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样一来,内阁里的氛围就变了,变得‘人人自危’,从此之后争斗只会越来越激烈。
从弘治二年徐溥入阁开始的那种内阁相对和睦的基调就再也没有了。
作为皇帝,他必须要有控制大局的能力。
这些都不是儒家的帝王之道里会教的东西,所以一个皇帝有智慧和没有智慧真的会是很大的差距。
事情简单,也就没留毛语文太久。
于是朱厚照又回过头去继续把那一摞内阁已经票拟的奏疏拿过来看。
这期间,威宁伯回京后也到宫里来觐见述职,吏部梁储和户部韩文分别来了一趟。
批批奏疏,与大臣交流交流,这样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天气不再寒冷之后,朱厚照开始把蹴鞠和武术捡了起来,因为之前定下了要亲征,所以武术和马术的练习一直没断。
在外面奔跑跳跃了一阵,虽然会满头大汗,但人反而会更有精神。
之后再泡个热水澡,当真是一番享受。
至四月中下旬,到晚上时,穿个单衣外面再披上一件,只在屋子里就已经不冷了。朱厚照乾清宫暖阁里摆好的软塌上,沈淑妃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了。
自从上次出了那个事,皇帝还是第一次召她侍寝,所以她既有些欣喜,也有些紧张。
等到皇帝过来时,她很迅速的过来要扶着朱厚照。
“秀玉怎么样?”
他说得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秀玉公主。
“托皇上的福,秀玉很好。”
这年代的婴儿夭折率高,即便是皇家也是这样,所以说还真得注意,这不是开玩笑的。
“过些日子,朕再去看她。”
沈淑妃是选秀入宫,所以身材不像敬妃那样高挑修长,不过能过得了选秀,肌肤如玉、圆润爽滑这些那还是有的。
朱厚照身着单衣,她也身着浅粉色的单衣,凑近了,会有一股清香。
只可惜,因为那件事,她的动作已经不像最初那般轻松,反而顾虑很多,显得生涩。
朱厚照也不愿多提,省得越描越黑。
所以就靠在她的腿上,又看了会儿书,看着看着,他说道:“淑妃。朕刚刚在来的路上,还命人去召了昭妃(怀颜),今日你和昭妃一起侍寝吧?”
沈淑妃心中一个刺痛,好不容易来一次,还得和旁人一起。
“是,臣妾遵陛下旨意。”
其实一起侍寝这种事,先前也有过,除了夏皇后,其他人、各种排列组合朱厚照都试完了。
所以要说针对她那也不是,只不过她现在机会少了,自然就会有些可惜。
但等到真的盖上被子,她才管不了边上是不是又多了一个人,反正是极力迎合,不管何种羞耻的姿势,她都想满足皇帝。
……
浙江杭州,巡抚衙门。
章黎到任以后首先办了两件事,第一是配合对陈泰亲属的调查,因为涉及的人多,所以巡抚衙门也是出了力的。
第二件,就是传达皇帝旨意,取消自景泰元年始设的杭州钞关。
所谓钞关就是官府在一些商运中心设置的征收商货税款的税关,杭州钞关实际上也是运河钞关,就是设置在京杭大运河上的。
具体的做法,就是对过往船只、商品征收一定比例的税收。
京杭大运河上除了杭州钞关,还有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和浒墅关等。
所以杭州钞关取消,只是开始。
我们后世人都知道,内地设置关卡收税,肯定是伤害商业的。本质上海关也是一种关卡,为了促进贸易,现代国家还不是互相约定减税?
对于当下的明朝来说,钞关并不能说完全的坏,毕竟它还是带来一定收入的,而且针对商人课税本来也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但问题就在于,完全的管理不善导致地方官员巧立名目,增加各种苛捐杂税,造成了商人的负担大大增加,而这个地方完全成为了贪官的温床。
不管上面的规矩怎么定,下面的人就是乱收钱。尤其京杭运河一路北上,过个关交个钱,做一趟生意能挣几个钱?
朱厚照是觉得反正朝廷收不到这些银子,干脆取消了算了。
章黎则是想把这个举动作为一种标志性的事件,来鼓励浙江的商人更多的出海。
所以今日的巡抚衙门是济济一堂,官员代表,商人代表全都来了。
开海以后,因为丝绸和瓷器的大量出海,已经开始在浙北区域形成了一些具有特色的‘产业区域’,这个词用到大明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至于道理也不深刻,仅仅就是赚钱而已。
与此同时,杭州城里也有各种各样的织布作坊应运而生,他们收桑农的蚕丝,雇织机的工人,一条从原材料到加工再到出口的产业链已经完全成形。
以依附于梅可甲的大明南洋公司为主的几个商家,都已经是拥有上千织机的大商人了!
章黎代表的是远在京师的皇帝,他对今天的来客宣布,“自朝廷开海以后,每年数百万两的海贸银已经成为朝廷最重要的国库来源之一,朝中上下也都认识到开海、贸易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本官新任浙江巡抚,被嘱咐的首要职责,同样是要维护好海贸逐渐向好的大局,这是圣上的旨意!不仅如此,朝廷还准备筹建水师,用以保护我大明商人的商路安全!所以各位尽可放心,往后大明与海外的贸易只会日益繁盛,各位也会有赚不完的银子,还有,还有……陛下也曾嘱咐过本官,有一句话要带给浙江的商人。”
这句话是用写的,章黎双臂一张,两边大字条幅落下,是一句白话文:不管你们把商船开到哪里,大明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商人们大概这辈子也没感受到朝廷对他们有这样的重视,反而全是陌生感。
“陛下,真的要保护我等?”
