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又惊又怒:你杀了这厮,我如何同李家姐姐交待?一口气上来,拼命把双刀乱劈,耶律大石一时倒吃她逼住了,眼见老曹等人渐近,不敢恋战,一扯缰绳,引军避开。
老曹冲到近前,只见扈三娘坐在马上,气得浑身都抖,老曹连忙上手去摸:“不曾伤着吧?”
扈三娘叼住嘴唇,摇一摇头,蓦然大哭:“夫君,我不曾保住李姐姐的夫君,这可如何才得赔她?”
老曹神情微动,见她着实伤心,把含在口边一句“你不妨拿为夫赔之”吞了回去,搂住她香肩,一手拍着背心,柔声细语安慰。
先前厮杀时,耶律大石便看了出来,连老曹都亲自在外围鏖战,却把扈三娘护在中间,这个女人若不是他老婆,还能是何人?
他晓得败势难挽,早早把自家帅旗插在地上以为迷惑,引本部兵马正欲远遁,忽见扈三娘落单,顿时心生杀机:好个“武孟德”,杀得我军这般大败,纵然胜你不得,好歹叫你伤心一场!
却不料扈三娘这等凶悍,竟不曾来及杀她——
不过杀了她鞍前之人,想来也必是老曹麾下重要人物,不然如何扈三娘亲自送他回营?
这般一想,一时也略略消了兵败之恨,果断领着人马往外突围。
这位大石林牙,也算运势未绝,杨再兴、卢俊义先后几股去杀他的,都被帅旗误导,因此一路厮杀竟然不曾撞上甚么勇将,只和欧鹏、马麟两个相遇,吃他杀退,终于带着数千忠心部下,一举杀出重围,头也不回的奔西面去了。
他这伙兵马一口气跑出数十里,望见无人来追,这才驻足,远远望着汴京踌躇片刻,惨然道:“天锡陛下已死,萧干怕也凶多吉少,如今局面,势难再振!呵呵,南有武植,北有阿骨打,这个中原,已无我大辽立足之地。”
麾下军将,听他说出这般消沉话语,都不由潸然泪下,许多人以臂掩嘴,发出沉闷哭嚎声。
耶律大石却把满布血迹的胸甲重重一锤大喝道:“都不许哭!当年太祖皇帝奠定大辽基业,不也是筚路蓝缕、步步艰辛?狼走千里吃肉!中原虽容不下我等,极西之地,诸胡林立,难道还不足以我等重立基业么?到了那时,现在失去的——”
他伸出手,遥遥指着汴京城,慢慢握紧了拳头,狠狠发誓道:“我们终将会亲自夺回!”
受他感召,一众契丹兵将,眼中重又闪出希冀而凶狠的光芒,仿佛一群失去了领土的苍狼,随着狼王,头也不回踏上了西行之路。
与此同时,极西之地,一个不算小的部落所在,熊熊烽火中,“金剑先生”李助一剑斩落某个族长的头颅,一脚踏在其上,大笑道:“杀!不肯降服的,尽数杀光!这片土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除了我们汉人,谁配做主?”
马勥、王彦、吴玠众将,无不凶神恶煞,浑身浴血,闻李助之言,齐齐仰天大笑。
随着耶律大石领本部军奔逃,辽军彻底大溃,数万强军,瞬间化为数万待宰羔羊,四下盲目奔逃。
当然,大多数人,都本能逃向汴梁方向。
城头上,太子耶律阿撒、金臣阿古者目瞪口呆,遍体冰凉,直到那些狂奔大哭的辽军,将近城下,金臣阿古者这才回过神,狠狠一咬牙:“末将领五千兵马,出去接应了败军回来。”
阿撒惊叫道:“你若轻出,宋军趁机攻城,却当如何应对?”
金臣阿古者大叫道:“若是眼睁睁望着他们死在城下,城中军心尽溃,又能守几天?好歹接应一两万人回来,守城才有把握。”
阿撒听了此话,不敢拦阻,只好道:“将军小心。”
金臣阿古者微一点头,飞奔而下,领军五千出城,就在吊桥前列下大阵,放本国兵马入城。
曹操这时聚集起数千骑兵,紧紧随在大股败军之后,武松马前悬着耶律佛顶人头——他尚不知这是个假货!
