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死国,为臣之责。臣代死去的将士,谢陛下不忘之恩!”
朱厚照说:“不仅仅是朕不忘,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忘。这些人的姓名全都都要记下来,朕要为他们立碑。咱们汉人一向温敦平和,不想主动与人善意交往,反受其害。这个仇,十年二十年,都要记着。”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景旸再报,“陛下,臣奉旨出使列国,遵照陛下旨意与列国通商、交流,九年间种种见闻,臣皆一一记录,并穷耗三年之功,编成《万国图志》一书,其中包含各国之地理民情、王国历史、物产精要以及产业、航海等诸行业之奇技,今日献于陛下,以助我皇造盛世之象,开万世太平!”
尤址要下去拿。
不想皇帝拦了他一下,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载垨。
老大立马懂了这意思,于是迈了几步双手接了过来,立在一旁。
朱厚照总结说:“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汉人始知大宛、康居、大月氏等多国之貌,后来才有冠军侯一战定祁连。今日你景旸带回来的诸国历史,对我大明了解世界亦多有助益,百年之后,史书之上,怎会没有你景旸之名?”
接着提气于丹田,道:“朕闻海外诸蕃,实为域外之邦,时有博采众长、开疆布德之需。兹者,景旸受命出使之西洋各国,涉重洋而不惧,行远志而弥坚,敷文德以柔远人,宣国威而定交谊,功在社稷,誉满四海。
卿既竭股肱之力,成不世之功,使万国来朝,殊方同轨,朕心嘉悦,深感其忱。是以,特降纶音,封卿为博望侯,赐以食邑,锡以厚禄,俾尔光大朝纲于海外,扬我国风于无穷也。钦此!”
皇帝早有封爵之意,虽说大臣们反对,但最后争下来,天子是直接封侯!
而且就是张骞的博望侯!
朱厚照此举,也是自比汉武帝,让世人知道他对外的一些个态度。
景旸闻言大喜,“臣景旸,谢陛下隆恩!!”
“孟向宏、周仲端二人听旨。”
“臣在!”
“你二人堪为副使,辅佐博望侯有功,朕赐封你二人为忠勇伯、武毅伯!”
除了他们三人,之后的一众出使人员自然是人人有赏。
随后朱厚照又按礼接受了各国使臣的朝拜。
因为有二十余国,流程又长,这一套弄下来,都已经到了午后。
正好,这后面的流程就是皇帝在行宫设下的大宴。
一时盛景,百年未见。
皇帝超规格封赏的行为也震惊了许多人。
景旸如同‘花魁’一般,人人尊崇。
朱厚照都耐不住兴奋的心情,多吃了几杯酒。
……
……
不过很少有人真的明白,朱厚照的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后来,载垨代替皇帝和一众臣子推杯换盏。
景旸离开多年,一看大皇子殿下已经成年,自然不敢怠慢。
载垨与他说:“父皇常说,大明之外更有壮丽的山河、富饶的土地,让我们要打开眼界,不可自满自得,做个井底之蛙般的蠢人。博望侯九年之功,大开眼界,今后你我之间,还要多多往来,以观世界之奇。”
景旸今日封侯,于他个人而言是多年苦熬终于功成,他知道皇长子还没有受封太子,但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更是大大满足了他的得意之心。
载垨说要和他请教外面的见闻,他便直接铺开来说了,“大殿下如此抬爱,臣万万不敢。只是拼着这条老命完成陛下所交代的重任罢了。在此过程中,却也侥幸知道了一两件奇事,大殿下既然说起,臣自然不敢藏私。”
载垨看了一圈端着酒杯的众人,笑道:“你瞧,你瞧,就知道博望侯此行不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咱们就都见识见识?”
“好!”
“好!”
人声鼎沸,
都在关注着景旸。
景旸拱了拱手,“此事听起来诸位或许会觉得有些离奇,不过却是千真万确之事。话说在西历1519年,也就是正德十四年,有一个叫费尔南多·德·麦哲伦的佛郎机人,在国王的指令下率领了一支由五艘船、260名船员组成的船队正式出航。
他们先是向西出发,次年遇到一片陌生的大陆,大陆横亘于前,自然不能继续向西。
于是只得沿着大陆向南,最终走到大陆的尽头,绕过这片大陆以后他们再向西……到1521年,也就是正德十六年,这个船队抵达了今天咱们大明所知的吕宋国。
可惜这个叫麦哲伦的船长不幸在一次战斗中丧生。
而他的船员们继续向西航行,在次年回到了佛郎机国。”
这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讲完之后,包括载垨在内,一众喝了酒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
载垨还嘻嘻哈哈的笑着问:“博望侯在说什么呢?这是相当于……佛郎机国的国王也派了他们的博望侯出海远行,可惜他们的博望侯时运不济,半路丢了性命,然后剩下的人回去了。这……这有什么可奇的?”
景旸抿着嘴唇,让大家思索了一会儿。
果然,很快就有聪明人意识到不对劲,
“佛郎机国,在大明的西方吧?”
