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他活着的时候,还瞧不出什么明显的效用。但是对于整个中华民族来说,意义非凡。
其实类似这种由市场的力量去推动技术的发展,在南方已经有了。
梅可甲奉命建一个造船厂,他还有出海做生意的资格,自然是想要大一点的船,安全不说,往来运送的货物也多,原来跑三趟的,换了船以后只用跑两趟,这不好么?多出来的空间,还可以装一些武器。
原先中国人的习惯是凭经验做事,但书院里力求要解释这种现象。
反正怎么说呢,撞大运吧。也许什么时候能崩个牛人出来,也许几十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科学发展从来都不是线性的,它会停滞,并等待下一个猛人的出现。
而皇帝的这个话题听在梅怀古的心里,大约可以用上‘无力吐槽’这四个字。氛围都给您衬托在这里了,结果门一关,您还是和我说治国……
……
退出去的梅府里人,也大多不知所以。
梅夫人更是对古氏横眉冷对,皇帝眼界自然是高的,看不上那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原本她也想攀上这门亲戚,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希望之后的失望很难叫往日就互相生厌的人忽然间做到相互理解。
怀笑低下了头,眼眶红了不少,嫩滑的小嘴撅着,她还是个女孩子,你叫她心中怎么想?她是姐姐,往日里是强势、做主的人,可面对这种局面也说不出话来。
怀颜虽然活泼,但实际上软糯胆小,如果没有家人在,她面对生人是一句话也不敢讲的那种。她也大抵是心大,这个时候没有如丧考妣一般,只是有些魂不守舍。
她们的娘亲古氏只觉得真是丢了太大的脸,她自己倒没什么,主要这两个女儿往后在梅府还怎么抬头?
“夫人,”古氏从未觉得梅夫人的目光如此扎人,“若是要责罚,便是罚我这为娘的吧。”
梅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得扫了一眼便去了后院之中。跟随她的其他下人也没什么好眼色。
之后古氏拉着两个女儿回到了自己的偏院,等到进了屋,关上门,那双巧目一合,便是两行泪划过古氏的脸颊,“我苦命的笑儿和颜儿……娘带你们来了世上,却什么也做不了……娘对不起你们。”
怀笑大一些,略懂事,情绪到此,她也没能忍住眼泪,“娘,你不要这样讲。是我和妹妹的错,不受皇上的喜,都怪我们两个生得不好看。”
她擦着眼泪,心中无限委屈。
其实从小到大,旁人都是说她们好看的,难不成宫里真的是汇集了天下间最好看的人吗?
“……反正我和怀颜这样也嫁不出去了,待在梅府也是受人冷眼,不如娘带我们出去。说是现在皇上想着百姓,人人都有一口饭吃,想来,我们辛苦些,但挣些干净钱也饿不死。”
古氏是成年的人了,没有大小姐一般的幻想。
外面哪里是那么好待的,别的不说,就是这姐妹两人的相貌引来怀远伯便吓坏了她。躲在梅府至少安全,出去万一给其他坏人盯上了怎么办?
“……还是等你们爹爹回来再说吧。”
只能是先这样了,于是母女三人又抱在一起哭。哭完了情绪去了,也能好些。就是怀颜始终神游天外。
她端着下巴透过窗户看向外边儿随风轻摇的桃树。听到了脚步声,便问道:“姐姐,那人真的不喜欢我们吗?”
