连着……”
“抱歉打扰,”老船长话音未落,海蒂的声音便从旁边传了过来,“您是有什么顾虑么?”
劳伦斯扭头看了海蒂一眼——在教堂里接受隔离观察的日子里,他跟这位年轻的心理医师小姐也打了些交道,他知道对方虽然看起来年轻,但确实是一位可靠的“专家”,而且也确实帮自己和船员们排解了不少紧张愤懑的情绪,所以脸色稍微缓和下来:“我离开家太长时间了,我老婆可不是性格温和的人——我结束上一单海运单子是要休假的,总不能前半段假期在教堂里隔离,后半段假期在床上养伤吧……”
“……确实,谁也不想遇上这样的事情,”海蒂叹了口气,颇为感同身受地说道,接着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了一支用玻璃管封装的药剂递给老船长,说道,“但现在事情比较复杂,最好还是先听从大教堂的吩咐——放心,您的家人那边会有人去联络的。”
“这是什么东西?”劳伦斯接过药剂管,有些怀疑地看了里面的液体一眼,又怀疑地看着海蒂——这位心理医师的药箱子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人怪紧张的。
“安神,舒缓,顺便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心智防护,”海蒂随口说道,“为下一阶段的隔离观察做准备。”
“……该死,果然不能通融……”劳伦斯一听“下一阶段的隔离”便一阵牙疼,接着拔掉药剂管的塞子,把里面又咸又苦的药水一饮而尽,随手把玻璃管还给心理医师。
药剂的效果很快显现出来,这位老船长站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眼神变化了几下,接着迅速平缓下来,发出一声复杂的长叹。
“需要我送您回去么?”海蒂观察着老船长的表情,嗓音柔和地问道。
“……不用,我知道路,”劳伦斯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很快便释然地摇了摇头,“唉,回去待着也挺好,能有人聊聊天,好歹有几个见习修士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他在寒风中转过身,孤零零地向着教堂大门走去,两位守卫者已经等候在那里,准备接这位老船长返回隔离观察的地方。
但在他就要走进那扇大门的时候,海蒂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劳伦斯先生,作为一名精神医师,我还是认真建议您一句——差不多该退休了,无垠海对您的精神健康很没好处。”
劳伦斯没有开口,只是远远地摆了摆手表示已经听到,随后身影便慢慢消失在那扇高耸庄严的大门中。
广场上只剩下了拎着医药箱的海蒂,以及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守卫者战士。
守卫者看向老船长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尊敬。
随后这位守卫者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精神医师:“海蒂小姐,您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海蒂翻了个白眼:“你是教会的人,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市政厅派来的‘外编顾问’怎么会知道?”
“但您和审判官阁下……”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而且从昨天开始我和她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海蒂摇了摇头,接着又好奇地看了面前的守卫者战士一眼,“不过我听说她突然签发了一大堆调查行动的任务?今天早上甚至有一队文职神官跑到市政厅去借调档案来着……”
“是啊,一大堆调查任务,”守卫者叹了口气,“借调档案,走访社区,排查一大堆陈年旧账,还去港口设卡监视了十二个卖薯条的……”
海蒂:“……?”
“所以现在连我们都在猜到底出了什么事,”守卫者叹息着,仰头看着乌云阴沉的天空,“啧,这鬼天气。”
……
莫里斯端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从一本厚重典籍那粗糙的边缘抚过,他的心绪一点点沉静下来,直到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清。
他低下头,慢慢翻开眼前的《拉赫姆圣典》,熟练地打开有关心智保护、智慧辨识的章节,并在心中默念上面的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