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偏着身子,倚在后面。
“太后还是初次到南京,不知能否适应。”
他其实是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又关乎重大,所以不愿意表态,就拿了‘孝’这个字推脱一下。
实际上他心里是有些纠结。
按照道理说,今后数百年确实是海权时代,随着海贸的日益兴旺,江南绝对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片地区,很多事物的处理如果递到南京就可以,自然是效率更高。
而且,假若女真还是不可避免的崛起,迁都也可以使得京城远离前线。
但这种考虑有时候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皇帝荒淫、仁政不兴,躲在南京一样会有神州陆沉的那一天。
或许大唐的那种办法不错,那会儿是东西两京,现在也可以南北两京嘛。
其余大臣看到皇帝并没有心思讨论这个事情,也就识趣的不再说下去。
等到他们都走了,
朱厚照揉了揉载壡的脑袋,问:“你觉得呢?要不要还都南京?”
载壡新年十四岁了,在这个年头,再过两年都该成亲了。
他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仔细想了以后才说:“儿臣觉得不好。”
“为什么?”
“南京离西北实在是太远了。到时候顾得了东南,又顾不了西北。而一旦西北有警,逼得朝廷陈重兵,那便危险了。”
朱厚照略微一愣,
其实想一下地图就会发现,载壡说的对,大明不断向西、向北拓展领土,相比起来,南京离那些就真的太远了。
到时候为了防卫布下重兵的话,那么数十万大军在离京师那么远的地方……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那么东南沿海的海贸和南洋又怎么办?”
“嗯……孩儿是觉得,东部地势平坦,修路不难,所以距离遥远的问题可以通过修路解决。大道畅通以后,南北两京不过也就是几天的区别,影响不大。”
“那么今后再有人拿国家重心南移之说来讲呢?”
这样问其实已经有了一番考校的味道。
载壡似大人一番说:“国家各个部分没有轻重之说,它们都是大明的疆土。”
朱厚照眼神一凝,心怀大慰,他这个五儿子,还真是有雏鹰振翅的感觉。
第九百四十四章 储位
秋天时,树叶枯黄,千里萧瑟,从南向北的直道上,有一大型车队缓缓向前。
最前方是举旗昂首的士兵方阵,他们骑高头大马,穿锦衣彩服,寻常人只看一眼便不敢靠近。
后方则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
马车分大小,而大小自然和地位相关。
马车群后方是几十辆装运货物的板车,最后还有守卫军队压阵。
皇帝的车辆在前半部分,也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两京之间的路程大约有2000里,因为不算大部队行军,这种大约每天30-40里路,30里又叫一舍,退避三舍的舍就是个距离单位。但小部队骑马就快了,再加上可以多走一会儿,每天也能行进约100里路。
所以朱厚照这段旅程大约要走20余天,对他来说是有些折磨,但在这个时代其实是正常的。
为此,他带了不少书籍在路上阅读,看累了,就略作休息看看窗外的风景。
他现在唯一有些挂念的就是韩十二郎在西北的战事,
日本方面七月份已经传回战报,而且是由朝鲜人带回来的。因为英国公派回来的报捷船只在海上失去了消息,这才导致消息滞后,甚至让朱厚照有些着急。
这个年头行舟海上,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没有现代的气象技术,不能预知风暴成型的时间和地点。
这些人员的确是大胜之后的一些不幸,朱厚照能做的就是按照标准抚恤到位。
只希望日本的胜利可以告慰战士们,
对于日本的处置,朱厚照定下的国策则更加残暴,就是奴隶化。
现代人总是宣扬着什么人性的光辉,实际上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依靠得就是压迫。
工业化,也就是大机器生产,这种生产方式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
第一,是无穷大的市场。简单的说,是个人都得需要这件商品才行,那么就是与每个人密切相关的衣食住行。食物不行,因为它没办法长期保存不变质。住与行都没办法很好的市场化,有些人他不‘行’,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第二,就是要天量的原材料供应。
因为大机器生产的效率陡然提高,就使得原料需求大幅提高,巧妇也得有米下锅才行啊。
而棉纺织业完美契合了这两点。
棉花可以大规模推广种植,衣服也是人人都需要的产品。
这种大规模的种植、采摘、简单制作就需要大量人力——奴隶就是最经济的选择。
后来的种植园经济就是这么来的。
大明的人力资源倒是不缺,不过有更便宜的奴隶那么为啥不用呢?
