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后军是真的打算在天子面前证明自己,毕竟光复各军当中,以后军和右军、骑军最为年轻,而其中后军建军稍早于其他二军两年,却同样没什么突出战功。
之前宿州、磐石山两役,实在是丢脸,比起左军、前军、中军光辉耀眼的功勋,实在有些尴尬。
故而,张名振还是婉拒了刘文秀的建议,李定国考虑到对方微妙的心情,他本是宽容之人,而此战也没有什么风险,徐州周围数十里内,清军早已被肃清一空,图海现在都跑到距此百里的丰县去了。
至于后军和瓦克达那所谓“十万大军”之间的战斗,李定国还是颇有信心的,要是这都打不赢,只能说明后军的确该拆分解散算了。
在这种情势之下,李定国只是吩咐,让刘文秀在距离云龙山三十里外的房村集留下一个师的人马,随时监视瓦克达部,如若战局却是有出人意料的情况,也可及时接应帮助后军,取到预备队的作用。
至于其他部队,当然不会闲着,趁着瓦克达这边东路清军仅剩的机动力量,全被后军吸引住,其余左军各部,全部加速北上,扩大战果!
之前左军背水列阵的两万多将士伤亡颇为惨重,但其余各部力量依旧保全完整,此时正是展现的时候,尤其是李来亨的骑兵,李定国让他放开胆子,不用担心后方,只要一味的往鲁南,兖州府方向狠狠突进就是了。
后勤补给都不用担心,鲁南这么多榆园军活跃地区,虽然明军主力肯定供应不了,但李来亨这几千骑兵还是能养活的吧?
至于说他们不愿意怎么办?妈的,眼下这个局势如此明朗,谁好好的中兴勋臣不做,要在明军北伐功成之际,当个叛贼?这操作何异于四九年投**。
再说,要是谁真的这么不开眼,李定国不介意,减少几个“扈从中兴”的功臣名额,给自己手下多增几笔功劳,等北伐以后,再想建立这种斩俘数万的大功,可就很难了呢……
左军各部,都在加速往鲁南方向涌动
清军自光烈三年,苦心营建四载的江汉、河淮防线,均告破产。
眼下,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明军北伐的成功,只剩下时间问题,而给清军留下的考验,与其说是如何保全北方,不如说是该如何保全政权,恐怕清廷中枢收到消息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么守北京,而是该如何找后路,以求做个“北元第二”了……
第70章 锁敌退路
“绝对不能让清廷跑回辽东,或者草原!”
朱由榔在案前,看着手中奏章,决然拍案道
宿迁城内,由于县衙实在残破,怎么也不可能让九五至尊下榻,虽然朱由榔并不在乎这个,但不代表随行营而来的其他大臣不在乎。
最终是在城南找到了两家盐商大院,将中间的隔墙打通以后,就加上园林,有个几亩地的规模,勉强够天子和部分御前亲卫入住。
至于院子的主人,那肯定巴不得,若非朝廷制度不可能要,否则这些漕运沿岸的盐商,恨不得直接把自家大院全都献给皇帝,这和平时收税锱铢必较不同,能让天子下榻于自己府苑,是何等荣耀?又是何等政治资本?
事后挂一个牌匾,日后无论这宿迁知县、淮安知府是何人,哪里不得给三分薄面?
