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琏思虑一二摇了摇头
“咱们怕是没这么多时间,南昌那边清军想必已经反应过来了,金声桓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两万人马,断了咱们后路如何?”
金声桓反正的事情,只有锦衣卫、朱由榔和几个内阁大佬知道,焦琏自然一无所知。
“还是换预备队再来一次攻山吧!”
想到这里,焦琏下定决心。
突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来亨发言道
“诶诶诶,之前不是说好的嘛,你们攻山不克下来就换我们教导师的将士上去。”
“这……”
焦琏一时无言,之前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实在没把山上清军当做一盘菜,最多让教导师那帮新兵兔崽子捡漏混混资历而已,可现在问题是,很明显山上清军是真正的硬茬子,还让这帮天子门生上去,万一……据说这里面不少都是贵胄子弟,一旦有所闪失,自己如何担待得起?
李来亨似是看出了焦琏心中所想
“焦将军不必忧虑,如果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李来亨身为总兵官全权负责,就算追究责任,也不会追究到你身上。再说,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和清虏打了这些年,皇帝都死了两了,何况区区官宦子弟?”
终于,一番说辞勉强说服了焦琏,李来亨立刻传令,让两千教导师士卒准备攻山。
命令传达后,焦琏奇怪的发现,教导师第一件事既不是拿银子招什么选锋,也不是许诺赏银,或是准备督战队,而是一群群围坐在一起,那些个戴着黄袖标的政宣员开始吐沫横飞的宣讲动员起来。
教导师总领政宣工作的政宣长史名叫黄鸣岐,广州人士,这位老兄的经历比较传奇,他原本是商贾子弟,明朝商户不让科举,但明末法纪废弛,只要有钱,总是有办法的,勉强考了个秀才,但自己商贾出身的身份依然为士林排斥,对于励志做大事的他而言,很是不得志。
不过张同敞入主广州港后,要招揽一批精通海贸、数算的人才进入市舶司工作,黄鸣岐抓住了这个机会,从最低的从事干员开始做起,兢兢业业,再加上头脑精明,几个月就升到了正八品。
王夫之出使东南亚,除了中军一个营的武装外,还带上了一批精明能干的财政骨干,黄鸣岐正在其中,结果,在和东南亚各国“友好交流”的过程中,黄鸣岐胸中那颗雄心冉冉升起,他居然想主动投身军旅,觉得那才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地方。
云南战役,这位老兄深入土司腹地招抚,战后,又前往川东给文安之打下手,直到朱由榔在教导师里建立政宣制度,需要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瞿式耜第一个想到了他。
“将士们!山上就是我们的敌人,就是江南千万士民的血仇,就是两京一十三省沉沦的祸首!”
“杀虏!”
“杀虏!”
应和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接着所有士卒在口哨、鼓角声中竟是不到半刻钟便集合排列完毕。
“行炮哨可在?”
“行炮哨在!”
“注意校射!”
“是!”
所谓行炮,其实就是虎蹲炮的改良版,因为便于移动,三四名士卒就可以提着行军,所以得名“行炮”。
“其余各哨听令!短兵哨列队最前面,掷弹哨其后,按照八纵队阵型,各哨往后纵深排列!”
