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公子,还有事么?”
王朝需有些尴尬,“没,没了。”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三五个校尉已经将张家的家主给绑了押过来。
“缇帅,这位就是张伦。”
韩子仁看了看这家伙,又看了看王朝需,发现这家伙脸色也是复杂。
“让他说话。”
“是。”
破布条一扯开,这张家主一下子就惨叫起来,“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
韩子仁明知故问,“你有什么冤枉的,你让人大规模私铸钱币,这事儿是人赃俱获,连你铸币的厂子都找到了,还要狡辩?”
“小人是先前不知朝廷有这样的禁令,若是知晓,绝不敢多铸一分!”
“不行,这不能算是理由。旧钱换新钱,肯定是一两换一两,你与人换钱,难道会接受别人一两换你十两?这还需要说么?”
韩子仁是引导他,看他会不会说出与王朝需有什么关系。
其实王朝需也是死死盯着他。
这个时候内心折磨的张伦,他很想去看王朝需,但是不敢。
如果不认,他还有机会,可若是把王朝需拉下水,那一切就都完了。
韩子仁等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遇到了个聪明人。
他也不再多废话,“来人,让此人在案卷上画押!按照朝廷之令,此番货币改革,凡私铸货币套取官府钱财超过万两的,一律处死!”
一锤定音。
宅院之外,
烈日下的王朝需眉头紧锁,当下他也做了个决定,回府之后立马更衣,连夜入京。
这件事他得找找他老子了。
这样的秘密行事,韩子仁没空去管,他也不在乎这个时候王朝需会做什么,如果他说服皇帝,那么他放人也不是不行。
不过马都问了他一个关键的问题,待这条大鱼抓好之后,他便求见请示,“缇帅,这个张伦,咱们怎么审?”
这也是聪明人问出的问题了。
韩子仁考虑了一下,问了个很有考验人的问题,“这个人,平时传闻如何,有问题么?”
这,
马都一下子有些为难了,王朝需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他搞不清楚韩子仁要不要得罪这个人,而这一点决定他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对,他忽然心思转了过来,
韩子仁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考验他?
莫不是也怀疑他吧?
马都一咬后槽牙,“回缇帅,根据属下的了解,张伦此人应该还是有些问题的。”
韩子仁云淡风轻的说:“既然有问题,那么就去审。怎么审是什么意思?”
“属下多言!”
“去吧。”
“是。”
马都这样的回答算是救了他半条命,相当于把自己从这个乱局中摘了出来,至少他是一个相对忠心的锦衣卫,对于指挥使来说,持续的能感受到这一点很重要。
现在的问题就是张伦了。
正常来说,按照锦衣卫的审问手段,这些没有受过训练又锦衣玉食的商人是绝对扛不住的。
所以敲出一些东西来不难,
难的是后面的事情。
实际上改革的难点从来不在于这些商人,他们能有什么实力与国家机器对抗?
真正在背后使劲的是与商人结合成的一些利益共生体。
他们是官员,甚至是地方上的镇守太监,如果他们暗中拆台,许多事的推行就会受到阻碍,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推行的行政体制中的一部分。
考虑再三之后,韩子仁将自己的属下四人召到密室,说:“扬州的大局你们来主持,本帅得入宫一趟。”
“入宫?”
“嗯,旨意已经明确,遵旨抓人,这对于咱们来说没什么难度,也不会有人敢于阻挠锦衣卫抓人,就算是王朝需也不行,所以这里并不需要我。不过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几个商人的事,我得入宫向皇上面陈。”
“属下遵命!”
宋九娘在他走之前,又禀报一事,“缇帅,属下又接获一个线索,不是大商人,乃是民间一些三教九流之辈相互串通进行钱币私造,这案子可否交由属下去办?”
韩子仁点头,“可以,临走之前我再说一句,皇上这次是要用重典,以此震慑宵小,因而凡触及私铸的,一个不可放过!”
第九百一十八章 帝王之术
“二少爷怎么此时回府?”
这会儿还是上午巳时,王府下人一看也知道是连夜赶路的。
王朝需提着步子快走也不看人,小跑般的走下门口阶梯,并问跟着的人,“爹呢?”