靠近权力,本身就是一种权力。
王夫之和一众随驾大臣,都住在大院外的街道两侧民房,大多也是从当地富户手中暂借,每日一早,随驾主要几个大臣都会跟着为首的王夫之入院,帮朱由榔打理奏章事务。
虽然朱由榔恢复了宰执制度,但皇帝的权力和威望放在这里,许多事情,哪怕不一定需要他的首肯,下面也必须要通知一声,至于军国大事,如果紧急,当然可以由宰执商议后决断,但事后也当征询天子意见。
李定国的奏章同样一式两份,一份报与就在宿迁前线后方的天子,一份交予内阁备案。
奏章中,李定国禀报了前线的具体形势,眼下明军的主要进攻和战略方向,以及自己对未来局势的预估和部分担忧。
其中一点,就是担心清廷“断尾求生”。
即相仿昔日撤入大漠的北元那般,在明军主力抵达北京之前,将政权基干和八旗户口,转移回辽东,或者与满洲相善的蒙古部落地区。
要知道,皇太极时期,带领后清击败林丹汗,统合蒙古,满清在蒙古诸部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若是清军得此机会,撤入辽东或者漠南,很容易成为未来完成北伐后,重新稳固的大明,北方边防的巨大忧患。
毕竟这是有先例的,当年太祖朱元璋扫平江南后,命徐达、常遇春北伐中原,大军势如破竹,结果在兵临元大都之前,元顺帝就十分果断的跑路,把几员大将丢在大都后,直接往上都(今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润。
要说在这一点上,元顺帝还是要比崇祯识时务些,若是当初崇祯能有这份决断,跑路南京,南明后面很多幺蛾子都不至于有,至于丧土辱国,,你以为明朝三百年,为啥还要保留南京这个陪都,甚至连从六部到军队,都保留一个备份。
人家朱棣还是有远见的,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也的确可以证明,如果元顺帝没有跑路,那么失去黄金家族嫡系名义后的蒙古各部,很可能在朱元璋北伐,把元廷一锅端了以后,陷入分裂,一蹶不振。
但元顺帝和一众宗室的成功出逃,则大大保留了元朝皇室对于蒙古的掌控力,让其社稷得以传承下来,甚至能够在岭北之战中大败明军,重新站稳脚跟,成为明朝北方难以平息的边患。
直至明中期,已经在多次内斗中逐渐分裂的蒙古诸部,都还能搞出土木堡,和达延汗中兴的回光返照。
后世也有同样的明证,如果抗战爆发时,国民政府没有及时转移西南后方,而是在南京和鬼子玉石俱焚,哪能再撑这么久?早寄了。
同样的,清廷是有这样基础的,在入关之前,自努尔哈赤到皇太极,数十年时间中,满清在关外积累了不小威望,还有盛京这个经营多年的陪都,完全可以龟缩东北、草原,甚至这样的“北清”,其威胁程度比北元更盛!
北元手里不过是蒙古,而满清手中可是蒙古 东北,大概是鲜卑和高句丽的集合。
所以,朱由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廷成功跑路!
这是放在眼前的巨大问题,毕竟此时明军三路兵锋,虽然都势如破竹,但距离北京还有数千里,鞭长莫及,清廷有足够的时间筹措准备。
这也是李定国心中最大的担忧,时人均将他与徐达相提并论,他可不愿意再步入徐达踩过的坑(徐达在岭北大战中大败)。
好在这个问题,北伐之前,明廷并非没有仔细思量过,当时也拿出了方案。
这便是光复骑军和光复海军目前已经做了的事情
光复海军从辽东登陆,威胁盛京,从而试图断绝清廷想退入辽东故地,重振声势的企图。
而光复骑军,则是尽量逼迫拉拢漠南蒙古诸部,孤立清廷在草原大漠上的势力范围。
可现在两方面都还没有阶段性进展,所以朱由榔心中也不免忧虑。
案下,是以王夫之为首的几位随驾大臣,内阁七部,每部都派了一员侍郎随驾,这不仅仅是陪同天子亲征的事情,明军兵锋每向前推进一步,也就意味着有大量府县重新归入明廷治下,所产生的众多政治、经济、民生问题,需要一个有力中枢来安排,南京太远,自然就得有人跟在皇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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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随行的大臣,是右侍郎扶纲,这个名字很霸气,姓氏也比较罕见,因为其人并非汉族,而是贵州布依族出身,但人家可不是什么土司官员,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崇祯七年二甲。历史上朱由榔遇害以后,就是他偷偷把永历遗骨带回贵州,安葬在都匀。
扶纲为人忠义刚直,在吏部岗位上颇为合适,直接出言道
“骑军不是已经突入山西了吗?让他们先别管山西清军,学王愬转入宣府,或可先抢占关隘,锁住虏酋北逃道路!”
朱由榔还没说话,一旁的王夫之就先赶忙打圆场了,这位扶大人虽然满腔热血,但未免不通兵事,说些话实在外行。
“扶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不过眼下怕是难行,之前王愬之所以能越过千里,潜入北直,一则清虏无备,二则轻骑简从,不过数百将士,易于掩人耳目。”
“若以骑军……恐怕才到宣府,北京方面就已经察觉了。”
扶纲闻言,自知又说傻话了,也就不再出声。
朱由榔倒是无所谓,又转头向其他人。
兵部右侍郎吴贞毓之前在原内阁辅臣吕大器手下干了不少年,对兵务比较通晓,略作思忖后,向朱由榔分析道
“陛下,眼下我三路兵锋虽盛,势如破竹不假,但要想把虏酋和其宗部留在关内,却恰恰不能寄期望于这三路兵锋,如此反而会让虏酋加快北逃。”
朱由榔闻言颔首,这才是中的之言,真要论快,难道当年徐达、常遇春不快吗?可就是因为徐达、常遇春来得太快、太猛,元顺帝才会立刻下定决心加速跑路。
吴贞毓接着道
“故而,想要堵住虏酋北逃,如今能寄以期望的,还是辽东的海军!”
