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陈留周边水土肥沃,利于耕种,能承载相当多的人口。
治下二十九县,暂时维持不变,有战略价值和防守需要的城池如缑氏、京县、封丘、襄邑、定陶、单父、成阳等各驻守一员黑云将五百黑云军。
战时,可以就近征召附近的南军。
移镇陈留之后,李跃的第一道政令便是开垦令。
周牵在田间地头耕种过,有过详细的总结,有耕牛和铁犁,一名壮丁一天最多耕种十亩,也有一种长形大耕犁,辕长四尺,回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耧,也就是二牛六人,一天也才二十五亩。
而很多家户别说耕牛,连铁犁都没有。
全靠双手和耒耜刨地,好一点的套上铁质刃口,差一些的以石、陶制成,效率可想而知。
“兵器先别打了,赶紧打造一批农具,军中的驴骡可以租借给百姓。”李跃翻看了各地送上来的公文。
主要问题不是缺田地,而是缺人。
如今的黑云山治下十六万五千人口,三万六千七百户,放在后世,也就一小县的规模。
每户差不多耕种二十亩,也就是三十万亩田,陈留随便一个县绰绰有余。
东汉和帝全国兴元年间,全国有田七亿三千万亩,差不多每个县平均七十万亩(《后汉书·郡国志》)。
中原虽是百战之地,但土地还算肥沃,耕田大于平均水平。
“官八民二,赋税太重,民生疾苦,当稍作减免之,以吸引各地流民,快速壮大。”崔瑾第一条谏言就冲着田地来。
官八民二是从西晋过度而来的,燕国、凉州都是按此标准征收。
石勒当初恢复魏武初年时的赋税,但石虎即位之后,赋税体系基本废除,羯赵想怎么收就怎么收,想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
交不上来,大辟极刑伺候。
“定多少合适?”李跃将问题推了回去。
当初定官八民二,一来是跟国际接轨,二来,需要快速积攒实力。
不过有利就有弊,赋税太高,百姓耕种垦荒的积极性就受到了影响。
崔瑾有备而来,掏出一张左伯纸,瞄了两眼,“不如恢复魏武屯田初制,民屯每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不隶郡县,官府提供耕牛铁犁,赋税官六民四,有私牛者,官民对分,屯田客不得随便离开屯田,军屯以南军为主,六十人为一营,且戍且屯,黑云军则免赋。”
两汉十税一、十五税一,汉文帝时期,甚至有过几年全国免赋。
到了曹魏变成六四分成,而曹魏后期,士族豪强林立,奢侈之风大起,赋税一度高达官八民二,不仅如此,还有承受繁重的徭役。
这也是魏晋时期起义一直没断过的原因。
永嘉之乱后,天下大乱,官八民二也没有了,各地军头们予取予夺,没有粮食就吃人……
周牵道:“屯田制弊病太多,非长久之计,只适用于眼下。”
李跃思索了一阵,魏武帝曹操就是从陈留崛起的,摸着他过河颇有可取之处。
而曹操最初的态势跟现在的自己差不多,也是饿的眼珠子发绿,还吃过陈昱的“粮肉”……
而开始许昌屯田后,又于州郡列置田官,当年便收了千万石粮食。
流民们手上什么都没有,李跃提供耕牛、铁犁、田地,收六成赋税,还算合理。
“屯田制可行,但只有民屯,没有军屯,南军、黑云军一样必须赋税,公三私七!”李跃可不想造就一批免赋的特权阶级。
士卒完全免赋,到时候就会有很多百姓将田地挂靠在他们名义下,导致官府赋税不断减少。
百姓想要获得私田,只能通过战场杀敌来实现,也就是军功授田。
拿到私田后,田赋三七分。
等于变相的鼓励百姓征战,将他们的利益与黑云山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石虎一死,按照历史的惯性,马上就进入大乱战的年代,中原百战之地,战火纷飞,没时间弄军屯。
“将军所言甚是。”二人拱手,也没多问。
以他们的才智,自然能想清楚其中的细节。
旋即,一封封政令从陈留城飞向各县。
官六民四,官府还提供耕牛、铁犁,在这时代算是难得的善政了。
治下百姓欢呼雀跃。
不过要具体推行下去,还要看各地的县令。
这也算是一次尝试,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臣服于自己。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传话
汴水流域的屯田正如火如荼的开展着。
斥候将陈留屯田官六民四的消息散播到大河南北各地。
任何消息都需要一定的震荡期,河北百姓将信将疑,没有动静。
兖州在刘启的治理下,日子还能过得下去,投靠黑云山的百姓并不多。
李跃丝毫没觉得奇怪,这一次只是先打个招呼而已,石遵夺位,众望所归,又大赦天下,一派明君作风,胡晋百姓对其期望颇高,河北暂时平静。
不过这种平静还没维持到半个月便被打破了。
镇守蓟城的沛王石冲第一个跳了出来,率大军五万,自蓟讨邺,传檄燕、赵,四方诸族唯恐天下不乱,云集响应,比及常山,聚胡晋士众十余万。
而镇守长安的石苞也蠢蠢欲动,杀不跟随他起兵的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一百多人,强行起兵。