望着汴梁高墙,皱眉道:“哥哥这是要用倒卷珠帘的杀法?我若是辽军,见势不好,立刻关门、起桥!”
曹操诡秘一笑:“二郎放心!吾岂不知?只是早先埋下一道后手,如今只待他发动!”
武松奇道:“大哥,你的后手不就是我等么?”
曹操大笑,伸手拍其臂膀:“你等乃是大后手,另外一道乃是小后手……来了、来了!”
他忽然精神振奋,伸手一指,武松也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汴梁城中,忽然烧起漫天大火!
不过武松脑子之快,也是今非昔比,随即回过神来:“大哥!莫非又是‘鼓上蚤’?”
曹操哈哈大笑:“的确用了时迁不假,只是这场火,不是他一人之功!二弟,你可记得汴梁城中无忧洞、鬼樊楼么?”
武松听了大奇:“哥哥,那等人却不是甚么好东西,哥哥这等磊落豪杰,如何和他们勾搭在一起?”
曹操冷笑道:“辽人得汴梁,多借无忧洞之力,只是随后却摆了无忧洞主一道,一应赏格,丝毫不曾兑现,反把无忧洞恶徒杀了许多,那洞主岂有不恨的?为兄便用他这股恨意,以辽人之道,反施其身!至于这干恶徒……”
他面色陡然狰狞:“辽人能摆他们一道,我便摆不得他们第二道么?这一场火后,便是汴梁之新生也!”
第684章 无忧洞中缔新盟
老曹汴梁一战,其志本在速得。
前番打太原,得知呼延灼急报太原警讯,关胜左思右想,只令郝思文领兵三千来替守雁门,教呼延灼引本部兵马救援,老曹见叶知秋,当即看出关胜坐镇山后九州,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不然太原一失,雁门以北皆成飞地,以关胜将才,岂能不知?
推而及之,杀虎口若是压力甚大,那么长城一带诸关,只怕压力都不会小。
老曹口中不多言,恐众将分心,自家心中,却是暗含焦灼。
他自千年迷梦中醒来,对于许多冥冥中事——譬如天命,自觉比别人多一份感怀。
如果说千年前,汉末三分,天命在曹孙刘三家轮转。
那么如今天命,想必便是在完颜氏一族。
虽然“孤既然来,便是天命”的自信,老曹依旧深俱,但也不敢因此小觑了龙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一族,因此急急欲了中原事,再赴塞外定雌雄。
汴梁此城,老曹往来多遍,自不陌生。
纵然老官家为了美学上的考虑,耗费巨资,把原本曲折呼应的城墙拉得笔直,但城墙的高度、厚度,毕竟雄绝天下,加上各城门皆建瓮城,着实易守难攻。
若非如此,当初老官家如何得以疲敝之军,先后挡住辽金攻打?
因此若要打这等雄城,或是以大军围合,旷日持久,耗尽他城中气血,或是里应外合,于城中安插内应,寻机破之。
老曹心思都在女真处,哪里有许多功夫与他虚耗?早便存了用内应的心思。
自残辽占得汴京,许多老实百姓倒还罢了,却有不少身怀武艺的江湖好汉,岂肯同敌国效力?因此各自设法出逃,其中有功败身死的,自然也有得手逃出的。
譬如老曹如何得知,辽军破城无忧洞出了大力?便是在洛阳时,六扇门中逃出的一位好手,特地告知。
此人本是开封府一名捕头,姓张名晓庆,善使一口长刀,诨号“飞沙刀”。
当初王时雍效力杨戬等人,便调麾下衙役、捕头,要伙同他们夺门献城,便是这个张晓庆,假意相从,待王时雍一去,召集众人密议:“诸位,我等兄弟,久居汴京多年,脚下之土,乃我家乡,身为男儿,不能保家护国,已然可耻,岂有勾结异族,把家乡送于他残害道理?”
