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与皇太子已有交锋,连续两句看似平常但致命的话语,他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皇太子安排好的!
只不过,他是实在没有预料到太子出招如此之狠决,如此果断。
本来,搞神神鬼鬼这一套是最受皇帝信任的,一般人根本不能扭转皇帝的心意,因为这玩意儿你看不见,你也不能说没有,万一呢?皇帝也会有顾虑,万一呢?
但是太子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办法,并在最关键的地方寻他的麻烦。
这样的计谋、这样的话术……
李广已经感觉到了一丝颤栗。
那边,周太皇太后也是信这些的,佛家、道家她是伺候一辈子了,“皇帝这么信任李广,今天说李广如何如何,明天也说李广如何如何,终于把祸事给召来了。”
这一老一小,
说的都是‘运气’二字。
弘治皇帝听了,果然有些心烦,尤其是想到后续大臣们的奏疏必然络绎不绝,说什么这是上天降下的旨意之类的,这更加让他头痛。
“祖母说的是,孙儿受教了。”
周太皇太后这一句更是叫李广心如死灰,这会让皇帝有可能杀他的!
皇帝转过身来,没有给李广好脸色,挥了挥手撵他滚蛋,“好了,李广,你不要在这里跪着了。快些去瞧瞧毓秀亭和朕的后花园烧毁到什么程度了。还有,你近来老实一些,不要再给朕惹麻烦了!”
“奴婢,遵旨……”李广感受到了皇帝的不耐烦,他本来想好的在皇帝面前哭上一场的台词也都用不上了。
袍子拖地、身形佝偻,就这样晃晃悠悠退出大殿。
殿外是巍峨连绵的宏伟建筑,走在这里自然感觉宽敞大气,但身处其中的人都知道,其实步步惊心。
今日,他李广遭大了!
第四十章 平安之死
朱厚照的习惯就是如此,
要么不斗你,要么斗死你。
尤其碰上李广这种人,你跟他来软的、慢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反咬一口。
长庆本来都准备开始写信,叫几个外臣准备准备,到时候把奏疏上一上。
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人也懵了。
毓秀亭是李广建议陛下所修,本来外臣就不同意,这下好了。
原先是准备给别人屁股点一把火,
现在自个儿屁股先烧起来了。
所以李广去乾清宫的时候,他也不管了,直奔毓秀亭,先灭火再说!不然若是死上几个人或者哪个贵人受了惊吓。
那他干爹就真死透了!
好在宫里救火的办法和设施都齐备,虽然临近傍晚,起了风,但总算没有牵连到别的建筑。
后来,眼看要天黑,朱厚照也回了东宫撷芳殿,等着看明天的好戏。
想来会有不少大臣上奏疏参李广一本,而且会一连持续好多天。
过了一会儿,
刘瑾和张永入了殿,跪下说:“殿下,毓秀亭的火停了。”
两人不惧地上的凉意,双手按住不说,脑袋也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
人类的天性就是慕强,这样一个皇太子,他们不敬重都不行。
“有人死亡吗?”
“没有。只有一个御膳房的宦官,回去拿桶的时候跑的太急太快,摔断了胳膊。”
朱厚照:“……”
“知道了。”
这几天,刘瑾的确安静。
他把目光转移到这个家伙身上,
虽然还一样戴着往日的黑纱帽,但人确实清减了不少。
这屋里其实没什么东西,靠他这边是一张书案,正对门有几张椅子,在过去是几把枪立在原地。这么个空旷的空间,忽然让朱厚照觉得刘瑾小得不行,快没存在感了。
“刘瑾,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奴婢只有一疑惑。”
“说。”
“殿下是否想过,皇爷可能会就此杀了李广?”
那样的话,谁还给他们送钱啊。
朱厚照眼眸忽闪,刘瑾确实更敏锐和聪明一些。
“想过。但可能性不大。”
不能说没可能,毕竟周太皇太后都被抬出来了。
但朱厚照知道,弘治是个宽仁到底的君主,而且历史上,李广也不是被皇帝降旨赐死的。
“还有吗?”
刘瑾老实回答,“没有了。”
“好了,今日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
他这样吩咐,
张永是从地上起来,稳了稳头上的帽子准备出殿,不过他看刘瑾一点动得意思都没有。
心中有些疑虑,但太子在前,他也不好多问。
如若不然,倒显得刘瑾要和太子说什么,都要经过你张永似的。
撷芳殿的门关上之后,月色进不来,殿里更暗了。
朱厚照的书案上点了蜡烛,但刘瑾跪着的门口,则是有点黑乎乎的。
“张永已经走了。你若有什么话就说吧。”
“奴婢要向殿下请罪!”
“什么罪?”
“奴婢自作主张,已派人杀了平安。”
“你说啥?!”
涉及杀人,朱厚照还真是惊了一下。
他上辈子也和人斗,斗得再厉害的也有。但那会儿大伙儿是为了钱,没人要谁的命!也没出过人命!
所以刘瑾说出‘杀人’,这还是冲击了一下他21世纪的灵魂。
“我吩咐张永,带平安出宫!当时你也在场的,你为何要自作主张,杀了平安?!”
刘瑾倒不像初次被责怪时的慌乱紧张,
这会儿是带些平静的。
“殿下可还记得,平安因为害怕在殿下面前向奴婢求情的一幕?如此心性之人,将来一旦被人察觉,他怎么值得信任?”
朱厚照顿时无言,
他不是天真的人,他知道斗争是何物。
没和刘瑾一样选择,说到底还是他上辈子所留的个性——有一条活路给人家,他就不会轻易杀人。
因为他自己是没有性命危险的,哪怕事发,被发现。
弘治皇帝还能给他定个什么罪?把他的太子撸了?
当然,事发会有很多的麻烦就是了。
这是感性。他是聪明,但不是机器,是人,人就有感性。
只不过从理性的角度说,朱厚照很难去认定刘瑾的行为就是错的,或者说对他不利的。
事实上,这对他有利。
至少有些风险是消除了。
“他可以活着的。”朱厚照渐渐冷静了下来。
“奴婢知道,殿下心地善良。这份善良与可怜小动物不同,殿下是真心把奴婢这样的人、平安这样的人当做一个人去看待,奴婢心思敏锐些,因而能感受到。可紫禁城步步凶险,有些事不做不行!若殿下不做,那就让奴婢去做!这不正是一个孤子之责吗?”
刘瑾话结束之后,撷芳殿里陷入了安静。
因为有些暗,他也看不到太子的表情和脸色。
良久,才有一道声音出来,
“你下去吧。”
刘瑾下意识的想再劝上两句,不过话到嘴边他忽然停住。
待在太子身边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了解太子的习惯,他也生出了一些应对这些习惯的习惯。比如这个时候,他就知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请罪不请罪的,也不要再提了。
太子心思周到,如果真的要怪罪他,就不会叫他下去了。
“是,奴婢告退。”
“叫人过来,再点几根蜡烛。”
刘瑾回首又躬身,“是。”
朱厚照不是个矫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