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其实朝廷垄断了茶,还和茶引还有关系。
盐、茶、铁都是官营,这个东西轻易更改是不太可能的。
说到底,封建王朝总归是缺的。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
其实这些种种原因之中,还有一点,就是当政者对马政不够重视,因为马场在偏僻的边关之地,牧马生活也艰苦,所以去那里当官的大多都是朝廷放弃的官员。
弼马温嘛,哪个皇帝选派自己重视的官员去干这个活儿?
那么好了,上头不重视,下头自然就随便搞。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这样回复杨一清吧,首先是他所说的严查茶叶走私,照准,咱们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另外,照他所奏陕西牧马场,不是仍有六万多顷么?先将朝廷已有的牧马场经营好吧。眼下是承平时期,各地战马的空缺可以慢慢补,反正本来也缺,缺一百匹是缺,缺两百匹也是缺。刘阁老、王尚书及屠尚书。”
“臣在。”
“你们回去后整体梳理太仆寺及负责陕西各牧马场的一众官员。政绩不好的,一并罢黜。重新拟任声名较好的官员,太仆寺卿现在是谁?”
“启禀陛下,此人名王霁,任此官职已经有近十年了。”自上次提醒之后,屠滽现在对各官员的熟悉程度加深了许多。
十年还不动,果然不受重视。
“撤了他,换太子冼马梁储,命他负责朝廷官牧马场。”
“是。”
“告诉杨一清,让他给朝廷守好那六万多顷,若有人再欲侵占,让他写个奏疏上来交予本宫。”朱厚照安排了这一节又想了想,“王尚书,太仆寺归你管辖,因而你也要和杨一清联系,看看他的陕西马场,一年能提供多少精壮马匹。”
“然后将这些优良的战马集中,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那个杨尚义,是你推荐过的,此次军学院考核他还是优等,你回去后命他去大同任职,担任骑兵之将。并且要求他,每隔半年向朝廷汇报这支骑兵的发展状况,这个奏疏,本宫要看,刘瑾。”
“奴婢在。”
“若是我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是。”
这句提醒就是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谁也不准拦着杨尚义的折子。
众人一听,就觉得杨尚义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儿砸中了。
其实单看这个政务,杨尚义有点具有了后来清朝时大臣所有的‘密折之权’。
这可不是小事。
另外,封建国家,不是没有力量。
关键是要看谁使这个力量,就像历史上的正德皇帝亲自指挥应州之战,虽然说国家是没钱,但皇帝在前线指挥,那和一个将军在前线指挥的后勤保障力度能一样?
现在也是如此,朱厚照亲自过问陕西这六万多公顷的马场,重新委派官员,养出来的马先弄一支骑兵部队出来,只要他盯着,肯定是有效果的。
“等有了这支骑兵,打败了鞑靼人,咱们就去长城外,牧马!”
“英明无过太子!”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你说怎么办呢?让弘治皇帝下令把朱家的王爷都杀了,把草场都还回来?
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茶马贸易更是复杂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朱厚照还关心一点,
“官牧和茶马贸易便先如此。民牧这一节,其害之深,触目惊心。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宁复出银、不愿养马。长此以往,只怕民心就尽失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专项整治
有关民牧的方式对于百姓所造成的负担,这间房子里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但是战马的重要性,任谁也不敢改动太多,百姓不苦,国家就没有马,国家没马,这个罪名谁敢担?
所以最后就是再苦一苦百姓。
“弘治五年时,兵部尚书马文升也曾有意改良马政。他令今后将所属官军领骑操马匹,置立印信,文簿每月三次点视。臆息肥壮者,列为一等;臆息瘦者,列为二等。若三次点视俱瘦,以后马匹倒死者,着令买补以戒军士不肯用心喂养之弊。其三次臁息肥壮遇有急病证倒死者,免其追赔。”
这种做法,就是把军马做上标记,然后过段时间就去看看它肥壮不肥壮。
如果一直肥壮,忽然死了,那也‘免其追赔’。
其实就是将马匹赔偿的情况细化,也更加人性化。
属于有点用,但也只有一点的那种。因为记录它肥还是不肥,这就容易滋生腐败,给钱的自然就是肥壮了。
朱厚照听刘健讲了这么一大段,证实了他心中两个想法,
其一,确实有人领了马回去之后,运气不好把马养死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其二,说明马政之害深入人心。
不然马文升就不必做这个改良。
“各位都是朝廷股肱之臣,依你们所言,民牧的方式如果照眼下这种方式继续下去,朝廷还能收到足够多的马匹吗?”
王越听出了不好的苗头,殿下不是要减少牧马吧?