要说这些六扇门人物,平素里勒索商户行人,指鹿为马、压榨良善的恶业,亦都做下不少,然而耗子扛枪窝里横,岂有勾结猫儿再来祸害的道理?
因此听了张捕头一席话,众人都激起义愤,纷纷嚷道:“张大哥说的是!我等虽不懂什么道理,却都是有骨头的男子,该怎么做,张大哥吩咐便是!”
张晓庆大喜,当即道:“王时雍之辈并无兵权,若要举事,无外乎家中护院健仆,我等这些日兵器不可离身,见他事起,一举杀出,拖住他这干人,时候一久,将军们反应过来,自然领军剿灭,汴京便可无忧,我等亦都有功劳可分。”
然而张晓庆见识终究有限,却不知秦桧安排下夺城计策,杨戬之流不过障眼法,真正杀手锏,却是“汴梁夜天子”、“无忧楼主”华朝烟!
于是事发当天,无忧洞高手全出,自这干捕快衙役背后杀起,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漫长街——
要知平素这些公差,便和无忧洞恶徒有些许勾结,总的来说还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如今鼠辈得势,岂不要将猫儿赶尽杀绝?
当时情况,衙役们杀得大败,无忧洞高手趁机攻上城墙抢门,张晓庆见事不谐,只得落荒而逃,不想他往日里嫉恶如仇,锋芒太盛,两个无忧洞恶徒竟然宁肯违了洞主意思,也要将他追杀。
张晓庆吃他两个追得上天入地无门,跑过几条街,将心一横,反闯入无忧洞去。
他们这干捕快,对于无忧洞深处情形虽然不知,外围通道,诸处入口,百余年代代相传,倒是摸得熟悉。当日洞中一场追杀,三人各自拼命,最终张晓庆还是凭借家传绝学“飞尘手”,将两个恶徒杀死。
杀了二人,他也半身带伤,当下寻思:了不得,上至一二品大员,下至无忧洞、鬼樊楼这些怪物,联手要卖汴京,我这一身伤势,如何能挽狂澜?且借无忧洞的沟壑逃出城去,慢慢再做道理。
他判定了方向,摸摸索索便往外走,及至半途,有些迷路,焦急之间,忽听前方有人大骂辽人背信弃义,连忙屏息藏身。
不久,却见华朝烟半身是血,身上插着几支长箭,一瘸一拐,骂骂咧咧,自他不远处经过。
张晓庆久混江湖的主,一眼便看出必是辽人过河拆桥,反摆了华朝烟一道。
暗自幸灾乐祸一番,待华朝烟去远,他顺着对方来路遁出,涉水逃离了汴梁城,寻个相熟的农家养好伤势,打听到皇帝跑去了西京洛阳,也便赶往投靠,却被老曹要打探汴梁失守经过,将他挑出,就此带在军中。
出洛阳来,一路数场战斗,老曹指挥若定,打得气势如虹,张晓庆旁观者清,暗自心折,每每与人言:不料我朝还有武帅这般良将,若是早肯重用,国事岂止于此?
及至郑州擒了天祚帝,老曹放出话去:五日后汴梁城下剐了废帝。然而当晚,时迁便招呼了张晓庆,一行五人,骑快马先去汴京。
哪五人?乃是:“入云龙”公孙胜、“鼓上蚤”时迁、“梦里落花”艾蔲子、归义胡儿“浪里鳌”张良,加上“飞沙刀”张晓庆。
这五人中,张晓庆是地里鬼,趁黑带着众人,一直掩到护城河边。
张良背着个皮筏子,悄悄渡了众人过河,张晓庆寻到无忧洞入口处,几个暗暗下水进洞,屏息行了几丈,便出水面,各自摸出油纸包裹的火折子打燃,张晓庆打头,领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无忧洞深处寻去。
夺城一战,无忧洞精锐尽出,得以生还的,却只华朝烟一个,那些在黑道上声名显赫的巨擘,早化作了堆堆白骨。
因此五人深入无忧洞六七里,才终于被发现——一声骨哨响动,不多时,二三十面目狰狞的汉子从各处涌出,惊呼道:“有外人擅闯,杀了他们。”
时迁低笑一声,甩手几枚手里剑打出,为首几个汉子手背一痛,兵器坠地。
艾蔲子扬长而出,怀中摸出一只纸扎的老虎,摸了摸虎头,捧在手里笑道:“我等来访无忧洞、鬼樊楼之主华先生,识趣的速速去通报,不然小道便让老虎吃了你们。”
一众汉子面面相觑,露出恶脸道:“你这厮莫不是失心疯?况且我家楼主何许人也,你想见便能见么?”