“老爷正在书房呢。”
正德初年,皇帝曾经惩治过官员不按时当值的恶习,用现代话语表述这就叫旷工。
不过这种事情很容易故态复萌,朱厚照不怎么叫早朝,只是时不时宣人入宫。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不耽误皇帝的宣召,基本也没人会找他们麻烦。
这也是王琼今日在家的缘由。
书房里,他眼皮子一抬就知道他的来意,张口就道:“锦衣卫动手了吧?”
王朝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问候语,直接被这句话道懵了,“爹你已知道了?”
“早就知道。”
王琼正在提笔练字,还注意运劲呢。
早就知道?
这就让人很不满了。
“看来爹也不疼儿子了。”
“笑话,你个兔崽子知道什么?”王琼头发白了,眼袋深重,甚至身子骨也不如以前轻快,但是脑子还没生锈呢,“皇上当朝说了锦衣卫在扬州查有所获,你老子我转头就去告诉了你。你当当朝天子是什么人?能随意糊弄?你正是因为不知道,匆忙入京,这才保得我们这一家,你要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以皇上的聪明,一眼就看明白了。”
“爹,看您老这么稳当,是不是有办法?”王朝需就知道事情有转机,又变成笑脸。
“办法是有,却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爹的办法,孩儿肯定听的。”
“好。那你上一封请罪疏,把你和你的那些个所谓的朋友的关系交代清楚,丁点儿不许隐瞒。然后,你老子我再卖卖这张老脸……”
说到这里王琼也是叹息,“大不了就是哭上一顿,请皇上饶了你的死罪啊。”
“爹!”王朝需没想到是这办法,瞬间有些急了,“你这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王琼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完成了写到一半的字。
这个字,他写的是‘心’。
“那么你的办法是什么?”写完之后,他抬头反问,“你要是有不跳火坑的办法,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为父为你去趟。”
“孩儿不敢。孩儿看到锦衣卫抓人的时候,心中方寸已乱,这两日在路上也没有想到过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孩儿总是想着,皇上也不可能真的不留情面吧?”
王琼笑了笑,“皇上虽说铁面无私,但有时候也的确是护短的人。对于自己殿前的狗他是极尽照顾,当年的特别俸禄不就这么来的么?说到底就是免了心腹大臣的贪墨之罪。而对于不是自己人的那些呢,自然是半分情面不留。
现在的问题是,你王朝需是皇上的自己人么?当官也几年了,你考虑过皇上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嘛?货币改革这件事摆在眼前,你又是怎么看的?你入了这门可有问过一句关于货币改革的事?没有!你是在想怎么通过你老子的关系把你犯的事摆平!不关心皇上的事,却要皇上饶你的罪,哪朝哪代有这样好当的官?!”
最后的一句,有严厉的教训的意味。
“孩儿糊涂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种危急时刻,王朝需也不再骄傲,骂他什么也认了。
“那你现在还糊涂么?”
“现在明白了,孩儿这就上疏请罪,再回到扬州力推货币改革之事,乞求皇上开恩!”
王琼道:“你也莫要以为,这样就安稳如初。朝堂之上,步履维艰,你能不能活,还要看运气。货币改革这事,必定是要动一些地方的人,这些人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皇上明白。所以……就怕……”
以王朝需的水平听不到后面的话,“就怕什么?”
王琼则抿嘴不说,
他是想到了,而且心里有些紧张。
但人的本能又会驱使他不去往那个方向想。
“希望不要有那么差的运气。”王琼扶着桌沿站起来,“好了,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不要在京师里呆了,赶紧回扬州去!”
“是!”
倒是府上的管家走到门口,说:“老爷,二少爷想必是星夜赶路,小人命人准备了鸡汤,喝上一口补补身子吧?”
王琼则把这两人都轰走,“事情办得不好,牢里有的是汤,还有更好的断头饭呢,不差这一碗!”
……
……
乾清宫。
其实韩子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路上动作比王朝需要更快一些。
但入宫见皇帝,不像回家见老爹那样方便。
韩子仁是等到午后才见到天子的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