这兵部没有马可怎么办。
“殿下……国事艰难,朝廷虽有心想疏解百姓之困,但马政亦是祖制,轻易改动,恐非善事。”
“祖制吗?”朱厚照呢喃的说:“我记得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国以民为本,若因马而疲民,非善政也。”
这是朱元璋原话,在场好几个大学士,应当是记得的。
朱厚照记忆之中也有刘六刘七的大起义。
而且离现在没多久了。
农民一旦起义,其实就是活不下去了。不然以中国的老百姓来说,不要说一天三顿,就是一天一顿都不会轻易造反。
造反,这绝不是一个浪漫的词汇。
这是要诛九族的。
朱元璋当年连和尚都当了,都没想过要去造反。
“……本宫有一点不是很明白,”朱厚照打算询问清楚,“弘治十一年在大同,发生的商人和鞑靼人交易违禁物的案件,其中有一个讲情的理由,便是说大同缺马,因而要向鞑靼人购马。所以,既然可以向鞑靼人购马,为何不能向朝廷关内的大明子民购马?是因为关内不适养马,鞑靼人的马更好?还是因为即便将全国的马匹购来依然不够?”
“殿下,”韩文出声,“这个问题臣可以回答殿下。草原上的马高大,南方的马匹矮小,这原也没错。可殿下想想,即便北马也有上等马和下等马之区别,鞑靼人会将上等马卖给我们吗?”
朱厚照点了点头,这几个尚书里面,韩文还是比较能干的。
王越基本没多久好活,拿他来充当兵部尚书的门面的。
“有道理,继续说。”
“臣听闻在草原上有这样的笑话。便是说鞑靼人在小马一生下来后就将其留在山下,把母马系在山顶。如果小马驹能够从山下一跃而上跳到母马身边,这是好马,留着自用。”
“若是一下跳到半山腰然后溜达上去找母马的马,则列为肉马,意为杀了吃肉。”
“而懦弱而不敢往上跳的,卖给大明。”
这种事情朱厚照还是头一回听说。
所以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但其实想想也合理,马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想用钱买到好的?二十一世纪人类都没文明到那个程度。
“至于集全国之战马是否够用,则要看战事的发展,若是数十万部队出征,从战马、到运输的马匹往往需要上百万匹,我大明现在全国的马匹不会超过五十万匹,自然是不够的。”
朱厚照大约明白了,“那么平时所用之马,应当不需要那么大的数,这是否可以向民间的百姓购买?”
韩文答:“弘治六年时,时任兵部尚书的马文升已上疏朝廷,决意将百姓养马任务化为赋税,交归朝廷,以边镇自行采买马匹为主。弘治六年后,南方多省都有类似的请求,希望改养马为征银。”
其实就是马户交一笔银子了事。
这是自下而上的政策改动,说明此时的民间对于养马已经极为厌恶,宁愿交银子也不养马。
“殿下若要扩大购买的规模,臣以为可行。但说到底还是要马户交税,因而臣不敢保证,真的可以疏解民困。”
“若不要马户交这笔‘赎马之税’呢?”
“不交税朝廷购马之银钱就没有来源。”
朱厚照则说:“非也,穷苦百姓因为养马,已经顾不上务农。如果朝廷不让他们养马,改为种地,那么朝廷的税赋是会增加的。本宫可以向父皇请旨,河北之地增加的赋税皆可调用为购马之费用。”
“这……”
大家也都没说话。理是这个理。
但是吧……从洪武到弘治,全国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人丁越来越多,岁入怎么还减少呢?
所以太子的办法,是管用的,的确会增加赋税,也许还能增加不少,因为河北的百姓受民牧之苦极深,真的让他们好好回去种地了,那生产都是有积极性的,
所以赋税增加三年、五年,十年,甚至说长点儿,二十年都可以做到。
可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呢?
一切又回到原点。
五十年后的人回头一看你这个改革,根本就是一场空,本来还能搞几匹马,现在是马也没了,赋税也没了。
“怎么了?”
大家不说话。
韩文就把这个道理说了。他得把以后得问题和太子说清楚。
“……也许至那时,朝廷便既无赋税、也无良马了。”
朱厚照心想那都几十年之后了,几十年的时间,国家指不定给我变成什么模样了呢,说不定大航海都来了。
而且要不了几十年,他就要把那些被抢占的牧马场全部都夺回来,到时候官牧增加,情况又不一样了。
“韩尚书想过没有,如此弊政如果坚持不改,穷百姓、苦百姓、困百姓,也许我朱家就没有后世之君了!”
众臣全部跪了下来,“臣等辅政不力,请殿下责罚。”
看起来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了。
但这样重大的事情,不能草率的施行。
“马政非善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朝廷需要马匹,本宫也知道若轻易取消,恐影响未知,且朝廷托给百姓的马匹若是骤然全数收回,那么多的马,又要放到哪里去养?还是就地杀掉?这都需要考虑。因而还是两手行动吧。”
朱厚照本来思路也不是很清晰,都是在和臣子的讨论之中,渐渐找到了还算可行的办法,“其一,便是挑选北直隶一到两个县试点,取消由马户养马的民牧之策,那些交给百姓的马匹,朝廷原数收回,随后交给梁储,叫他给杨一清送去。他这个太仆寺卿不能天天都在京城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