“不错。”
“这个人是从佛郎机国再向西。”
“不错。”景旸再点头,并同载垨说:“大殿下,这个船队从佛郎机国出发,一路都是向西,遇到大陆以后,他们沿着海岸南下,只要寻到向西的路便继续向西,这样历时三年以后,他们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点。
换句话说,臣这次是向西抵达的佛郎机国。可要是向东,也同样能抵达佛郎机国。”
“不可能!”顾人仪马上惊呼起来,“绝对不可能!”
众人也纷纷应和,“博望侯,你这是奇谈,可不能当做正经事来邀着我们众人高兴。”
一旁的载垨也懵了,他不是没意识到,是意识到了之后被震撼了,“这么说,大地,是圆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大明版科学思想解放
天圆地方,这是自古以来的说法。
圆形之所以让人难以理解,那是因为在这个基础上散发出去,很多问题都解释不了。
比如说,如果地球是圆的,那么理论上来说,人站在球面上,那么你的脚底往下穿越,在圆的另一面必然也是另外一个人的脚底。
这两个人是同时站在圆上的。
这要怎么理解?
载垨歪嘴笑了起来,“博望侯,你该不是吃酒吃得多了吧?啊?哈哈。”
跟随着皇长子的笑声,许多官员也都开始捧腹,一时间倒是闹出许多的动静。
景旸也不觉得下不去,他只是自嘲一笑,叹息说:“臣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也是一肚子的怀疑,圆?这无论怎样也说不通,而且,如果大地是圆的,那么……”
他指了指上边儿,“天又是什么形状的呢?”
“还有,站在个圆上,另外一头的人怎么不掉下去?再有,咱们站着得这片球体,又是放置在哪里的?还有一个最最困扰我的问题,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紧紧的吸附在地面之上?”
是吧,你站在这一面,你和你手里的东西都往靠近地面的方向掉,另一外一面的人,也都往地面掉。
可这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这些疑问是地圆说之后伴随而来的,也必然是想不通的。
不远处的张璁看到这里热闹,也凑着听了两句,听完之后他也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并说:“博望侯,趣说不能胡说,奇谈却不能瞎谈,天圆地方,四季分明,这是自古的道理啊。”
“是啊,是啊。想来是那个什么叫麦伦的人编出来的故事吧?”
景旸这个人,原先在朝堂上就有一股劲儿,撺掇着想要往上蛄蛹。
说白了,就是好世俗的功名,也要几分面子。
他拼着老命得来的东西,被人笑一两句是正常,毕竟是个完全颠覆的东西,他能理解,甚至带些得意。
可这说着说着,竟似乎他完全在胡说八道一样,那就不一样了。
再往下延伸,岂不是他出使九年,什么东西都没弄到么?
“大殿下、张阁老,还有列位,”大约也是趁着几分酒力,他笑眯眯、软软的顶了一下,“麦哲伦之人以及他的船队航行之事,绝不是假的,这件事是得到佛朗机国王查理五世的认可的。西洋人不仅证明了大地是圆的,而且绘制了全球的粗略地图。如果不是圆的,那么从同一个点往一个方向出发,怎么会回到原点?”
载垨说:“可若是麦哲伦和他的船员说谎了怎么办?再有,且不说咱们这些人,就那些海水,海水遍布在大地之上,又怎么回事?水往低处流,如果是圆的,哪里才是地处?”
这些问题景旸也回答不了,
他本身就是被困扰了很久了。
就跟辩论似的,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乎一时间也给吵了起来。
景旸这次回来,还带来个简易的地球仪回来,指着地图‘唇枪舌剑’起来。
……
……
朱厚照是累一天了,他现在不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这种仪式性的东西真的折腾他太久,那确实受不了。
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催眠,于是乎便在自己的躺椅上暂时眯了一会儿。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被伺候着喝了两口水以后,他问道,“尤址,朕走了以后,是个什么情况?”
“回皇上话。皇上走开以后,大殿下和二殿下便各自多饮了几杯,宴席仍热闹着呢,咱大明的文臣武将,外国的使臣一团和气,全都称赞博望侯的不朽功绩。不过那也是外人讲,奴婢这心里则是念着,博望侯是有功劳不假,但若非皇上乾纲独断、圣明烛照,他便连出发都不会出发,又怎会有今日的功绩?”
朱厚照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啊。”
“奴婢要是说错了,皇上只管罚奴婢就是了。”
“不是说错了,是没必要。朕是皇帝,是天子,和他抢什么功劳?”
“是,陛下胸怀宽广,装得是九州万方。”
“后来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尤址回忆了一下,“倒也没有。不过就是博望侯和大殿下、张阁老他们争论了一个奇说。”
“什么奇说?”朱厚照抬起眼皮。
“喔,就是博望侯说西洋有个叫麦哲伦的人,一路向西航行,三年后又回到了起点,以此证明,大地是个圆的。这下炸了锅了,任谁也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呀。这要是真的,那,那所有人都不是在平地上,更有人得倒立站着了。”
朱厚照眼神微闪,他印象中哥伦布、麦哲伦都是在这个历史阶段出现的,只是不记得具体的年份,看来还真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