第一波,教导师出动七个哨,将近七百人,其中一个行炮哨在山坡两侧构筑阵地,利用炮火近距离仰射对方,直到明军行进到阵地前面。
其余哨排为八列纵队,六百人拉出近百米长,站在最前面的是短兵哨,其实就是刀牌手,用于抵挡最前方清军攻击。
而所谓掷弹哨算是教导师步兵中最为精锐所在,全员披简易甲胄,手持长矛,腰间别有两到三个掌雷。
掷弹兵选拔条件苛刻,首先是体能,需要身着铁甲,背负火铳、长矛不间断行军四里以上,这对于营养和身体条件极差的古人而言,难度极高。其次,臂力也要过关,可以将一斤多重的掌雷投掷二十步以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声鼓角交错,总攻命令下达,排为八列的六百多士卒步伐整齐,但又分开的比较松散。
从天空上看去,犹如无数黑点构成的一个松散长方形,短边对准清军营垒。
在步兵距离清军营寨还有百来步的时候,先是行炮不断轰击,让清军难以冒出头来,直到步兵来到行炮阵地位置,炮击才停止。
随着明军不断靠近,阿察齐再次面无表情的下令射击,又是一阵蝗虫般重箭箭雨飞出。
可此时的明军阵列依旧松散,带头的队官们一阵口哨凄厉。
这个时期,虽然弓箭的射程往往要比火铳强,精准度更是没话说,但唯独一点,那就是射击初速不如火铳。
简单来说,箭射过来,远处的对方是能提前看到轨迹的,但子弹就不行,所以实战中用刀格挡箭矢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挡子弹却不太可能。
竹哨声四处传开,刹那间,所有明军士卒如条件反射般迅速低下头蹲了下去,或是依靠山坡匍匐。
清军箭矢并非毫无目的的漫射,所以遭到这一出后,竟然大多错失,当然,弓箭射击是抛物线,还是有不少箭矢落下杀伤明军,但低下匍匐的明军一来暴露面减小,二来,依靠抛物线落下的箭矢大多也只能射中背部,难以致命,而且队形还十分松散。虽然还是有十余人伤亡,却没有明显损失。
几乎是箭雨落下的下一瞬,清军这边还没有重新搭箭呢,那边明军的竹哨声又急促响了起来。
最前面的短兵哨和掷弹哨迅速起身集结!
八旗兵并不傻,连忙放箭阻击,可这两个哨都披甲,虽也付出不少伤亡,却仿佛浑然不惧,迅速聚拢一团后,刀牌手把掷弹兵围在后面,朝二三十步开外的清军冲去!
明军每前进一步就有一两人不幸中箭倒下,但速度依旧没有迟疑,直到二十步以内,就当清军想要射出最后一轮重箭时,二十多个黑黝黝的铁球被扔了过来。
阿察齐见多识广,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连忙让所有人后退,但没人想到明军还隔着十七八步的距离就能扔东西过来,躲闪不及。
“嘭嘭嘭!”
一连串爆炸声犹如烟火响起,黑火药的杀伤力相当有限,但效果也不差,首先武备局在设计这玩意时就给刻上了破片槽,爆炸后能分出七八片破片来,将附近敌军割伤,其次浓密刺鼻的硝烟也顿时让清军手中弓箭失去了准头。
十多个八旗兵横死当场
与此同时,原本松散的明军步卒已经聚拢一块,重新排列为紧密队伍,掷弹兵手中还在不断投掷,为身后同袍争取时间。
等八旗兵终于准备与明军近战搏杀时,面对他们的,已经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放!”
“砰砰砰!”
明军没有玩什么三段击,如此近,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内,所有能够够到清军的火铳全部齐射!
枪声一片,血花飚溅,十几步距离的火铳,甲胄作用微乎其微,数十名刚才还面目狰狞,挥舞刀剑而来的八旗兵当场倒地,阿察齐大为惊骇,明军居然不搞轮射?
短短呼吸之间,就伤亡了六七十人,即使精锐如八旗,反冲势头也稍稍一顿,可明军却几乎是刚刚发射完,就立刻将刺刀装上,发动冲锋!
数百手持带刺火铳的士卒排列为一道道紧密人墙,冲驰而来!
第51章 围困孤城
“刺啦!”
刺刀、矛头和甲胄间互相碰撞,不同于更加依赖个人战斗力的八旗兵松散阵型,教导师士卒几乎都是肩并肩挤在一起,如此一来,一名八旗兵至少要对付两三柄刺刀或长矛。
站在最前面的掷弹兵均着甲胄,和清兵硬碰硬,其中一名年轻的队正不断吹动口哨,让自己的队列步伐整齐,犹如移动人墙。
正是秦良玉的孙子,马万春。
秦良玉两个孙子,马万年、马万春都被送到了教导师中,其中马万年年纪较长,进入虎贲旅,而马万春只有十七岁,便被分到羽林旅。
这次投入作战的羽林旅,基本上都是挑选出的十七岁以上年长将士,毕竟那些还只有十五六岁眼下还不适合上阵厮杀。
好在羽林旅中也是按照年龄编队,无需再拆散重组。
马万春家学渊源,本就识字,体能和武艺也是同龄佼佼者,故而很快被提拔为掷弹哨的队正。
“大家伙不要擅自离开队列!无论如何都必须和左右战友排在一起!”