艾蔲子叹道:“既然如此,算这虎今日有口福。”
说着把那纸虎一抛,甫一离手,迎风便长,刹那间化成一只两丈余长巨虎,吊睛白额,吼叫一声,满洞腥风滚滚,扑如人群中,啊呜啊呜,连吞两人入腹。
无忧洞众人吓得屁滚尿流,齐齐大叫:“去通报、去通报!道爷还请收了神通。”
艾蔲子瞪起眼道:“既说了去,如何不走?”话音方落,那虎嗷嗷一声大吼,这些恶汉半数都撒了一裤裆黄尿,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去了。
艾蔲子见他们去远,这才把手一招,那虎跳回掌心,依旧是木木呆呆一只纸虎。
时迁望去,被老虎吞吃的两人,晕倒在石壁之侧,自己眼睁睁望着,竟也不曾见那虎何时将那两个屙出,不由赞叹道:“小道长这手术法,当真惊人。”
艾蔲子连连摆手:“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小道这手本事,只怕要惹公孙先生好笑,只是这些宵小,也不配让先生动手,小道这才越俎代庖。”
公孙胜见他说话有礼,呵呵笑道:“你也不必拘谨,这手幻术,真假难辨,也是难得的恨了,可见乔冽传了些真本事给你。我和乔冽,早晚都是师兄弟,你唤一声师伯,我还当得起。”
艾蔲子大喜,口称师伯,公孙胜也不拿大,便指点他方才幻术中,还有哪些细节可以更好。
这两人说得入港,一阵脚步声响,二三百面目阴沉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红袍人气势汹汹而来。
那红袍人身材瘦削,一身红袍显得格外宽大,面上带张城隍面具,双眼如两朵鬼火,自五个脸上一扫而过,阴恻恻道:“张晓庆!你这厮还未死么?你敢带人闯我无忧洞,可知是什么下场?”
“擅闯无忧洞,受万鼠噬体大刑。”张晓庆淡淡道,随即一笑:“华朝烟,大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也别在张某面前摆威风,你无忧洞五龙、十虎、三十六鬼神,还有八十一位索魂差官,如今都已死绝,就凭现在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还要摆你‘夜天子’的威风么?”
无忧洞这些汉子,若于常人而言,也算凶狠毒辣了,但是放在江湖上看,不过是一群喽啰,张晓庆当初独自搏杀了无忧洞“断肠鬼”、“毒心鬼”两大高手,岂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华朝烟看不清神情,眼神却是愈发凌冽,冷笑道:“蠢材!甚么龙虎鬼神,无忧洞之所以能立住字号,本就在华某一人!华某既在,要多少部众没有?你这厮既然敢小觑我,便先取你一双招子!”
话音未落,红袍一振,两支金镖光华一闪,直取张晓庆双目,张晓庆一惊,他早有提防,却不料对方金镖这般快法,正自懊悔,只听叮叮两声,两只金镖不知弹飞了何处。
张晓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华朝烟眸子一眯,冷声道:“扶桑暗器?”
“华楼主好见识!”时迁哈哈一笑,大模大样上前:“的确是扶桑国学来的暗器!华楼主,我等专程拜访,你又何必出手伤人?”
华朝烟沉默片刻,忽然怪笑一声:“嘿嘿,呵呵,你能挡下我的镖,有资格同我说话,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时迁一抱拳:“好说!在下不才,乃是‘武孟德’麾下的兄弟,姓时名迁,江湖人称‘鼓上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