怀笑觉得妹妹有些奇怪,捂了捂她的脑袋,心中想着可别烧坏了,“……应当是吧。你看大人们都是这样的反应。”
“可是……可是,他又没说啊。”妹妹扒拉着她的手,抬头仰望的时候两只眼睛汪汪的,“他们都说他很厉害,我原来还觉得会有好多话要讲,讲很多我们不知道的。”
……
这里的消息大概是有人故意传递,所以很快就到了内阁。
李东阳和谢迁一听皇帝在梅府,瞬间就站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返老还童了。
他们很急,原因有两个。
其一,弘治皇帝正月刚刚去世,到现在多久?不要说一年了,半年都没有。
其二,梅府一直以来有‘寡妇美艳’的名头,少年皇帝这会儿去了,传出去叫旁人怎么看?相比于人们传来传去的说梅府有小女儿漂亮这个说法。寡妇一词,其实更为致命。
所以两位阁臣二话不说,马上启程前往梅府。
路上还将内阁的意思传递出去,因而军机处四人,其他尚书、侍郎,大理寺、都察院等各部主官也悉数往梅府而去。
所以这梅宅前的巷道之上,不久之后就站满了一排排的红袍官员。
禀报消息的小太监吓得以为左顺门之变又来了,额头上刷刷流汗。
但朱厚照却似老僧坐定,完全不急,和梅怀古好好的谈了一番高级酒店的经营之道,从诚信敬业讲到宾客至上,从团队协作讲到品牌第一,什么使宾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一套一套的说得梅怀古脑袋瓜子都晕。
梅怀古自己身在其中,全心全意应着话,没多余心思思考。
但一旁的刘瑾和尤址则瞧得出来,皇帝这是拖时间呢,等到有小太监过来禀报说,大臣们都来了。
刘、尤二人这才明白,原来是等得这些人。
“怀古。”皇帝站了起来。
“外面站了好些个朝廷重臣,你是主家,还是露个面儿。”
“是。”
“哎。他们始终不相信朕。”皇帝微微叹气,他难道不知道先帝刚刚去世,新君不宜出宫寻欢吗?所以算计他们一次,就上当一次。
等到了门口,朱厚照才发现,好家伙,哪里是大臣呀,持枪站立的侍卫都里三层、外三层的了。
李东阳见皇帝真的在这里,胸腔中一股怒气一下子很难忍住,目光看向梅怀古更是恶狠狠的,“陛下万乘之尊,如何能在此时降临一个商人之家?传出去,臣恐有伤圣德。梅怀古本商人之子,不晓大义情理,轻率行事,置陛下于轻忽之地。且梅府有艳名,陛下来此处,天下臣民要如何看待?!由此可见,梅怀古其心险恶,甚于猛虎。微臣肯定陛下降旨重处,以正朝堂之风!”
“阁老。”朱厚照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你不必急,朕倒是有好消息要告诉阁老。”
李东阳一愣。
“朕到了梅府,卖了一回面子,还是颇有收获的。梅怀古已开口许诺,要自掏腰包,在京师择地营造一个酒楼,用工几千人。朕说过,官府要给百姓一条活路,这又是几千人的活路啊!”
梅怀古此时应和,“请陛下放心,银子,臣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地方一定,便请府里管家开门招工。”
“要快。”
“是!”
李东阳等众人傻了眼,这是什么路数?
“陛下……陛下到梅府……”
“朕到梅府谈了件大事,不然阁老以为呢?”皇帝笑里藏刀,随后语气略转生硬,“回宫吧。你们都来,扰民的很。”
朱厚照这话一说,他倒成了好人了!到底是谁在怪谁啊!
“陛下,寡妇之门不能登啊!”
皇帝的身后,有个白头发的老头儿倏然间跪了下来。
但朱厚照则不在意,“那已经登了,你说怎么办?把朕这个皇帝废了?”