正因为使用奴隶,通过压迫这些人,使得超额利润不断聚集,于是富国越富,穷国越穷。
这与道德无关,你不用奴隶,人家用,那么你的产品就没有价格竞争力,最后就是整个产业没了,到最后沦落为穷国,使得本国国民遭受苦难。
而放眼周边,对于朱厚照来说最好选择的奴隶来源就是日本。
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
朝廷已经给几家较大的企业颁发了特别许可证,允许他们从事这方面的贸易,就是运人贩卖,然后获取利益。
只要运到几个主要的棉花种植区,想必庄园主们是会算账的,到底是雇一个正经的本国老百姓划算,还是买一个奴隶来干划算。
当然了,
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冲击本国老百姓的就业机会,说不定他们到时候会呐喊:日本人偷走了我们的就业!
但这都是小事,与获得的收益相比,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要国家高速发展,到处都会需要人的。
相反,国家停下来,产业衰败了,那最后就是大家一起完蛋。
至于西北方向的战事……
朱厚照说不上来感觉,他相信会赢,不过后续的治理问题才更加令他头疼。
而除了正在进行的西征,更需要他赶快决策的大事其实是储君问题。
实际上因为他个人在这个问题上的犹疑不定,已经造成了朝堂上的某种混乱。
甚至他都有些羡慕当年的朱元璋,朱标就是长子,能力也出众,没什么好犹豫的。
可他那个长子……
便是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想起来都摇头,万一让他继位,自己这几十年的成果能保住几成?
“唉。”
在路上他想起来,都会有些叹气。
他甚至有想过,要么自己写一本秘密的书籍,把未来的事件都记录进去,只等死的时候传给嗣君……
“皇上,到地方了。”
这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厚照应了一声,随后起身下车,弯头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西方的晚霞,随后问道:“今天在哪里歇息?”
“回皇上,今天在沧州落脚。”
“好。”皇帝搓着手,吩咐说:“有人有事的让他们用完饭来,无事的都各自歇着吧,赶一天路也挺累的。”
“是。”
“载叡呢?叫过来。”
十四岁的五皇子已经有一番小大人的模样了,他身形修长,模样么虽不如老二那么帅,但也具有几分英气,少年皇子的气质也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朱厚照今天进了几只河虾,这算是不油腻的肉类,对他来说还不错。
饭后,他会指导载叡读书,
但今天这个小家伙不是很老实,读了一会儿《资治通鉴》,他思绪一下子跳跃到别的地方,问道:“父皇,儿臣听说北方苦寒,人畜皆不宜生存,您为何要叮嘱三哥和四哥在蒙古部盟会议时明确那些严寒苦地的归属?”
朱厚照今晚落脚在沧州县城内的一个精致小院。
他这一路是下旨严令各地知府以上官员不得前来迎驾,只有父母官需要来协调一些具体事项,毕竟那么多的人呢。
但知县他是个别见,大部分不见,基本都打发下面官员去料理了。
所以才有他现在吹着晚风,带着儿子的这种闲情逸致。
他手持扇子,悠闲自得,说:“这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过,我不是回答了么?”
“可父皇明明不是好大喜功之君。”小孩子到底还是敏感些。
朱厚照就是用领土狂热何种说法来解释的。
“你才多大,就说起你爹来了。你说说我为什么不好大喜功?”
“因为假若父皇需要土地,那么整个南洋都挡不住大明的海军,又何必费尽功夫还与他们签订《明约》?”
朱厚照点点头,“你这么解释,倒是算一条过得去的理由。”
载叡合上手中的书,眼中开始有一种求知欲,“所以,孩儿能知道爹心中真正的原因么?”
朱厚照偏着眼神静静看了他一眼,说:“因为那些土地有用。”
载叡一愣,“爹,恕孩儿冒犯。那等不毛之地,能有何用?”
“你有关注过科学院正在研制的蒸汽轮车吗?一旦成功,那么这种蒸汽动力就会在几十年间迅速取代人力和畜力,现在你回答我,这种蒸汽动力怎么获得?”
“焚烧燃料。”载叡怔怔的答了句。
“具体来说就是烧煤,哪里有煤呢?你不知,我不知,但理论上来说占领的土地越多,拥有的煤也就会越多。至于南洋也不是不占,只是掌控几个关键节点,用一种更低成本的方式去占。现在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