但关中豪族厌恶其贪婪残暴,知其必败,遂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
司马勋当即率兵出骆谷,攻克后赵的长城戍,列营于悬钩,离长安二百余里。
此外,辽东和江东也都在积聚兵马。
四面传回消息一道比一道紧急。
“石虎倒行逆施,国中诸族心怀怨恨多年而不敢发,今石虎死,诸族必起!”崔瑾回陈留之后,一直跟在李跃身边。
羯赵矛盾早已尖锐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非但被压迫的晋人不满,羌人、氐人、鲜卑、匈奴都不满,当年是畏惧石虎残暴,全都不敢动,现在石虎死了,一个个都野心勃勃起来。
而石遵也并不是什么力挽狂澜的人物,从其任命宗室诸王便能看出他在不断的妥协。
李跃会想起一起冲锋陷阵的石闵,投靠石遵,果然换来巨大的收益。
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武兴郡公,除了没给太子之位,能给的都给了。
“他们乱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斥候昨日来报,二十九县,服从我号令的只有十七县,剩下的十二县置若罔闻!莫非他们真以为我这个兖州牧不敢动刀子么?”李跃杀气腾腾道。
机会已经给他们了,但他们并不珍惜,甚至南面东面的几县投靠张遇。
崔瑾略一沉吟,“天下动荡,晋征北大将军褚裒屯兵彭城,中原郡县皆在观望!”
李跃心中无奈,无论司马家多么稀烂,依旧是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统。
羯赵的扬州刺史王浃以淮北直接投降江东,便可见正统的影响力。
这还是明面上抗拒黑云山的,私底下怀二心者不知多少,迫于形势,不得不臣服。
李跃的根底是黑云军,根基是南乞活军,只有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
“属下愿为将军讨之!”崔瑾拱手道。
“那就有劳兄长。”李跃记得历史上江东北伐除了几十年后的宋武帝,全都以惨败告终,褚裒应该也是惨败。
崔瑾前脚走,月姬鬼鬼祟祟的进来,盯着李跃。
跟着自己这两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我脸上有花?”李跃笑道。
月姬一双明眸扑棱了一下,“小妹前些时日到山中遇上几个有趣之人,听他们谈论时势,今日想说给兄长听。”
“又是道人?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他们把你掳了去。”李跃听着就头大。
自己忙里忙外的,哪还有时间理会这个?
月姬经常带着人上山采药,跟山里面的道人关系不错。
“兄长净胡说,这些都是饱学之士,颇有见地。”月姬一脸的认真。
“你兄长我很忙,没有其他事,你就早些去休息。”
“哎呀,兄长听我说嘛。”月姬直接挡住了李跃去路。
周围的亲卫知道两人关系亲密,也没阻拦。
李跃望着这丫头,似乎很少这么认真过,心中一动,有可能是什么人借她的口传话给自己听,这年头还是有很多隐居世外的高人。
“给你半炷香功夫。”
“陈留夹在南北之间,周围强敌环伺,人口凋零,非立命之地,而关中沃野千里,石苞昏弱贪暴之徒,必不能守,兄长何不率军入关中?据崤函之固,拥大河之险,先西而后南,扫平麻秋、王朗、王擢之徒,再攻汉中司马勋,后图蜀中,坐观河北诸族乱战,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成强秦之势,待中原力弱,可率十万大军一鼓而东,荡平关东。”月姬摇头晃脑道。
李跃听了摇摇头,“这是哪个百面书生跟你说的?崤函之固,拥大河之险,先西而后南,你当姚弋仲、蒲洪都是摆设么?关中是他们的老巢,而黑云军的根基在大河以南的兖豫二州,我若提兵西进,有几人愿意跟随?此迂腐之言尔。”
黑云军有黑云军的现状,脱离根基跑到关中,只怕立即淹没在各大势力之中。
陈留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算是自己的地盘,黑云军也算闯出了名头。
去了关中,一切再从头开始?
月姬支支吾吾道:“他们还说、还说,兄长在陈留必败无疑。”
“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黑云军是胜是败,不是他们说了算,你可以回复他们,若有为我效力,可以直接来陈留,若不愿为我所用,就待在山上,好生看着。”
若不是看在月姬面子上,李跃真想带兵上山烧了他们的巢穴。
指点江山也不看看是谁。
月姬脸色一红,“也有人看法不同,认为兄长能逆转乾坤。”
“哦?他怎么说?”李跃稍微有了些兴趣。
“兄长收乞活军为已用,凭大河之南而虎视河北,若出手时机得当,尚有三分机会。”
“只有三分么?”李跃心中一动,这人说的到有些靠谱。
“以目前形势而论,尚不足三分,只有一分,不过他说兄长以黑云山区区弱旅起家,两年间便能名震天下,不可以常理揣测。”