队列中央一名看起来有些书生气,但同样一手紧攥刺刀火铳,臂上戴着黄袖标的政宣参员疾声呼喊。
政宣参员职位等同哨副,负责一个哨百来号人的政宣工作,是政宣体系中最低一级。教导师中的政宣员并非文弱书生,而同样属于军官,在本职工作之外,一样要上战场,甚至拥有仅次于主官的军事指挥权。
这个刚满十九岁不久的政宣参员名叫瞿昌文,相当秀气的名字,由于年龄在全部低于二十的羽林旅中显得年长,再加上其人性格和善,细心,入伍前还有秀才功名,学习课上甚至还是教员,在普遍年幼的羽林旅将士中很受拥戴,称呼为“瞿秀才”。
当然,他的另一个身份在军中将佐之间也是人尽皆知的——首辅瞿式耜嫡孙。
这没什么奇怪的,教导师中,如此官员勋贵子弟一大堆,从内阁辅臣到地方府县官员,这些官家子弟至少占了教导师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当然,让朱由榔比较惊讶的事实上,这些被送进教导师的官家子弟中,文官子弟远比武将子弟多。
内阁四个辅臣,全都把自己的孙辈送了进来,反而是军中将领,对于这个问题相当谨慎。
这其实不难理解,封建时代,武将的宗派主义往往要比文官要强得多,尤其是明末,军中权位父死子替那都是寻常事,而文官则不同,从宋代以后,科举制度的完善,使中国的文官系统真正官僚化,权力很难直接进行世代传承,一个简单的例子,之前左良玉死了,他儿子左梦庚马上就能承袭职位,瞿式耜死了,他儿子能吗?
所以对于武将而言,他们心中更倾向于把自家子弟安排到自己军中,积累资历后直接承袭自己的位置,就像当年的辽东将门集团一样。
阿察齐高声一喝,带着上百八旗精锐,集为锋矢状阵型,就如同之前击溃明军选锋那般,进行反冲锋。
刺耳的怪异嚎叫声阵阵不绝,阿察齐手持长刀,带头突入敌阵。
身后八旗精锐纷纷丢弃长兵,短兵相接,两股浪潮惊涛拍岸,轰然撞击在一块。
“稳住,稳住!”
“统一号令,举矛,刺!”
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卒,第一次面对这般生死一线的时刻,许多人被吓得面色发白,两腿颤颤。但在规律的口哨声当中,还是如同一年多训练所养成的肌肉记忆里一样,迈动步伐,斜伸出刺刀,猛力向前突刺!
所有人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同时完成同一个动作,并不断重复。
“刺!”
前排的掷弹兵体力和战技都更胜一筹,又有甲胄加持,居然和八旗兵僵持了下来。
“后排投弹!”
后面部分还没有接敌的掷弹兵从腰间取下掌雷点燃,继续往清军人群当中投掷。
“砰砰砰!”
一连串爆炸夹杂着刺鼻硝烟、迷雾笼罩双方士卒,明军排列整齐,清兵几乎只能和最前面那十几米宽度的明军锋锐交战,掷弹兵们都不用担心炸到自己人。
清兵后队士卒已经知道这玩意是啥了,见到东西扔过来连忙闪躲,将队列冲散。
“担架!担架!”
清兵战斗力依旧彪悍,正面碰撞不到一刻钟,就有二十多名将士哀嚎倒地,队伍后面,带着绿色袖标的担架队立刻冲了上来,将重伤员抬下山。
至于轻伤员,随身携带,装有酒精和纱布的急救竹筒简单包扎即可。
“狗鞑子,你马爷爷来了!”
马万春家学渊源,武艺了得,竟是接连刺死了两名八旗兵,阿察齐见这边支撑不住,挺刀迎了上去。
长矛、长刀刺啦啦撞在一起,窜出火星,马万春毕竟不过十七岁,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气力都非阿察齐对手,竟是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阿察齐见状一声狞笑,挥刀欲砍
“镗!”
马万春身后一柄刺刀横过来,把讯力而来的长刀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