“可盛京怕是没这么容易拿下吧?海军毕竟陆上实力有限。”
王夫之询问道
这话不假,自从郑成功从海上奇袭满清老窝以后,多尔衮好几次调了两黄旗部分兵力入辽东,加强盛京防守,海军实力有限,尤其在陆上,基本就是铁人军这一支比较可靠的战力,只能说和清军周旋,拿下盛京却是比较为难。
吴贞毓摇头解释道
“非是盛京,而是他处!”
朱由榔来了兴致
“哦?何处?”
吴贞毓向天子拱手一礼,而后看向一侧端立的内侍,朱由榔了然,吩咐对方取来辽东地图。
吴贞毓在较为粗略的辽东、北直区划地图上,指向一地
“锦州!”
众臣各有所思
“锦州……”
朱由榔看着这个地名,心中有些怪异。
第71章 策划
关于锦州的战略位置关键性,其实古人就早有重视
作为连接我国华北和东北地区的主要交通枢纽,这里早在洪武年间,就备受朝廷重视,成化犁庭后,再次加固扩建,直到万历年间,就成为了明朝在关外,维持辽东、辽西前线的重要节点。
如决定了明清双方攻守易势的松锦大战中,松指的是松山,锦指的便是锦州。
故而从天启、崇祯时期成长的文武大臣们,对这个名字都格外熟悉。
明代的辽东、辽西地区,和后世的辽宁不大相同,和东南地区一样,后世的许多沿海地区,这时候还在海里呢,没有被江河冲积出来。
这也使得锦州、宁远一线,显得更加狭隘,被挤在北面的松岭山脉和南面的渤海辽东湾之间。
吴贞毓的意思很简单,利用郑成功所部海军登陆的优势,直接从辽东湾下手,自锦州南侧的葫芦岛地区登陆,从而以跳蛙之势,拿下锦州,切断清廷关内外联系。
但这话一出,却是有人质疑
“清虏可不是昔日朝廷,辽东以北的科尔沁等蒙古部落也与其联系紧密,如此看来,想要只凭此断绝关内外交通,怕是不足。”
吴贞毓颔首
“现清虏伪后确为科尔沁部出身,但科尔沁诸部并非直接和北京方面交通,中间还隔着一个喀喇沁诸部组成的卓索图盟。”
“据臣所知,其部和科尔沁诸部落,自崇祯年间,就多有摩擦,盖因科尔沁为建虏姻亲,多有偏顾,喀喇沁虽同为藩属,但地位却远不如之。当年喀喇沁与科尔沁同为朵颜三卫,甚至喀喇沁由于地近京师,地位更显,两者或有龃龉。”
“臣以为,或可先行霹雳手段,拿下锦州,而后再以此,诱使喀喇沁诸部表态。”
王夫之不解
“你怎么能保证喀喇沁一定会倒向我们这边呢?”
吴贞毓坚定回答道
“盖因喀喇沁不同于科尔沁,科尔沁靠近辽东,却远离北京、蓟镇,故而自然无畏,甚至为了自身利益,选择坚定站在清虏一边,以图其在漠南蒙古的特殊地位,亦可理解。”
“但喀喇沁距离京师和蓟镇多远?不过百余里耳!从山海关出塞,一日便达,也就是说,无论清虏能不能逃出关外,他们都在来日我王师兵锋之下!既然如此,现今虏廷形势风雨飘渺,他们有必要吃力不讨好的帮清虏吗?就算不能让其反正,中立却也不难!”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也能体现出其人在兵部侍郎任上,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毕竟是军国大事,朱由榔不会脑袋一热的专断,而是先征询其他大臣的意见,见众人均无异议后,又让随行的锦衣卫提供关于漠南东道蒙古诸部的情报,与吴贞毓所言对照,确认无误。
随后才确定下这一策略,并发函征询郑成功意见,看看能否施行,若有困难,再行商议,毕竟前线将领才是最了解情况的人,自己这边隔着几千里指手画脚,那不成微操大师了?不妥当。
除此之外,明廷需要派出一个使者,前往漠南东道蒙古诸部,游说喀喇沁、土默特等靠近边塞,地位重要,而和满清关系又不是太过亲密的蒙古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