人们将目光投向梅可甲,毕竟这是老熟人,章黎刚刚才来,都不了解。
梅可甲也是点头,“此事千真万确。陛下说,大明的商人也是大明百姓,只要遵纪守法,不做危害朝廷之事,凭什么不保护?”
其实出海做生意,倭寇、海盗还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朝廷真的有意要筹建水师,商人肯定是举双手欢迎。
“原本朝廷在福建泉州也有水师,不过船小人少。但自今年开始,大明就要开始建造两千料大船了。”
章黎点头,必须得这样,这官当起来才过瘾!
第六百二十一章 越发繁荣的杭州
朱厚照本人并不懂得棉纺织业中的相关技术原理以及如何改进,虽然的意识里类似珍妮机这种纺织设备都代表着落后,但他还是造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致命,改良织机这并不是什么只有外国人会而中国人不会的天顶星科技,技术能否发展,其关键在于需求。
就像一场惨烈的战争可以促进火枪火炮的技术进步。
一旦开展贸易,那么贸易本身就会自发性的产生改善生产技术的动力。
再说了,仅仅把织机改良其实只是一个很有限的改变。
剩余的,例如航海技术要不要提升?造船技术要不要提升?烧陶瓷、制茶叶这些有没有改进地方?
这些如果都靠朱厚照自己点科技树,那他得带个人工智能才行。
而且如果商业的环境不改变,贸易的理念不改变,生产力提升的动力消失了,那怎么办?
商业嗨是个竞争的事,你不可能改良一次后面就一招鲜吃遍天了,后续的改良谁来做?
所以最根本的方法肯定是从底层逻辑对大明的商业环境进行重塑,发动人民的力量,让出海贸易开放到民间。
这是区别于海禁以前,明朝早期的朝贡贸易的地方。
过去三四年,凡是王琼、梅可甲送往京师的奏疏,朱厚照都会强调,浙江、福建多山少地,商业虽为末业,但对农业是重要的补充,要注意鼓励并规范。
浙北的乡村老百姓慢慢的也把织绵、织布当做是种田之外的重要副业。
杭州城里挂起了好多织机作坊,从最普通的织机工匠到经营作坊的大户、小户,街头巷尾的热闹景象已经将正德元年开海时的血迹擦洗的干干净净。
巡抚衙门里传出了消息,杭州钞关取消、朝廷要建水师保护大明的商船……这些以往听着都有些科幻的说法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没有资格进衙门的小户们也派了人在门口探听消息,一听说是这样,满大街的家丁哄一下散开,随后各找各路,各回各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座平常的一进院落里,一个老人家扶着拐杖站起来。
这家人姓宋,也有十多架织机,在这杭州城里不算小,当然,也不算大。
“小的不敢撒谎,现在外面都传开了。”
宋老头一辈子经验丰富,对于这种纯粹的好消息总是会怀疑,“那么建水师的银子呢?官府有没有让商人认捐?”
禀报的小厮这下傻眼了,支支吾吾的,“这……倒没人说起。要不小的再去打听一下?”
“好,你去你去。”
宋老头的边上还站了一个他的孙女,二八年华,眼睛水灵灵的,皮肤特有江南女子的白皙和软嫩,给人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
“爷爷的意思,官府是借此机会让商户出银子?”
宋老头略有叹气,“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不过如果那些水师真的是保护商船的,认捐些银子倒也无妨,只怕最后这水师再向咱们收一回保护费。”
话这样摊开来说,确实有些像官府以往的作风。
“应当不至于……孙女听说圣上英明神武,绝对不会允许下面的官员这样胡乱作为。”
“大明朝啊,大着呢,圣上是好心,但揣着坏心的人多的是,有的时候顾得了北边,便顾不了南边。不过操那等心也无用,朝廷既然鼓励丝纺经商,咱们这生意就还能做。现在一切都还好吧?”
“爷爷放心,桑丝、匠户都一切正常。只要今年南洋公司还照常出海,那咱们的货也都卖得出去。只不过孙女觉得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守着这十几台织机。”
“你心倒是野。你爹要是能守住,我死也瞑目了,多少人连守都守不住。”
姑娘名宋温雪,她生得一双黛眉,跳动起来有种智慧染出的锋利,“爷爷,孙女儿自从接手经营这织机作坊,便时时刻刻心都悬着。果不其然,正德四年的收益就照去年下降了两成,若是孙女儿经营不善倒也罢了,可大明南洋公司的收益也下降了,虽说现在还行,但这生意……总是有些令人担心。”
“做生意就是这样,步步都不容易。不过又能怎么办?”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咱们家织出的丝绸和别家不一样?”
“什么意思?”
宋温雪伸出素手从袖口里拿出个不一样的东西,“杭州城里也有海外来的人,听他们所说,那边的建筑、街道、城市都和大明不一样。那咱们可不可以织出一些他们更能接受的图案?”
他们两人讨论的时候,刚刚出去探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小厮气喘吁吁的,又过来回禀,“老爷,钞关取消肯定是真的,绝对错不了。至于筹建水师是否认捐,现在是自愿原则。官府不强制,不过也有人与老爷是一样的想法,主动认捐了。最多的是张佑容家,认捐了五千两银子。”
宋老头嘀咕起来了,“自愿?”
“嗯!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