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住所,门窗关紧。
毛语文才开始详说:“抓个商人抓得这么困难,老子还真是第一次。看起来这詹氏还真是有些背景,弄得许多官员都明里暗里的维护他。”
“头儿,越是这样,越不能多等。这帮当官哪里是帮詹氏,他们是害怕出了事情,也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时间久了,就更难抓了。”
“别急,让我想想。”
毛语文握拳轻捶脑袋:
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思。他禀报过淮王的事,但陛下还是要他来了江西。这是否说明涉及宗藩也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詹氏其实已经被暗中保护了起来。
他手头确实没有圣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詹氏有罪,如果地方政府可以配合查找一些其他罪证那也可以,本来他也有过这样的期望。然而看到江西巡抚都这样推诿,其实此法已经断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抓捕……
“咱们只有八十多人。”
田二有一股子狠劲,“咱们是锦衣卫!”
这话曾经很有力量。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锦衣卫说抓就抓。
但从弘治皇帝开始,皇帝对厂卫的限制就挺厉害,通俗的说,他们就是皇帝的狗,狗咬人厉不厉害,是要看主人的。不同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牟斌到现在还在指挥使的位置上。毛语文摸不准皇帝是不是想和先帝一样。
而且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的,
因为文臣也会看风向,他们一看你并没有接位,就会猜测你的圣宠其实也一般。所以就先这样生生的顶你一下,看你怎样。
不是说这帮文臣不怕死,也许是……不这么做反正也是死。逼急了嘛。
现在毛语文也渐渐被逼急了,他在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焦躁。
“再等等,看看巡抚衙门交不交徐树峰。不交再说。”
这样打算,今夜怕是又要捱过去。
后半夜时,月亮高悬,月光之下是一棵树的枯枝。
他们所住之处忽然在后半夜现出一丝火光,秋日干燥,火染了枯枝以后、晚风一吹便起了劲头!
霎时间屋子周围开始有了火势!
火光越来越旺,并且烧出了枯枝‘噼里啪啦’的声音,呛人的烟味也让人觉得窒息。
毛语文在深睡之中,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了起来,“走水了!”
听话间,他猛然惊醒,随后一掀被子直接起床。
走到门边,用力一开,大概是带起了风,热息火光一下子冲到他的面前。
“啊!”
毛语文本就是刚刚醒,忽然受了这般惊吓,忍不住叫出声,并且连续向后最终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门口出现田二的身影,“头儿!快走!马上就烧到这里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毛语文僵化的脑子才慢慢转动起来,一时间怒火从心中升腾而起。
有人纵火!
“快走!楼梯要被烧断了!”
“不能过去,那边都是火!只能跳下去!”
毛语文定睛一瞧,一楼也有人在火光的夹缝中逃生,而二楼,他们这十几人急得团团转却无路可走。
可火就要烧上来了!
啪!
毛语文踹断了栏杆。
“跳下去!全部!”
其实下面也是火海,而且火焰烧得一跳一跳的,感觉都到了脸上,这跳下去还不是个死?
众人犹疑之间,田二去把毛语文抱了起来,“头儿,我护着你跳。”
……
……
天亮之时,袁状听闻了锦衣卫行行辕被烧的消息。
他惊吓得跌坐在地上,哭泣着大喊,“是谁!是谁做了这愚蠢至极的事!”
话音还没落,外面就有骚动。
毛语文之前是想走正常程序,可这帮文明人在他讲道理的时候并不想和他讲道理。
这件事也许真的是巧合,但太像巧合的事,说出来、皇帝听进去就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袁状之所以说蠢,缘由就在此处。有了这件事,锦衣卫哪怕做得有些过分,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江西太过蹬鼻子上脸。
“中丞,本使今天就要见到徐树峰!”
毛语文的头发略有凌乱,脸上还有污泥,但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
徐树峰一拿,问出里面究竟是什么事,他抓人定定心心,谁再拦,就杀谁!
“毛副使请稍坐,本官这就要去要人呢。”
毛语文把佩刀解了下来,咔一下放在桌上,“天子亲军,皇权特许。中丞,锦衣卫是奉了圣旨来江西的。结果却差点在江西死了人。江西,还是我大明朝的江西吗?这件事,我必会上奏陛下,中丞好自为之。”
袁状真是想吐血,他真的想知道是哪个混蛋出的这主意。
到了这个关口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徐树峰,可以给毛副使。但是有些案子,要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毛副使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才是。”
毛语文眼皮一抬,盯上了他,“皇上说过一句话。”
“请赐教。”
“万事有朕。”毛语文站起来慢慢靠近,一字一句说:“你说的那些人,就是个屁。”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真假假
要是搁以前,毛语文不会这么多纠结,提着刀就上了。锦衣卫抓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但是上次他在皇帝面前折了戟,其实这几个月一直心神不宁,谁也不会说在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情上还是满不在乎。
老虎打了个盹儿,差点就被烧死在了江西。
这一夜惊魂让他明白了过来,在朝堂中这样的局势下生存,除了凶狠,别无他法。在他的选择里是没有回头路这一条的。
以往杀那么些人,这个时候稍微软弱一些,等待他的不是被接受,而是被杀害。
所以他只能成为一把更加锋利的刀。
锦衣卫真的不讲道理要拼命的时候,江西巡抚袁状也不敢硬来,既不敢杀掉锦衣卫,也不敢阻止锦衣卫杀人。
如果江西死了一个锦衣卫副使,这事儿就更大了。
这样,江西按察使衙门的大门,毛语文提着刀也就去得了。
院子里大小文官,有的害怕,有的哭丧,大有一种奸臣上位,贻害无穷的情绪。
毛语文把刀抽了出来,他抽得很慢,滑动摩擦的声音都有些刺耳,随后指向这些官员,“锦衣卫奉圣旨来江西,徐树峰活着跟我走,咱们相安无事,要是杀人灭口,江西就是蓄意抗上!”
等到徐树峰真的被带出来,
就是毛语文都忍不住皱眉头。
因为一个大男人被鞭子抽得浑身都是血印,必须要两个大汉架着他的胳膊,否则站都站不稳。
“都说咱锦衣卫是衣冠禽兽,我看你们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毛语文撂下这样一句话,再给袁状一个臭脸,这才扬长而去。
袁状气得浑身发抖,说到底他还是江西巡抚。
“老夫誓要参他一本!”
不过暗地里却与江西按察使宗复对视了一下,后者暗暗朝他点了个头。
另外一边,毛语文刚出门就开始吩咐,“去找个大夫过来。”
接着他们找了个客栈的后院居住,店家看他们的衣服不敢阻拦,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到了晚上,又是喝水、又是喝药的,徐树峰渐渐转醒。
毛语文背着床坐在凳子上,单手撑着木桌,边上的人和他禀告,“头儿,人醒了。”
听到这话,他站起来到床边。
徐树峰很虚弱,眼睛只睁开了一半似的,
“锦……锦衣卫?”
“是。”
“想办法治好他。”
毛语文是对一个大夫说的,老人家吓得直流汗,也只顾点头。
之后屋子里只留下三人,徐树峰、毛语文外加一个田二。
“你走了运,皇上听了你的冤情,算是有救了。”
屋子里有一缕香缓缓的升着,时间也慢慢过去。
“谢……陛下……恩典。”
“詹氏主要是什么罪?和什么人勾结?”
床上的男人怔怔出声,“错了……都错了。”
“错了?”
毛语文和田二都满脸震惊,错了是什么意思?
“詹氏,并无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