“陛下息怒。”
“回宫去!在外面就不要丢人现眼了。”朱厚照甩了甩衣袖,“能多养活几千人的嘴,朕不怕登寡妇门。便是有什么不详,那也是朕的宿命,皇帝就是为了百姓谋生计的!这话是朕说的,你们尽管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说朕错,朕也不认。”
皇帝这边是明面上,
暗地里,毛语文则派人细细盯梢之前那些目标人物。他有些变态的想着,碰上这样的大事,一些人总该相互碰头的吧?毕竟这样才好玩呀。
第二百五十四章 痕迹
杨一清还没有赴任,他现在是阁臣,虽说本职是三边总制,但是既然身在京师,内阁也是要去一去的,另外,对于他破例的任命,其实有一个问题,为此,他还到兵部衙门来找王敞。
只不过话到半截,内阁传出皇帝微服出宫的消息,于是也就奔忙着一起在梅府外等候。
但也仅此而已,随后就回到乾清宫。在他们看来这次事情有些虎头蛇尾。
但在街上倒是闹得沸沸扬扬,沿街的百姓大约也有些知晓。
皇帝有旨,司礼监留人约束士兵,疏散百姓,不允许无故呵斥或是动手伤人。
皇帝这一番心思,大多是文盲的百姓不一定理解得到,但是继续用工,有钱人把银子摊开来花出去,这实打实的钱财傻子也知道好与不好。
尤址留后就是为此,毕竟皇帝在梅宅门口演得那出戏,他一样瞧得明明白白。看热闹的百姓听说了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震天的呼声。
“陛下……”
马车帘子外是刘瑾的声音。
“嗯?”
“陛下掀开帘子看看。”
朱厚照倒不是怕人看,他只是可没想到,没想到马车外,街两边,一片片面如菜色,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
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动容,生民不易。如果他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那么管好自身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是皇帝。
一直到回到乾清宫西暖阁,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情绪起伏。
“……各位爱卿。”皇帝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大臣,“外面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多少百姓骨瘦如柴啊……朕,不是什么千古的圣君,但朕至少做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们也非奸佞之臣,圣贤书读了这么些年,为生民立命这句话总该是知道的。所以君臣之间……是不是不要再为此而争了。朝廷查抄浙江贪墨官员的银子,这全都有账可查,朕承诺过,这些银子尽入户部,你们如今都亲眼看到了这银子的去处,难道至今还觉得顾侍郎搅动人心,祸害百姓吗?”
皇帝的话讲得有几分动情,而目前剩余的朝廷重臣里,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认同的。那些地方利益的代表,至少代表不到乾清宫里。
“陛下励精图治,裁减用度,文治武功皆有起色,虽登基未久,但也可称是天下臣民期盼的明君。如今新朝初立,正是万象更新之时,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切勿感伤太深!”
“望陛下保重龙体,切勿感伤太深!”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朕年纪轻轻,注意什么,你们大多都六七十了,更要注意才是,不提这茬了。各位爱卿,谁有事禀告吗?”
杨一清身形动了动,按照圣旨,他以阁臣之尊总制西北,总督府还是在固原。
现在问题来了,西北的事,到底是杨一清这个阁老说了算,还是兵部说了算?
“陛下,臣有本事启奏。”
朱厚照重新坐回龙椅上,“讲。”
这声音中气十足,仿佛就是一瞬间,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又回来了。
“再有几日,臣便要遵旨返回固原府戍守边疆。陛下圣旨,微臣入内阁,以阁臣衔任总督。却不知今后行事,若与兵部有相异之处,该当如何?”
这其实是个很务实的问题。
按理来说,兵部自然掌管天下兵马,但阁老的话也是千斤之重。上面的人无所谓,下面的人可就难死了。
“杨阁老此言不错,大司马,你以为呢?”
王敞出列,“微臣以为可借军机处破此局。当初陛下设立军机处是为统筹西北战事,如今战事结束,但又有复套国策,既是国策,又同属西北军务,一样可由军机处全权负责此事。这样,西北的军务可上报军机处,军机处再奏明皇上,往后不论是相异还是相同,皆以陛下的圣旨为准。”
内阁李东阳和谢迁听完这一番话心情复杂。
军机处确为临时机构,本该随着战事结束而结束。现在怎么又要跟随国策这样保留下来?
兵部尚书的话,究竟是陛下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摸准了圣意,选择了逢迎?
朱厚照听了这话其实看了看杨一清,发现他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王敞,其实是玩了个小心思。因为他是军机处一员,杨一清不是,这样换来换去的,能有什么不一样?杨一清对军机处负责,顺便也就对王敞负责了。但他并不从自己和杨一清争高低这个角度去说,而是把皇帝的权力摆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